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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钟的“你们”二字说的应是摸金校尉,摸金校尉挖过东土帝子的坟墓?
单飞耸然动容。
他虽是摸金校尉的统领,实则没有和摸金校尉有过太大的交集。除了初入曹营,他曾和石来等人挖过卜氏的坟墓、之后就去了巨人墓,再后的他顶着统领的名头,却没有再做什么类似的买卖。
孙钟为何这般肯定他们摸金校尉会挖过东土帝子的坟墓?
摸金校尉的过往历史他也不算清楚……
单飞本觉得滑稽,但不知为何,他脑海深处却瞬间闪出和曹棺谈过的一件往事。
——我一生盗墓难数,有印象的着实有几个,梁孝王陵就是其中的一个!
东土帝子?
他单飞当初听到这个名字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多半是中原的帝王之子到了西域开创国度。身毒阿育王的年代,应是战国七雄末期,他当时只以为在中原冷酷绞杀下应有不少人退隐西疆,想的帝王之子也多是那时期的人物。
可是……孙钟说的会不会是很久以后某个帝王的儿子?
这个念头想想都让人战栗。
孙钟望着单飞的表情,半晌才道:“看来你已猜到他是哪个?”
“他是谁?”单飞心有预期,嗓子微哑道。
孙钟的目光奇异,却是径直说出了答案,“东土帝子就是梁孝王!你们摸金校尉挖过他的坟墓!”
四周沉静。
单飞惊讶的脑海中空白一片,可不过转瞬间,他已回忆起太多有关梁孝王的往事。
当初曹棺曾经说过——曹司空发梁孝王陵当然是为了军饷,但我进入梁孝王陵却是想看看梁孝王和他王后的尸体。外人流传,我等入梁孝王陵,破棺裸尸,掠取金宝。实际上金宝的确是应有尽有,可梁孝王棺椁和王后棺椁中却是什么都没有。
——尸体也没有?
——不错!或许应该说还有点东西……燃香剩下的一点残余灰烬!
这是他初次听闻三香传说时,和曹棺交谈过的一些对话。那时候的他,对三香完全是一无所知。
他也一直以为曹棺在找长生香。直到进入巨人墓天坑下,他才发现曹棺要找的不是长生香、而是无间香!
那时候石来给他的回答着实让他震撼。
——你怎么会不知道三爷去了哪里?
——那你知道梁孝王去了哪里?
原来曹棺、石来早知道梁孝王用的不是长生香而是无间香,他们那时的目的就是无间香。曹棺虽知道十三金人是用无间香由东汉去了秦始皇时期,可只怕曹棺也无法揣摩梁孝王去了哪里。
结果是——梁孝王用无间香到了战国七雄的末年成了东土帝子,甚至创建了于阗国?
单飞想到这里时眼皮微跳,“你有何证据?”他知道孙钟不会无的放矢,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但他需要确凿的证据。
孙钟笑笑,“我知道你一定会问的。”他说话间已递过个羊皮卷,“这是我从于阗国宝库中取到的记载,你看看就会明白更多。”
单飞接过羊皮卷缓缓展开,眉头已是一跳,他认得出羊皮卷已很有年头,上面写的是汉时的文字。
羊皮卷上的文字字字如刻、笔笔似刀,单飞知字见人,已多少猜想到写字那人当时的心情。
他才看了几句就是皱起眉头,因为那上面清楚的写道——兄应允传位于吾,君一诺千金,奈何出尔反尔?大恨!
单飞曾和石来、曹棺、卢洪等人讨论过梁孝王的事情,他知道卢洪那时端走了梁孝王坟墓中的珠宝,而曹棺却将其中的文牍尽数拿回去研究。
羊皮卷所言和石来当初说的暗符,不过其中却多了情感的宣泄。
大恨!
梁孝王对汉景帝是恨的,因为梁孝王一直也想做皇帝,他未见得是真的想要大权掌控,但正如被老太太宠坏的孩子一样,他什么都想得到。汉景帝曾对他说过——千秋万岁之后,传位于梁王你!
梁孝王一直记在心里、记恨在心里。
文字一列列的闪过,全然不同,却均如石墙上那大大的“恨”字。
单飞越看越是皱眉,目光陡然凝在一段文字上。
——吾屡提前诺,刘启杀心已起。吾若不当机立断,只怕会坏于启手。吾当想善身之法,然不得帝位,终难平怨。
记录简单,可单飞看到那些简简单单的文字,却着实有种心惊动魄的感觉。
文景之治算是华夏有名的文治,但这文治在数千年的权谋争斗中,实则也不过是血腥外批着的一层文雅的外衣罢了。刘启就是汉景帝,梁孝王那时直呼其名,多是意味着他已不将刘启当做大哥来看。而看起来,刘启也没有将梁孝王再当弟弟看了。
帝王之家,实难有真正的亲情可讲。
唐太宗为了帝位干掉了大哥和弟弟,宋太宗为了夺权不惜处置掉病重的宋太祖,留下烛影斧声的千古疑案……
这已是华夏历来被人称颂的帝王做的事情。
不堪、却是历历在目。
单飞一看梁孝王写的这几句话,就已明白梁孝王和汉景帝那时终撕裂了亲情的面纱,剩下的全是忌惮和怨恨。
他寻思间目光又停,落在两列文字上。
——吾终日盼卜邑音讯,幸得卜邑传信。得见卜邑后,吾方知世上实多不可思议之事,始知世间玄奇。吾得香,有何妙法可取帝位?
单飞看到这里有些发愣。
他记得在邙山那会儿、石来提及梁孝王时曾着重提及三点——汉景帝对梁孝王的承诺、梁孝王得不到帝位转想求长生,之后梁孝王求得见到异形牛、异香……
孙钟给他的记录和石来所说的暗符,也有不同之处,最大的不同就是——梁孝王原来并没有放弃夺得帝位的念头,他看起来想要依靠异香得到帝位?
为何会出现这种偏差?
单飞想到这里继续看下去,略过几段梁孝王嗟叹的文字后,就见羊皮卷上又写道——吾终有妙法巧取帝位,奈何刘启细作遍布梁国,除邑、婉妹外,吾难有可信之人。幸得卜邑献计,得瞒刘启耳目,误认吾在求虚渺长生,减少提防,反助吾完成芒砀墓葬。芒砀将行,吾心犹豫,唯有婉妹坚贞随行,始解吾忧。
旁人看到这里或许不明所以,单飞却是心中微颤,脑海中隐约有个念头跳出。
——为除刘启疑心,婉妹与吾墓室分葬,婉妹更早行数月,吾做暗道有约,虽被不明之人嘲笑,却得以和婉妹墓葬同行。翌日当为吾伪毙命之时,再无退路!
羊皮卷的记录到此截止,单飞见状又皱下眉头,注意到羊皮卷尽头似有撕裂的痕迹。
这是一份不算完整的梁孝王手记,却已揭示了太多的秘密。
“你想必已从中知晓了很多事情?”孙钟缓缓问道。
单飞沉吟片刻,“梁孝王想用无间做个改变,帮他夺得帝位?”
他这个答案实在惊人,孙钟却是根本没什么意外之意,抚掌微笑道:“单飞,你果然很快想到了这点。”
轻叹口气,孙钟望向那缥缈的神庙道:“当年刘启许诺传位于弟梁王,奈何食言而肥。非但如此,刘启日久生恨,对梁孝王已视若眼中之钉。你要知道,很多人均是如此,完成不了自己的承诺,就会迁怒自己承诺之人。”
单飞不语,却知孙钟正说出人性的悲凉。
孔子有言——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但从古自今多是已所不欲、迁怒旁人罢了。
孙钟接着道:“景帝之时,有七国为乱,梁孝王曾助刘启抵御吴楚联军、死守梁都睢阳,间接卫护长安,让叛军不能长驱直入。若非梁孝王,刘启不见得能坐稳帝位,从这点看来,梁孝王不欠刘启什么,反倒是刘启欠了梁孝王一个承诺。正因如此,刘启难以敷衍天下之口,杀心已起,梁孝王能败吴楚联军,终究还是很有头脑,知道自己惹祸上身,非但不能坐稳王爷之位,还极有可能死在刘启之手。奈何当时刘启天下已定,梁孝王独木难撑,他又不是轻易放弃之人,终于决定用无间香做最后一搏,回转到过去,改变他不能登基的憾事。”
略有停顿,孙钟又道:“不过刘启不是傻的,为了监视梁孝王,他在梁国内外都安插了他的细作。梁孝王知道这点,才故意放出求长生一事麻痹刘启,又在墓室的记载做了长生留言,用意自然是让想细作混淆方向,对其不加防备。”
单飞不由叹服,暗想帝王之家的孩子就是不简单。怪不得他当初以为梁孝王在追寻长生香、而石来也是这般结论,实则是梁孝王故布迷局罢了。
不过梁孝王虽骗得了汉景帝,却终究没有骗过曹棺。
曹棺早知道梁孝王用的是无间香——曹棺从棺材中没有见到梁孝王和王后的尸体就已猜到这点,而曹棺亦应明白梁孝王在想着什么。
对于这种尔虞我诈的事情,曹棺比谁都要清楚。
曹棺、梁孝王目的虽是不同,但均想通过无间来改正往昔的一个遗憾!曹棺改正了,那梁孝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