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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看着眼前的小院子,没想到他如今在这里生活,云海市郊区的一个小镇里。
环境很安静,但是院子看起来却有些破旧,也种了些花草,显得很整齐。虽然位置有些偏僻,但是真的很适合养病。和从前的薄家虽然没有办法比拟,但是如今的他的确更适合在这里居住。
“知道爷爷奶奶去了哪里吗?”坐在车里,湛一凡问盯着院子有些发呆的薄荷问。因为铁门事缩着的,所以看得出来家里暂时没人,所以他们并没有下去。
“不知道。”薄荷摇了摇头,从她去了英国之后,爷爷奶奶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也是怕了他们的咄咄逼人和步步紧逼,面对他们无法真正的狠心,但是也无法心软的答应他们给的任务无理要求。
“被你父亲送到养老院了。”
“养老院?”薄荷记得薄光给自己说过,他安置好了他们二老,但是没想过竟然是养老院。他们活了那样潇洒的一辈子怎么会愿意去养老院呢?如果不是他得了这样的病,他又怎么会将他父母送去养老院,他一向都是异常孝顺的,这一切都足以表明,他早就在开始安排着他的后事。
心里莫名的开始泛疼,他的妥协和沧桑似乎都有了理由和原因。
安静了一下湛一凡又继续而道:“而且,我去查过,已经交了十年的费用。”
“十年!?那一定是一笔……”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啊!
湛一凡点了点头:“的确不菲。”
薄荷疑惑了,薄氏集团破产,他哪里来的钱?
湛一凡突然敲了敲薄荷的手背看着前方淡淡道:“他回来了。”
薄荷抬头望去,他一只手提着菜篮子,一只手撑着一把雨伞,看起来就像是迟暮的老人一样行走缓慢。满头的白发不像见她时那样整齐,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却是很干净,他在这方面一向都是有些洁癖的。看着这样的薄光,薄荷的心泛起疼来,他何以至此?
薄光走到铁门前,将雨伞和菜篮子放在地上,哆嗦着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钥匙,薄荷推开车门转身下了车,关门声惊动了薄光,所以当他扭头望来看到薄荷时,手里好不容易掏出来的钥匙‘啪’的一声就那么掉在了地上。
湛一凡也下了车,站在驾驶座的车门口向薄光深深的点了一下头:“爸爸。”
湛一凡虽然亲手毁了薄氏集团,也曾经说过没有这样的岳父的话,但是他也深知薄荷在逐步的原谅她的父亲,所以他这个做丈夫的自然要拿得起更要放得下,率先的表态也是给薄荷和薄光二人找个台阶好下。
薄光深深的看了湛一凡一眼颔了颔首,薄荷则有些拘谨甚至手足无措。她这么突然就来了,是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体状况,但是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心的话说不出口,不关心的狠话也再说不出口。
“你们……怎么来了?”薄光弯腰捡起钥匙,看着薄荷笑了笑。
湛一凡看向薄荷,这问题应该薄荷回答。
薄荷努力的扯出一丝微笑来:“看看你。”
薄光微怔,薄荷是几乎不对他笑得,从小到大笑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他这个做爸爸的就是这么失败,女儿微笑的样子几乎都记不得,所以这一刻看见微笑的薄荷也恍然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微笑的白合,自己也禁不住的笑了。
进了院子,薄荷四处看着,薄光将他们往屋里请:“进来坐吧,我给你们泡茶。”
“我来泡吧。”湛一凡借言先推门走了进去,即便屋子很破旧,可是他却非常自在,像是已经来了无数次似的。
薄光看着湛一凡的背影淡淡的叹了口气:“把你嫁给他,这似乎是我当初对你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了。”
“你不怪我们吗?”
薄荷看着薄光问。
“怪?你是指,这小子把我的江山给摧垮的事情?”薄光笑了笑转身,显得非常轻松自在,将篮子提向了厨房。
薄荷跟在后面,薄光一边叹息一边道:“怪又能怎么样呢?薄氏不济,这是事实。他不收购,别的公司也在虎视眈眈着,而且价钱还不一定有他出的那么高。不过,我倒是一直把你们摧毁我基地的事情难以忘怀,如果那里没毁,薄氏也不会遭遇经济危机。但是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有什么用了,毁了就毁了吧,我的生活也难得如此清静几天。”
面对薄光如此平静的叙述薄荷反而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了,没想到他把一切都看的这么的淡了,是真的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了才会如此释然吗?
薄荷走进厨房伸手拿过他的篮子淡淡道:“我来做饭吧。”
“你?”薄荷有些意外的看着薄荷。
“我会做饭的。”薄荷拿出番茄和青菜,怎么连肉都没有呢?再看那些没有拿出来的菜,豆腐豆角,他就吃些这吗?
“好好,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薄光有些开心的笑了,站在一旁就看着薄荷。
薄荷顿了顿,伸手将所有的菜都拿出来,然后挽起袖子开始准备晚餐。做的都是些清淡的食物,不过因为如今薄荷的手艺也非常不错,所以她相信味道应该也会很好。
薄光就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看着薄荷如此娴熟的动作忍不住好奇的便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做饭了?”
薄荷诚实的回答:“从薄家搬出来那一次。”
薄光顿了顿,脸上的笑变的有些尴尬:“以前,爸爸给了你不少委屈吧?”
“嗯。”薄荷尝了一下汤的味道,正好。
“对不起……”
薄荷握着勺子的动作一怔,抬头看向薄光,他微笑的就像个慈父。
“说实话……”薄荷将勺子洗干净放在一旁的盘子里,低头又开始切菜,“以前你的确做过很多不像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每当我受委屈的时候你都不会站在我这边。被薄烟设计打我的那一次也是,我恨你已经恨到了骨子里。但是我对你依然会存在奢望,因为你是我的父亲,我奢望你和蔡氏对我能有一点儿温柔,也许是从未得到过,所以那在我眼中就是曾经最大的愿望。直到后来我也被人疼,被人关心,被人爱我才明白,愿望别人对你好是最愚蠢的事,只有心甘情愿,那才是真的。”
放下刀,点燃煤气,炒第二个菜。
薄光有些垂头丧气,面对薄荷的诚恳,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薄荷说的都是事实,他从未真正对她好过啊,他给她的除了严厉、苛刻和偏心之外,似乎连一点儿温情的事情也想不起来。
薄光走了出去,薄荷回头看向他的背影有些梗咽,他们明明是父女,却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薄光回到客厅,看到湛一凡正在给他修凳子,旁边是泡好的茶,薄光叹了口气:“不用修了,反正除了你们,这里从没有人来过。”
有三个凳子原本就是好的,只有一个是残缺的,那个残缺的被堆在角落,他也从没想过要修理它。
湛一凡挽着袖子依然蹲在地上认真的修着凳子还道:“等以后苗苗能走路了,她也能坐的。”
“苗苗……她五个月了吧?”
“嗯。最近馋嘴,在吃粥也在喝一些肉汤了。”
“长得好看吗?一定是好看的……瞧我问的是什么话。”
湛一凡伸手从衣服里摸出手机来,屏幕是薄荷,所以只有打开相册将里面的小苗苗的照片递给薄光看。
这是薄光第一次看自己的外孙女,他的眼睛都快直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娃娃啊?真的是他女儿的孩子啊!
“真是漂亮啊,真可惜……我不能听她叫一声外公了。”
湛一凡看着薄光,薄光笑了笑将手机还给他:“你们今天会过来,一定是知道了吧?我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听不见她叫外公,也是大实话。”
薄光曾经也是个奸猾的商人,所以这点事情还是猜得出来的。湛一凡扶好凳子再次落锤,等凳子修好了他起身坐下,并看着薄光静静的道:“是,我们的确知道您生病的事。她不放心,所以我陪她来看看。”
“有什么不放心的啊,我这一把老骨头,难道还有人会真的关心吗?”
“她如果不是关心你,你如果还是从前的样子而她对你也是从前那般怨恨,你觉得我们今天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湛一凡的话让薄光陷入深思,薄荷如此心平气和还亲自给他下厨,虽然也说出她从前的心情,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释然呢?
“难道…她原谅我了吗?”薄光看向湛一凡,湛一凡轻轻的微笑,在他看来,薄荷是原谅这个男人了,这个身患癌症命不久矣的男人,她的亲生父亲。
“饭好了,一凡,帮我盛一下米饭。”薄荷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湛一凡缓然站起向薄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走向了厨房。
一桌子的素菜,做的都十分的清淡,但是看起来依然是色香味俱全的。
薄光夹了一块豆腐送进嘴里,这辈子,她第一次吃到女儿做的饭菜啊,可真是香,仿佛每嚼一下,心里就会快乐一分。只是,他能吃的很少,而且吃一点儿就会饱足了。
薄荷和湛一凡还在吃,薄光吃了几口却放下了筷子。
薄荷抬头看向他:“怎么……做的难吃了?”
薄光立即摇头解释:“不不,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和你妈妈做的一样。”
“那是……吃不下了?”她知道,他这个时候的胃口应该已经非常差了,每日吃的东西也非常少。
薄光点了点头:“是啊,吃一点儿就饱了,再多,又该疼了。”
薄荷一颤,在厨房里湛一凡帮忙盛饭的时候就和她说了,说他已经猜出他们知道的事实。薄荷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没想到他自己却是这么坦然。
薄荷握紧手中的筷子:“为什么……不在医院继续治疗?”
“治不好了。”薄光叹息着兀自摇头,“我的身体啊,我清楚,这次是治不好了……”
“这个病怎么会治不好呢?晚期也有办法的,你知道洛氏医馆么?我和那里很熟的,我们去那里看吧,中药也能治的!如果是钱的问题,我也能……”
“不是。”薄光笑看薄荷,“爸爸真开心。”
“开心?”
“是啊。你还会关心我,给我做饭菜,就算我曾经那么对你,你也能释然,不会真的置我于不顾,我就是死,也值得了!”
薄荷低头,眼泪从眼眶流出来滴进她眼前白花花的米饭里。
“我虽然恨过你……可是我从没想过要你死……为什么……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也不告诉我们?为什么……”
薄光有些慌了,他可没想过让薄荷哭啊!
“别、别哭啊……我这不是还没死么……爸爸的命长,暂时还死不了的……”
湛一凡抽了一张纸递给薄光,薄光感激的向湛一凡点了点头,拿着纸扶着薄荷的肩替她擦着眼泪。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第一次给女儿擦眼泪,心里面既是愧疚又是满足,总算是能正大光明的给她擦一次眼泪了。
这个女儿啊,不爱哭也不爱笑,从小就喜欢板着一张脸,虽然是自己造成她的性格冷漠,但是今天看着她笑了又哭了,这个做爸爸的还真是完全满足了,似乎真的死而无憾了啊!
回到车里,薄荷转身趴进湛一凡的怀里,眼泪静静地从眼眶里流出,浸湿了湛一凡胸前的衣襟。而湛一凡也只是静静的揽着薄荷,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薄荷的肩,他知道她这个时候需要眼泪的宣泄,如果她不哭出来一直憋在心里会很容易生病,所以他宁愿陪着她,让她尽情的哭着来,也许这样就会好受一些而来。
“我不想让他死……我不想他死……”薄荷痛哭着轻声的呢喃,哭出了她心里的话。
“只要好好看,他还有希望的,别伤心了,啊?”湛一凡安慰着薄荷,看着她哭的这么伤心,就像一个孩子,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她喜欢把感情压在心底,可是那些被她压住的感情偶尔也会反压上来将她伤害,比如她对薄光的父女之情,他们既然是父女,有怨有恨才会有爱啊。所以他理解着她此刻的心情,更何况刚刚亲眼看见了薄光犯病时的场景。
薄荷紧紧的拽着拳头,泪眼朦胧的趴在湛一凡的怀里抽搭。刚刚他犯病的模样就在眼前,她实在是无法平静下来。
如果不是她又给他盛了一碗汤,他怎么会勉强喝着的时候就痛了起来么?那一碗汤打碎在地上,汤汁四溅,他痛的捏紧了拳头捂着胃趴在桌子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往下流,片刻便布满了他的脸和额前的白发。薄荷慌的扶着他大叫,他却镇定自若的拿出药来吃下,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就像吃饭一样的平常,甚至安慰自己不用担心。
薄荷哭着让他去医院,在医院有人照顾,在医院有药物维持,至少不会这样随时随地的疼痛,但是他却怎么也不愿意,甚至说:“在这里死,比在医院死舒服多了。我再也不想问医院的味道,死在那个地方,我会更孤独的,我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可怜。”
他把生死已经完全度之身外了!
“不要告诉你妈妈。”薄荷忍不住夺门而出时,他却还不忘交待。
薄荷还记得自己回头望向他那章苍白的脸问为什么时,他是笑着回答的:“你妈妈要举行婚礼了,我不想让自己在这个时候还去影响她的幸福。我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对得起她的事,唯有这一件,我好不容易控制着自己能在活着的时候看见她嫁给别的男人,所以还是不要告诉她吧。也许她知道了事情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但是总是要影响心情的。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薄荷痛心的夺门而出,她捂着胸口一路没有停歇的直奔铁门外,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她的确是打算瞒着母亲,婚礼之后再和母亲说这件事,可是连他也这样想,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无情!
薄荷抬头泪眼婆娑的望着湛一凡:“一凡,我这样做,对吗?”
湛一凡心痛的看着薄荷,她这样难过,他的心也犹如刀割一般,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一切。
湛一凡伸手擦掉薄荷脸颊上和睫毛上的泪珠,捧着她的脸轻声道:“当然。更何况,这也是他觉得正确的事,你也不需要有内疚。他的病不是你造成的,这就是命运。”
这就是命运?是命运让他走到这一步的吗?
“如果他能在年轻的时候好好的爱你妈妈爱你爱他自己,也许不会有这一天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这就是命运。好了,别哭了,我们回家,嗯?等婚礼过后再说这些,等婚礼过后,再带着他去国外好好检查治疗,做你想做的便是。”
薄荷点了点头赞同湛一凡的话:“嗯。”起身坐好,这才收起了眼泪。她不爱哭的,可是面临生死,却还是脆弱了!
湛一凡侧身弯腰替薄荷系上安全带,薄荷冲湛一凡微微的笑了笑,未来就如同一凡所说的,还有希望,她不能先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