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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君诚很心塞。
很多人都觉得徐相最近一下子老了好几岁,那肩膀,是下垂的,那动作,是缓滞的,那神色,总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哀伤。见者无不交头接耳:“徐相母亲病了?”“不是啊徐相母亲早不在了,儿子病了吧?”“也不对,应该是孙子吧?”“我们要不要去慰问慰问?”“带点啥去慰问好呢?”
一时间徐府宾客盈门,纷纷拿着或厚或薄的礼单对徐君诚表示关心。
徐君诚更心塞了。
赵崇昭是他的学生,即使曾经明明白白地感受过赵英对赵崇昭的不满,徐君诚还是恪尽职守地教导赵崇昭。好不容易赵崇昭从太子平稳过渡为皇帝陛下,亲政数年没捅出什么篓子,只差娶妻立后生个儿子就完美了,赵崇昭却说,他不行。
不行这种词,一般男人哪里说得出口。赵崇昭会对他坦白,说明赵崇昭对他十分信任、十分依赖、十分倚重……
换在平时,徐君诚早就感动不已,向赵崇昭表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现在,徐君诚只想(╯‵□′)╯︵┻━┻
徐君诚把登门慰问的人一一打发回去,眉头深皱。他坐在案前思索良久,猛地发现赵英临终前的一道旨意十分古怪,他要求诸王世子统统送到京城。
以前徐君诚觉得赵英是想借此控制好诸王,仔细一想,赵英应该已经察觉了这件事,未雨绸缪地做好准备。
未来的太子人选,恐怕要么在诸王世子中挑,要么在诸王世子的嫡子里选!
作为被临终托孤的顾命大臣,徐君诚心好累。
如果是谢则安,肯定能完美地表达出徐君诚此刻的心情:“陛下,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徐君诚把谢则安找到府上,相顾无言,喟然长叹。
谢则安心里冒出一丝罪恶感,他们徐先生好端端地当着宰相,突然被这么个消息打得措手不及,实在太可怜了。
当然,这罪恶感只有一咪-咪大,很快消失在谢则安强大的自我开解系统中。
谢则安忧愁地说:“先生你也知道了。”
徐君诚给自己做了好几天的心理疏导,已经接受了赵崇昭“不行”的事。他伸手拍拍谢则安的肩膀:“以后为难你了,要是别人提出让陛下大婚,我会替你转圜一二。不过你要劝劝陛下,虽然陛下还小,但凡是总有万一,他心里总要有个适合的太子人选。”
这个谢则安倒是没想过。赵崇昭才二十岁,一辈子才走了那么一小截,哪需要考虑那么久以后的事。
幸运的是,徐君诚这话等于是答应帮他和赵崇昭当炮火了。他们目前要做的,应该是想办法让徐君诚在宰相之位上待久一点,等赵崇昭和他都有了更大的话语权,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皇帝不是你想换,想换就能换啊。
谢则安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看向徐君诚的目光充满了诚挚、爱戴以及景慕——
徐君诚抬手狠敲谢则安脑门一下。
谢则安:“………………”
徐君诚:“……对不起,一看到你这模样我就手痒。”
谢则安表示这日子没法过了。
谢则安和徐君诚达成一致,心情十分轻松。
他入宫找赵崇昭玩儿。赵昂正好也在宫里,赵崇昭和他聊得正高兴。自从和谢则安聊过后,赵昂入宫变得频繁了许多。赵昂在赵崇昭心中本就比较亲厚,如今见得多了更是亲近至极,见谢则安来了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拉谢则安坐下聊天。
赵昂交游广阔,对各地的趣事信口拈来,哄得赵崇昭非常开怀。送走赵昂后,赵崇昭说:“你们家小妹和昂弟的婚事也该办了吧?”
谢则安说:“曾祖父去了快一年,小妹的话差不多也可以了。”
赵崇昭点点头:“那就早点办吧。”不用谢则安提,他已经开了口,“既然已经决定不大婚,太子人选也要早些定下来,我觉得昂弟和小妹的孩子一定可以。”
谢则安一愣,说道:“这还没影呢,至少得他们的孩子出生再说。”
赵崇昭笑着说:“我只是提前和你说一下,让你心里有个底。”
谢则安知道赵崇昭这么做是想兼顾赵家和谢家,他也笑了起来:“我明白。”
赵崇昭心里高兴,边批奏章边握住谢则安的手不撒手。谢则安挣不开,只能在一边和赵崇昭一起琢磨。等两个人忙完,已经是晚膳时分。
赵崇昭理所当然地拉着谢则安去用膳。
谢则安被留在宫中用膳的次数渐多,谁都看得出谢则安圣眷正浓。
姚清泽又一次聚集“朋党”开会。姚清泽入了翰林院,本想可以在赵崇昭面前多露露脸,没想到有个谢则安常伴圣侧,他们这些人再怎么露脸,都比不上谢则安轻飘飘的一句话。
沈敬卿恨恨地说:“为什么御史台居然不弹劾这家伙?”
姚清泽心有戚戚焉。
蔡东在一边听得发笑。谢则安虽然圣眷正隆,但并没有出什么差错,御史台怎么可能弹劾?再说了,即使御史台再怎么弹劾又如何,该得圣宠的还是得圣宠,那点儿小风小雨压根影响不了什么。
蔡东心里嘲笑着他们,面上却说:“难道御史台全是他的人?总有几个不是的吧?说不定我们可以动动脑筋,让这些刚正不阿、没被收买的言官出面。”
沈敬卿两眼一亮:“对啊,蔡兄说得有理。”
蔡东说:“我瞎说的,瞎说的,”他又提醒沈敬卿和姚清泽,“听说今儿有个人进京,和姚参政相谈甚欢,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
姚清泽眉头一跳:“什么人?”
蔡东说:“那人叫杜绾,听说是从东南方向来的,操着奇怪的口音。不过长得挺周正,看起来像个大大的好官。”
这话可就踩到沈敬卿的神经了。他面向奸邪,还未入仕已经有人断言他绝对不会是个好官,光是看这张脸已经注定了他坎坷的仕途。好不容易成了姚清泽的大舅哥,姚清泽却是个不顶用的,永远被那个谢则安压一头。
沈敬卿说:“面相能顶什么事?”他忧心地看向姚清泽,“这不会又是一个吕宽吧?”
“吕宽”两个字一出,姚清泽也被刺激到了。那时他对吕宽推崇备至,还那么积极地把人引荐给姚鼎言,结果那吕宽竟是那种人。身在官场,看人的眼光也是非常重要的,他闹出过那样的事儿,哪还有人愿意和他结交?
偏偏最应该支持他的姚鼎言永远看不上他这个儿子!
姚清泽站了起来:“我去父亲那边看看!”
蔡东说:“去吧,我和敬卿兄在这边等你。”
沈敬卿点点头。
姚清泽一走,沈敬卿开了口:“蔡兄,我们三人之中还是你看得最明白啊,要不是你消息灵便,我们现在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蔡东给足了沈敬卿面子:“哪里的话,我要不是靠着敬卿兄你们帮忙哪能在京城呆下去?”
沈敬卿相当受用。他说道:“你认识的人多,帮我找些可靠的画师过来,我有事要用到他们。”
蔡东两眼一亮:“敬卿兄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沈敬卿想到蔡东也是能见到赵崇昭的那拨人,顿了顿,决定拉蔡东一起干:“蔡兄也是有雄心的人,何不和我来拼一场?”
蔡东好奇地问:“怎么拼?”
沈敬卿说:“我找人按照我的意思画出百幅‘青苗赞’,绘出各地对青苗法的赞扬之声。到时蔡兄你和我一起进献给陛下,陛下肯定会对青苗法更为赞同,我们也能借机进制置三司条例司……青苗法这东西,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放出小半年,能得三成利!”
蔡东之前确实不懂青苗法是怎么回事,听沈敬卿这么浅显地一解释,顿时来了兴致:“献几幅画就有用了吗?”
沈敬卿大为肯定:“有用,当然会有用!我们当今陛下……呵呵。”最后两声“呵呵”,一切尽在不言中。
蔡东说:“好!找画师的事包在我身上!你说的是各地,那我尽量找些在其他地方呆过的人。”
沈敬卿说:“大善!”
两个人对视片刻,都露出会心之笑。至于姚清泽,他们有志一同地忽略了。好歹相处了这么久,姚清泽有多大的能耐他们都看得清楚。姚清泽如今已经变成只盯着谢则安看的废物,对他们而言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要是不想办法另找出路,迟早会和姚清泽死在一块!
蔡东和沈敬卿心中有了主意,也并不急着走,都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处等姚清泽回来。
过了许久,姚清泽脸色难看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蔡东满怀关心地问:“怎么了?”
姚清泽说:“那个杜绾是个投机之辈,为了借着新法捞好处,大肆地在我爹面前鼓吹他辖地里施行得多好。我爹已经被他说动了,准备明天就带他去面圣!”
蔡东和沈敬卿对视一眼,毫不意外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戒备和警惕。
他们的主意被那个杜绾抢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