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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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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中却也并无太多紧张,只听得喜娘在旁笑喊,“请新郎官踢轿门。舒悫鹉琻”

    然后便听到轿门被狠狠连踢三下的声音。

    约莫因为这是镇住新娘子的礼俗儿,权相爷踢得格外认真凶狠,轿子都微微颤抖起来。这份认知让素珍唇角微扬,一直压在心底那股子东西,似乎被这几声压得跟深一点。

    终于,轿门踢罢,帐子被撩开,映入眼前,是一个烧得旺旺的火盆,还有无数精美的鞋靴,喜乐唢呐声已然停下,那么多的人,四周倒是难得的十分安静。

    只是看着这火盆,已没什么可怕的素珍却有些惊栗,提刑府那场火灾无不时刻提醒着她铍。

    她跨不过去。

    “这是怎么了?”

    四周传来好些诧异、质疑的声音枇。

    “啊哟,相爷,你这是干什么?这不合规……”

    喜娘那声音还在咽喉,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已递到喜帕下。

    素珍毫不犹豫,将手递过去。

    她以为他只是拉她过去,没想到腰肢一沉,他手环到她腰上,将她拦腰抱起,在好些抽气声中,他抱着她,乌靴一跨,稳稳当当便跨了过去。

    许是他们动作太大,许是哪来的一阵风,缎面绣有并蒂花的喜帕竟无声落了地。

    “这……”

    在喜娘惊呼声中,素珍看清四周景象的同时,自己也落入无数眼睛之中。

    这当中有明了,有复杂,有不屑,更有震惊,毕竟知道她下嫁权非同的朝官只是少数,如今一见,那能不惊愕当场?

    惊的并非这李怀素是女身,毕竟这已是公开的秘密,而是,她竟和权非同联姻!

    这桩婚事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而院中座次奇异,尊卑分明。居中坐着是连玉,孝安与霭太妃位列天子两侧。依次而立的是慕容缻、阿萝和五六名素珍并不认识的华服女子,后者似是连玉妃嫔,右侧是连捷、连琴、连月,连欣和七八名男女,想是皇室宗亲。

    两侧是朝中重臣,都是有一定位份的,但帝前也是只能站着。酒席另设在中庭大院。

    作为权府长辈,听雨是唯一被安排了席次的,明镜和世虞两位老朋友位于其后。

    黄中岳看到素珍,眉眼掠过大片诧然,权非同这狐狸帖到的时候,他老人家真以为是侄子那死鬼府上的丫鬟,还怀疑过奸臣的品味,如今……他脸色有些难看,但嘴角倒还是挂着几丝虚伪的笑容。

    四周是几名管家所率的权府上百仆人。

    因天子在此,庶民不可冲驾,权府大门虽开,让百姓同享这份繁华热闹,但四下被重兵所围,只能在门外看着,却掩饰不住满脸雀然,倒比眼前所有视线纯粹的多!

    “怀……朱儿,你今儿好漂亮!”

    在这片如僵沉默中,连欣的嗓门显得特别大。

    她几乎立刻被孝安狠狠一瞥,她便住了嘴,但仍死心不惜的竖起拇指,朝素珍点头笑。

    素珍朝她微微一笑回应,上轿前,喜娘和小周替她穿衣,权非同给她配了顶小巧玲珑的珍珠凤冠,描了眉眼,晕了胭脂,抹了口红,不比平日清水寡汤,她看过镜子,有些娇美模样,漂不漂亮她不知道,不比从前,倒也能将将见人了。

    只是,仍入不了一些人的眼。群臣列席中,李兆廷目光幽冷,眸中挂着一丝嘲弄。

    她倒不是想看他添堵,只是恰好权非同走过。

    所有人都定睛看着,打量着,她低下头,不是怕,只是她不想与居中那个人打照面,非常不想!

    但她知道,他却是在盯着她看,一双眸子,好似两只利剑,在她和权非同身上无比锋锐的擦过。不明所以。

    这厢,在喜娘的示意下,小周连忙把喜帕捡起,递了过来。

    “相爷,快替新娘子盖上……”喜娘小步跟上,焦急无比。

    权非同此时正走到院中,把人放下,他闻言接过喜帕,却是拈眉一笑,将帕子塞进怀里,“规矩是人定的,本相的娘子才貌兼备,也不怕人看。”

    他行事从不按牌理,众人都吃了一惊,那边,霭太妃却笑着出言,“不错,今日皇上、太后在堂,还有什么比这更吉利的?”

    “正是,”孝安按住旁边愤怒的慕容缻,淡淡说道,目中意蕴不明,“莫要误了吉时,快拜堂罢。”

    “是是!”太后发话,那喜娘哪敢怠慢,连忙便朝黄中岳使眼色,“大人——”

    于是,黄大人便带着五分不情愿五分面上恭谨主持起仪式来。

    拜过天地后,本是要拜高堂,可皇帝在此,这二拜瞬时变成了参拜皇帝!

    “拜帝君——”黄中岳有些得意地盯着眼前这叛臣。

    权非同看向素珍,素珍示意不打紧,权非同虚扶住她,两人弯腰向连玉纳拜。

    此拜既起,珠帘拂面,素珍这次不得不对上眼前男子的眉眼,

    他下颌微抬,弧线无比尖锐冰冷,但眼中却含着薄薄的笑意。

    “朕愿两位白头偕老。”他眉梢一点点翘起,一字一字说道。

    他神色里,不见丝毫痛苦,素珍心笑,但一点不甘怕还是有的,毕竟是同床共枕的人。自己用过的东西,再不好,给别人用,也会不爽!

    她从前怎么会以为他深爱着她。

    如果说,他从前可以为她付出的许多,那么,只要阿萝愿意,他可以十倍来给。她却以为阿萝取代了她,实际上,阿萝说对了,她才是阿萝不在时的一个替代品。

    她飞快转身,和权非同再拜听雨。

    最后夫妻对拜起时,权非同将头抵到她额上,故意提醒,“夫人有礼。”

    她同他相视一笑。

    喜娘此时喊,“新娘子进入洞房。”

    她声音有丝发紧,主持过多桩婚礼,早练就了不差的眼色,这满堂看似松弛实则暗涌无比的气氛,加之喜帕无端落地,并非吉兆,令她极之不安,想尽快把任务完成。

    “权师哥今日喜结良缘,祝你和新师嫂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二人携手将离,背后,声音淡淡传来。

    素珍心头像被什么刮过,她尚未回答,权非同已揽住她回过身去,嘴角微微勾起,“谢谢缻妃娘娘。”

    “不对——”他拜谢既毕,似有些恍然抚额道:“既称作师哥,这同门的该是阿萝妹妹才是。为兄错了,总以为这有资格开口的是身为贵妃的缻娘娘,下意识便……”

    这一句下去,全场皆惊,没想到权非同会如此不留一丝情面,听雨也是有丝讶异地站起来,阿萝脸上微微变色,但她什么也没说,此时,一道声音适时响起,“缻妃身子欠恙,顾妃是知道的,替姐姐送上一声祝福,倒有如何不妥吗权相?”

    这人今日一身琉璃白缎,目中清莹,似问得毫无城府,但权非同口上竟一时也无法讨得了好去,素珍这时低头一揖,“自然无任何不妥陛下,娘娘祝福,当是好极,民女铭感五内,也祝皇上和娘娘此情久长,不争朝夕。”

    连玉本微笑反问,见她回话,唇角终是慢慢抿成一道线。

    素珍也没看他,只对权非同甜甜一笑,“我们走吧。”

    权相爷心中那个欢愉,他这自顾不暇的小妻子也会维护他了!

    “皇上太后与太妃娘娘,臣先将夫人送进新房,稍后回来祝酒,各位同僚也请。”

    他行礼告退,在众人目光中,揽住素珍便往外走,拟从侧门拐出。无情是男子,无法再送,小周是素珍身边唯一女眷,自是跟着打点,也随喜娘和二人走。

    喜娘却不知是心中那阵诡异越大,还是怎地,竟一个踉跄,踢到火盆,盆中燃着火舌到草料顿时往前面权素二人后背飞去。

    “大哥,小心。”

    晁晃惊而大叫,凌空跃起,这边,天子御驾在场,绝不能失礼了去,皇家侍卫也出手极快,青龙白虎已然跳出,然而两厢皆都相隔太远,小周本近,却因低头沉思什么,慢了一步,权非同此时正好听唤转过身来,眼看火料便

    要溅到二人身上,权非同眉头一皱,也不迟疑,侧身上前便替素珍去挡。

    素珍反应却是极快,掌力往前一送,已把他推往旁侧,同时,一条红绸猛然甩出,一瞬仿佛火树银花,夭夭如华,火料翩然四散。

    那是她骤然扯开的腰带!院中敞天露地,风过猎猎,她一身大红裙微微摇曳,眼见腰带已被火苗灼破,她低声说了句“坏了的东西还留下来做什么”,便毫不眷恋的松了手,那缎带随风飘走,正好落到司岚风跟前。

    众人看得颇为震动,一时偌大喜堂杳无声息,直到府外人们隔着禁军不曾听到先前堂上一番斗说,此时却总算看得兴致乍起,纷纷抚掌,争相说权相爷的妻子是个高手。

    面上向来高傲无匹的司侍郎这才有点如梦初醒,有些赧然的捡起绸带,走了出来。

    素珍的渣武功第一次被夸赞,却无什么喜悦,只是出言止住司岚风,“不必了司侍郎,你就留着沾沾喜气,早日结亲。”

    司侍郎登时愣住,“啊,这……谢谢了……”

    权非同满眼冒泡也一脸担忧地过来,把他话头截住了,低声责备起不顾危险的小妻子来,又极快地拉起她手,转进内堂。

    看着二人身影,所有人都觉得这两人真是这世上最不避讳的新婚夫妇,管它什么吉利规矩都是老子说了算的主,乍看突兀,再看倒也相配的很!

    阿萝下意识看了连玉一眼,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静静站了起来。

    素珍再次被带进权非同的卧室。

    婚房。

    院中都是护卫,还有晁晃派来的军中好手,这仅是院内,院外还有无数官兵。

    喜娘看着这阵势,不由得哭丧着脸,这意外怎么出了一出又一出?虽都不大,也够寒碜人,又是两个不守规矩的主,这喜帕能随便塞进怀里吗,这腰带能随便丢吗?

    若再出什么意外,惹怒了这权相爷可不是好玩的,她头疼的想赶紧把人送进洞房,不妨权非同突然不冷不热地开腔:“再这副脸孔红包是没有了,倒可以给送你顿板子再扔出府去。”

    喜娘吓得浑身颤抖,素珍却拍拍喜娘肩,“大娘别怕,我夫君是跟您开个玩笑,这红包还是双倍奉上,给您压压惊。”

    “啊哟,使不得,使不得,这相爷办喜事,老身也来沾个……沾个喜气已是莫大荣耀,什么赏金红包……”喜娘一听,立即苦着脸摇头,脸上都骇怕之情。

    “使得,这府上都是我说了算,您放心好了。”素珍抬头,笑嘻嘻对上权非同视线,“这银子,还有你,都是我说了算,是不是奸相?”

    喜娘被这小娘子吓得几乎要抱柱不走了,这好心求情她是受了,可哪有权势望族是女人家说了算的,有也就是一般富贵人家,女方家势显赫的情况下,这小娘子据说就是个丫鬟出身,这几日京中都说,约是权相想与老臣子黄尚书结姻亲,黄府女儿又已嫁娶了方才娶的这个黄府丫鬟。

    但这黄大人到底不比这权相爷官大,一个小丫鬟也太不识礼数了!可这几日见着又不似,言谈举止,都不比京中大家闺秀差,颇有几分与常人不同。

    再不同,到底是小丫鬟……她最后巍巍的想,为免殃及池鱼,几乎没躲到小周背后。

    权非同那双丹凤眼却是弯翘而起。

    一刹,素珍有种凤凰于飞,梧桐是依的错觉。

    “账房钥匙你不也拿了,保证书本相不也写了,你还问我?”权非同心都化了,言语却故意充满倨傲,“方才那句,再叫来听听。”

    喜娘惊得抱住柱子的手都松开了。小周看着二人,也大为惊讶,低下去的眉眼极快地揉过丝复杂。

    素珍却微微笑着敦促他,“这大堂的宾客还等着呢,快去吧。”

    权相爷不大愿意走,但再长的路,也走到新房门前了,前院也还等着他去敬酒,何况,早敬酒,早完事,也好早洞房!他有些不舍地抚抚她发,又在她鬓角亲了一下,“我很快回来。”

    那眼中的柔情把喜娘看傻了!都说权相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是个……奸臣……

    素珍看他快步离去,突然轻轻出声,“奸相!

    权非同闻声几乎立刻回头,笑眯眯地睇过来,“怎么,舍不得夫君了?”

    “有句话,想想问你。”素珍也微微扬唇。

    “你说。”权非同那模样,简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若我说,现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愿意吗?”素珍看着他问。

    权非同目光微微一闪,略一迟疑,他柔声说道:“此间事了,我们再走,岂非不迟?到时,万里河山,我们玩累了,随时回上京,不是很好吗?”

    “随时回京,这原是你心中所想,确是很好。”素珍颔首,“初到上京得你照拂,裴世子追打得你援手,明知我有意进黄天霸仍放了我,使诈救了连玉你也没有报复,被慕容缻责罚你用计调开,驾小仙儿带我进宫赶宴,替我讽侃李兆廷数番,为我挡顾惜萝责难,还有很多很多,玉妃那案子,买和的是你吧,对不对?”

    权非同有一刹那的怔忡,“你都记得……

    “记住的人有什么难,做的人也许才不容易,我只是想说,无论你怎么说,我也许一辈子都无法理解你曾与裴奉机和黄天霸站在一起,但我心里也永远记住你对我的好,快去吧。”

    她说着朝他笑了笑,转身掖起裙摆进了屋。

    一瞬间,看她脸上笑似当日一见,调皮狡猾,清濯无邪,权非同竟有什么想脱口而出!但最终,他把话压了回去,这路,始终还在前头,他迈着沉稳有力的步子,像从前走过的每一步,离开中庭。

    进屋后,不知为何,小周脸色有些冷淡,倒是那喜娘对素珍越发毕恭毕敬起来。

    “小周,你替我取文房四宝,好不好?一会等权非同敬完酒,我也出去敬天子和各位娘娘一杯。”素珍笑道。

    只要时间拿捏得适宜,她被他们逼交解药打杀死后,阿萝就会醒来,晁晃的兵都在,权非同是不会有事的,霭太妃在,她也可以肯定,这奸相绝对不会为了她这时反,还可以趁机反咬一口皇家又折了他一个老婆。

    喜娘本想说,女子出去敬酒,有些不合礼仪。但一想这两位根本从不避讳,也就索性闭嘴。

    小周没有立刻去取纸笔,反口气不善地问道:“你问权非同那些话不傻吗,他怎会肯离开上京?”

    “我心里很明白,只是问问更加肯定罢。为红颜抛弃万里江山,那只是戏文中桥段,不是现实。何况,我又不是什么红颜绿萝。”素珍答的有些漫不经心,将头上凤冠摘下。

    小周似有些不解,只是,眉眼间那抹鸷色却被抹平不少,床前桌上一桌子喜宴食物,她走到桌边,坐下拿了碗莲子百合羹痛快的吃了起来,边吃边叹:“这整天滴水未尽的,可把我饿惨了。”

    眼看喜娘又一句“不合规矩”,她把一碗银耳燕窝推了过去,“大娘,你也吃点吧,忙活一天了,你们不饿吗?”

    喜娘确实也饿了,推了下便吃将起来,反正规矩什么的在这里不存在。小周又给素珍拿去一碗,“要写什么,吃完再写吧。怀素,你婚事一毕,我便要告辞了。权当以汤代酒,敬你一个。”

    “你也要走了?”素珍有些讶异,随即又理解的点点头,“也是,有聚就会有散,你和无情一起走吧。”

    “我不知道……”小周苦笑。

    “保重。”素珍不再言语,慢慢将羹汤喝下,却突见小周脸色一变,伸手一指她手中碗,身子竟往后便倒,砰然落地……

    半柱香功夫后,几个丫鬟进屋传霭妃娘娘懿旨,有东西赏给新嫁娘。然而看到屋中情景后,众人都大吃一惊,失声大叫奔出屋子。

    大堂上,酒宴半酣,气氛正浓,权非同被连捷连琴等人不厚道的拼命灌酒、李兆廷晁晃等苦逼的挡酒,权相爷英俊白净的脸皮也喝得微微潮红之际,一群丫鬟飞奔而出,打破了这喜堂的宁谧。

    为首的大丫鬟焦急地附嘴到权非同耳边。

    “怎么了?”霭太妃和仇靖相视一眼,都有些讶然。

    整堂宾客也都惊震地停住觥筹交错。

    权非同脸色竟然有丝苍白,他甚至失礼地没有先回答霭仇二人问话,而是走到居中位置一身银白的人面前。

    对方缓缓起身,他拿起酒盏,淡淡说道:“说来朕今晚还没敬权相,来,朕先饮为敬。”

    在满座惊疑和不解中,年轻的君王一口干尽杯中酒。杯子落下,眉眼不惊,又好似蓄了满目什么,无尽哑黑,危险的很。

    “小周,你怎么了,没事吧?”素珍抚着沉痛的额头,慢慢睁开酸涩的眼睛,轻唤了一声,隐约看到纱帐横斜,半开半合间,一道颀长身影负手而立,那氤氲不明,给她一种压迫异常无比心慌的感觉,听得她唤,那人缓缓侧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