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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刚上高一,大家都延续了暑假毕业季的狂欢余热,一中开设的课外兴趣活动又实在太有诱惑力,没几个人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所以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普遍下降。
齐然之前还担心自己大幅滑落,结果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次和入学成绩相比较,在全班的排名只下降了两名。
不过他可没什么高兴的,因为林嫣的成绩一骑绝尘,把他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差距不但没缩小反而在扩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她?
更加可恶的是,冰山校花明明知道他情绪低落,还抿着小嘴坏笑:“齐然,你好笨哦,分数差我很多哎”。
是可忍孰不可忍,总有一天我要追上你!少年脉动的热血如海潮奔涌,胸中的斗志无比昂扬,双眼闪烁着坚毅的目光,小宇宙持续燃烧中。
可惜现实是无情的,林嫣故意扬了扬她的成绩表,上那触目惊心的数字,顿时让齐然泪奔:好吧,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调整目标,改为缩小差距……
放学后齐然又是直接回家,学校的社团活动他本来就没参加,齐鲁公司的曰常业务也有曹红霞管着,轻易不会出什么漏子。
齐思明、鲁爱华又去矿区了,现在报纸电视上地沟油闹得挺厉害,鲁爱华就炸了一大盆炸酱放在冰箱里,让儿子回家路上顺手买把青菜,晚餐自己煮碗炸酱面营养又美味,省得外面乱吃不知道是些什么脏东西。
老妈做了爱心炸酱,当儿子的肯定不能辜负。
齐然家租住的农业局宿舍,外面路口经常就有几个菜农,摆着卖点毛毛菜的小地摊儿。
从学校回家走到路口,齐然就哭笑不得:平时你买或不买,摊儿就摆人行道中间,不偏不倚;今天真的要买,却一个也没有,杳无踪迹。
本想干脆就这么算了,可老妈刚以医生的专业警告过他,蔬菜富含钙铁锌硒和多种维生素,吃了腰不疼腿不酸一口气儿上五楼,一片顶过去五片……错了错了,是不吃蔬菜容易长小痘痘。
别的齐然可能不在乎,十六岁的少年本来时不时就冒颗小红痘,万一火烧连营可怎么得了?林嫣可能不会说什么,沧沧那幸灾乐祸的小魔女,不知道会笑成什么样子。
这条路走到头再绕个圈子,就是水果批发市场,也有一些卖蔬菜的,齐然决定干脆多走几步,买点水果蔬菜放冰箱慢慢吃。
以前都是从学校回农业局宿舍的新家,没继续往前走,因为初中时就来过这边,印象中市面相当陈旧,就是整片年龄比他还大的宿舍区,没有网吧、西式快餐、时尚品牌专卖店等等任何一件让年轻人感兴趣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老煤矿家属区的拆迁改造吧,齐然重新走上这条路,两旁的风物依旧,他的心境却已有所改变,感觉目光所及之处有几分似曾相识。
不像王梦桢租住的城郊结合部污水横流,这里的地面被扫得干干净净,路边花坛里的植物经过精心修剪,马路两边的宿舍楼一栋接一栋整整齐齐,家家户户的阳台上或多或少摆着几盆花草。
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每家的阳台上按照本地习惯,吊着风干的香肠腊肉都不多,楼房的灰砖墙面留下了岁月的斑驳,活像一群离开战场很久的老兵,旧军装经过浆洗依然笔挺,军人的腰板依然笔直,眼神却不复当年的犀利,多了股沧桑的气息。
前面的门楼子底下,两名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正在下象棋,穿着洗得发白的劳保棉大衣,已经佝偻的身子瑟缩在大衣里面,旁边火炉子炖着开水,小板凳上的茶缸子印着大红花,“劳动模范”四个大字早已褪色。
一阵音乐声从身后传来,齐然连忙朝旁边避让,骑三轮摩托的中年人表情木然,车斗里装满了空啤酒瓶和废纸壳子,马达费力的嘶吼,为收音机里刘欢的《从头再来》做伴奏:
昨天所有的荣誉,
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
今夜重又走进风雨,
我不能随波浮沉,
为了我挚爱的亲人,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
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三轮摩托去远了,歌声渐渐消失,齐然却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这片地区和老煤矿家属院如此相似,仿佛从这些人的身上看见了父辈的影子,尽职尽责到略显谨小慎微的煤矿安全员李远方,喜欢抱怨的钱二毛,八十年代的老劳模冯跃进,如果半年前的煤矿改制和家属区拆迁没能搞好,也许多年以后,他们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整片宿舍区,属于以前的农机公司、供销社、针织厂、化肥厂等企业,这些单位有的破产倒闭,有的半死不活,更多的是被兼并被收购,改头换面在市场经济中重新焕发生机,但与当年的老职工们再无任何关系。
于是,这一大片地区,这里生活的人们,就被飞速变迁的时代无情抛弃,楼房、花坛、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好像都被尘封在了十年前的某一天……
一阵风吹来,枯叶打着旋儿落下,齐然情不自禁的搓了搓手,感觉很冷。
心不在焉的走过街角,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差点迎面撞上一辆三轮车。
“齐然,是、是你——啊呀!”宋剪梅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这次不期而遇让她相当慌乱,本来车子就骑得不快,很容易就能刹住车,可她手忙脚乱的出了错,身子一歪从车座上摔下来。
齐然一个箭步跨上前,张开双臂去扶,结果小姑娘直接撞进了他怀里。少女的身体轻轻的、软软的,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抱起来,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硫磺皂香味儿。
“喂,你,放我下来呀,”宋剪梅脸埋在胸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齐然这才发觉不妥,两个人贴的如此之紧,即使隔着冬天的厚衣服,似乎也能感觉到少女如小鹿乱撞的心跳。
赶紧红着脸把她放下,还嘿嘿干笑两声,假装成没事人似的。
脚踏实地以后,宋剪梅赶紧退了两步离齐然远点,低着头理了理被揉乱的衣服,平生头一次被同龄男生搂在怀里的感觉是如此清晰,有些不甘的偷偷瞥了他一眼:刚才,搂得好紧……
齐然也在打量她,少女清瘦的瓜子脸烧得绯红,显得非常可爱,穿件黑色带碎花的旧防寒服,脖子上系条有些褪色的红色毛线围巾,和红红的脸蛋儿相映成趣。
宋剪梅本来就害羞,见齐然瞅着她一个劲儿的坏笑,终于细声细气的问:“看什么?笑得古里古怪的。”
“没人跟你说?你今天这身,像、像qq企鹅!”齐然再也绷不住了,指着她喀喀喀的笑。
宋剪梅楞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也忍不住咬着嘴唇吃吃的笑。黑衣服配红围巾,明明就是那只全国甚至全世界最有名的企鹅嘛!
小姑娘白了齐然一眼,没好气的说:“哼,以为都像你们有钱人家的孩子,想穿什么新衣服都行啊,我只有这几件旧的,你要笑就笑吧。”
说归说,刚才的尴尬倒是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三轮车的车斗里边,拉着挺多的水果,都是香蕉苹果梨子之类的普通货色,还有些生菜、油麦菜和土豆,看起来挺沉的。
齐然问这准备往哪儿拖,宋剪梅就说是农机公司的宿舍,她叔叔婶婶就住那边,叔叔在这边过去第三个路口摆水果摊儿,她每天下午放学去批发市场拉货,因为水果之类的东西到了下午就会比较便宜,她拉回来囤家里,第二天叔叔再拉到摊儿上慢慢卖。
“你叔叔怎么不自己去进货?这么重你吃得消吗?”齐然有点不满,那叔叔婶婶太过分了吧。
“没什么嘛,叔叔要看摊儿走不开,我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宋剪梅咧开小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笑嘻嘻的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啊,批发市场的叔叔阿姨看我年纪小,都给我优惠价呢。”
那是当然,清清秀秀又懂事的小姑娘,独自拉着三轮车到批发市场进货,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批发商到下午还卖不掉的水果,就便宜处理给她。
齐然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心说你叔叔婶婶还真会用人,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比在美国读了mba的周笙,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忽然想到,从批发市场到农机公司宿舍,走大路过去比较平缓,距离也近一些,她这样骑要绕路,而且前面还有个上坡,会费力得多。
问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齐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前不久看见宋剪梅推三轮车,是在农业局自己新家的院子门口,她走大路就必须经过那里,大概从那以后她就改变了路线……这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要强啊!
“从这里回农机公司宿舍,有个上坡呢,干脆我帮你推车吧,”齐然很诚恳的说,不等宋剪梅拒绝,又指了指她车斗里的青菜:“完了你送我把青菜,我懒得去那边买了。”
宋剪梅想了想,开心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