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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晴郡死了一个告老还乡的怀化大将军钟洪武,结果横空出世了一个原本无名小卒的鱼龙帮。
鱼龙帮一举拿下龙晴郡大部分水路生意不说,甚至靠着手眼通天的边境走私,据说在陵州幽州上层官场都能左右逢源。
江湖新评的十大门派,朝气勃勃,少了以往的暮气沉沉,徽山紫衣无疑是最大的赢家,不但让自己的大雪坪缺月楼跻身前三甲,一举超过江河日下的龙虎和蒸蒸日上的武当,与吴家剑冢和烂陀山并肩傲视武林,而且还带着春神湖快雪山庄鸡犬升天,之后有南疆被调侃为纳兰先生“丫鬟”的龙宫,北地新兴门派的刀庄,西蜀竹海内由胭脂评美人“谢谢”领衔的春帖草堂。垫底的北凉陵州鱼龙帮,则是最出人意料的一位新贵,既无一品顶尖高手做定海神针,也无可以拿出显摆的深厚底蕴,不过几场数百号人才与其中的群殴之后,吞并了几个别州帮派,倒是不再有人成天到晚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那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帮主,声势随之不断水涨船高,只是不知为何,她始终少有露面,多是那些有鸠占鹊巢之嫌的外来户大客卿主持事务。
以往的江湖,阳盛阴衰,所谓的女侠和仙子,那都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掀不起大风浪,如今大不一样,十大门派里头光是女子魁首,武林盟主轩辕青锋,龙宫新宫主林红猿,西蜀谢谢,再加上鱼龙帮的刘妮蓉,就已经有四个,几乎与男子平分秋色。只不过四位女子之中,刘妮蓉无疑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既没有谢谢那种胭脂榜美人的姿色,也无轩辕青锋的巅峰武技,甚至在鱼龙帮中都隐约像是退居幕后,形同傀儡。
很多陵州当地人难免要为其打抱不平,从来都是店大欺客,哪有客大欺店的道理?
龙晴郡内久负盛名的南乡子酒楼,一名英气女子独自登楼,要了几份招牌时令菜肴,临窗饮酒,掌柜的是龙晴郡郡城老人,跟已经金盆洗手的刘老帮主关系莫逆,见到这名亲眼看着长大的晚辈女子,郁郁寡欢,心有恻隐,只是老人知晓女子的脾性,也不好表露在脸上,只能让人找出窖藏多年的好酒,亲自揭开泥封,陪着喝了一碗入喉火辣的烈酒,聊了些刘老爷子年轻时候的江湖事迹。当老掌柜瞧见一行人趾高气扬地登楼,叹了口气,默然起身离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如今的鱼龙帮,可不是他一个卖酒的糟老头子可以搀和的了。
女子抬头望去,三人皆是先后两拨进入鱼龙帮的客卿,正值壮年的魁梧汉子,本是幽州凶名昭彰的刀客,悬佩一把名刀“捣衣”,老者是河州境内名列前茅的内家高手,临近二品境界,有着丹青手的美誉,年纪轻轻的一个俊逸公子哥,反倒是三人中最为实力强横,更使得一手精妙暗器,让人防不胜防,是在江南道上冒尖的江湖俊彦。鱼龙帮当下号称拥有四大供奉十八客卿,这三位都是二供奉蒋慈溪的心腹,出身南疆的魔头蒋慈溪,曾经以二品境界斩杀过一座南方尊崇道观的指玄真人,不说本该被江湖传首的蒋慈溪,就算是佩有捣衣刀的刀客许大昌,是除了刘老帮主外,任何一个旧鱼龙帮老人都无法抗衡的棘手角色,这样一个真真正正“鱼龙”混杂的帮派,恐怕除了徽山紫衣这样几近无敌的女子,谁都无法镇得住那一大帮子抱团结党的跋扈人物。
丹青手徐坤山久在江湖厮混,是个成精的老人,虽然打心底瞧不起那个女娃娃,但仍然和颜悦色称呼了一声刘帮主。
许大昌一手握住捣衣刀的刀柄,面带讥讽,大大咧咧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会儿的鱼龙帮人多势众,简直可以说是兵强马壮,就像那些个司职边境走私谁都摸不着根脚的家伙,甚至可以大摇大摆持有轻弩,连官府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撮人都是大供奉方高奇的人手,只是方供奉一向不参与鱼龙帮的权力争夺,大伙儿都猜测这家伙多半有北凉军的背景,自然谁都不敢去招惹,但是蒋慈溪在内的其余三尊供奉,都是各自来龙去脉十分清晰的地道江湖人,三人互有争斗,又互有扶持,很快就将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帮主给彻底架空,年轻女子本就无法服众,比拼心术,哪里敌得过这些深谙江湖规矩的老城府,不但逐渐说不上话,更沦落到被两名年轻客卿当做赌注。
俊逸男子落座后,凝视着桌对面的女子,微笑问道:“妮蓉,我今日酉时将与宋春窍在瑶华池比武,你可愿意为我鼓气一二?”
刘妮蓉仅是眼神冰冷,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许大昌最见不得这小娘们的冷清模样,他跟帮内许多外来人士都一样,初入鱼龙帮之时,听说似乎世子殿下曾经莅临过本帮,与这个叫刘妮蓉的娘们有些交情,他们因此起先都还收敛,夹着尾巴老实做人,甚至不乏有人是希冀着拿鱼龙帮做跳板,以此获得新凉王的青眼相加,指不定就能在陵州境内捞取一官半职,可是在鱼龙帮厮混久了,就越没有人相信年轻藩王跟本帮有太多牵连,即便真有,也不过是露水姻缘都不算上的香火情,一来刘妮蓉本就不是如何姿色出彩的女子,二来若她真是北凉之主豢养的一只院外野雀,为何鱼龙帮都几乎要改姓了,也不见任何风声有从凉州王府传出?
许大昌摘下捣衣刀重重拍在桌面上,然后端起一杯酒递给刘妮蓉,阴笑道:“帮主,是想喝敬酒还是罚酒?”
俊雅男子笑眯眯瞪了一眼许大昌,“许大哥,怎可对帮主如此无礼。”
许大昌放下酒杯,皮笑肉不笑道:“许某人不认什么帮主不帮主的,若是许某人的弟媳妇,才肯当做一回事。”
刘妮蓉终于平静开口问道:“齐古梅,听说你跟宋春窍的比武胜负,决定了我的归属?”
浸染有江南名士风采的公子哥一脸无辜道:“妮蓉,生气了?”
刘妮蓉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要不推延几天?既然是比武,总是捧场人物越有地位越尽兴,我试试看能否请得动陵州刺史。”
齐古梅笑道:“徐刺史操持一州事务,日理万机,妮蓉只怕是请不太动啊。”
许大昌翘起二郎腿,吸了一口酒水,嗤笑道:“刘帮主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就你们鱼龙帮那点破铜烂铁的家底,早给兄弟们摸得一清二楚了,还想着跟正三品的封疆大吏扯上关系?你不嫌难为情,许某人都替你害臊,再说了,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不如老老实实给齐老弟相夫教子,鱼龙帮交给齐老弟打理的话,又有蒋老供奉震慑屑小,鱼龙帮才算走上阳关大道。不选风流倜傥的齐老弟,你这娘们难道瞎了眼会选那个五短身材的宋春窍,黑得跟块木炭似的……”
说到这里,许大昌自己大笑起来,眼神炙热污秽,“宋春窍黑得一塌糊涂,帮主你皮肤倒是还算白,若是在床榻上坦诚相见,还真是有点意思……”
刘妮蓉正想要出手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浑人,一直冷眼旁观的徐坤山笑了笑,手指轻敲桌面,就把刘妮蓉桌前的酒杯弹跳到一尺高,然后在外泄气机牵引之下,酒杯静止悬停。
这一手炫弄,绝不是刘妮蓉可以做到的。
一直在观察刘妮蓉的齐古梅突然皱了皱眉头,他看到这女子眼中闪过一抹从未见过的异彩,但是很快一闪而逝。
许大昌转头望去,一大两小三人从楼梯口走入二楼,居中那位竟然比齐古梅的好皮囊还要稀罕许多,身边两个小兔崽子也不像正常人,一个少年双手懒洋洋搭在扛在肩头上的一柄长刀上,另外一个背匣绑剑,跟一头刺猬差不多的滑稽德行。这可是陵州难得一见的场景,北凉这里比外边的江湖要枯燥乏味许多,不太有人喜欢讲究花哨噱头,跟民风有关,大多都是直来直往,鱼龙帮很多新人一开始都不适应,这里远远不像中原武林那样打架之前喜欢唠叨老半天,说师承说缘由说道理说规矩,但这儿往往是说打就打,甚至两人之间仅仅一个眼神不对付,就会拔刀相向生死相搏。眼前三位生面孔,显然就比较鹤立鸡群了。
许大昌没有轻举妄动,陵州的将种子弟多如牛毛,说不定拉泡尿就能尿到三四个,虽说这些膏粱纨绔如今一个个龙游浅滩,可也不是谁都能随意踩上几脚的。许大昌看了眼内力深厚的徐坤山,后者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应该是老人辨认出了陌路三人的气机平平,不会是能让人阴沟里翻船的高手。许大昌有了底气,屁股一拧,带着椅子一同转过身,生硬道:“滚远点,老子已经二楼包下了。”
那个比齐古梅瞧着还要更世家子的年轻人笑问道:“鱼龙帮很威风吗?”
年轻人是在问刘妮蓉。对其余三人根本视而不见。
许大昌是暴躁性子,当即就狞笑着站起身,随手提起了桌面上的捣衣刀。
扛刀少年咧嘴道:“师父,要不我来!还有王生,千万别跟我抢啊!”
王生冷哼一声,徐坤山脸色剧变,赶紧给齐古梅丢了个眼色。
齐古梅不动声色站起身,温文尔雅道:“帮主,属下还要赶往瑶华池比武,就先行告辞了。”
刘妮蓉面无表情。
许大昌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齐古梅和徐坤山走下楼,在楼梯上,三人都清楚可以听到扛刀少年跟那绑剑少年喋喋不休的抱怨。
“王木头,剑气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吓唬人的!”
“打草惊蛇了吧?害我丢了三根练刀桩子?再稀烂的桩子那也是桩子好不好!你赔!”
“师父,你给评评理。”
徐凤年没有理睬吕云长,透过窗户看到走出楼的三人,齐古梅刚好抬头望来,这名公子哥还不忘不失风度地微微一笑,徐凤年不予理会,坐在刘妮蓉那一桌,轻声笑道:“不说找徐北枳搬救兵,你好歹找拂水房的方高奇说几句也好,都不至于到这般田地。”
刘妮蓉没有说话。
徐凤年接过王生递来的一只干净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刘妮蓉突然笑了,因为她没来由记起了当年在雁回关内,这个家伙蹲在井旁跟卖水无赖汉讨价还价的场景。R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