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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夏以前是个能贫的人,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也是靠着这张嘴当年南下捞了点金,可后来老夏的话就很少了。
这块玉老夏瞅着觉得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些年每当他看见熟悉的东西就会犯毛病,那就是头痛。越想越痛,所以他害怕看见自己觉得熟悉的东西。玉环有些斑驳,老夏捏在手里觉得和块石头没啥区别,他想着眼前这个女人要是撒起泼来制不住就用这块石头去砸她的脑袋。
屋内的气氛有些古怪,两个男人,一个女人,都是熟人却又都不说话。外面的太阳当空照,这里却和午夜一般伸手不见五指,不知是太久没有光线进来,老夏觉得身上有些冷,不禁打了个寒颤,接着脖子上那鸡皮疙瘩就一层接着一层的起。
女人靠在床头,双膝拱起,头埋在两腿之间,乱糟糟的一片。虽然很黑,可是老夏却感觉自己能看见女人现在的状态,放佛四周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和她。
老夏想说点什么,他知道他和这个女人以前是有故事的,他也很想从她的嘴里得知一些什么。可是,不开口怎么说呢?老夏这心里叹了一口气,哎,姑娘,你到底认不认得我?
突然,老夏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了:“小忆,是你吗?”那声音很轻,带着一点颤,有点跟哭哑了嗓子似得。
这个名字可有些时日没人叫了,老夏知道过去自己叫啥,能叫出这个名的都应该是老相识了,看来她还真是那个照片上的女人。
不过,这声音可不像是床头那个位置传来的,老夏抬头看看四周,黑咕隆咚的就连查文斌都瞧不见了,他觉得这声儿更像是从头顶天花板上飘下来的。
老夏纳闷道:难道她真的听见了我刚才心里所想的?
“是的,小忆。”那个声音再次应征了老夏的推断。
“我现在叫秋石。”老夏心里对那声音说道。
女人得声音幽幽得再次传来:“叶秋和石头,你还是念旧的,要是哪天我和你们也一样了,是不是也得撒名字叫忆秋石。”
既然真能说话了,老夏也不忘记了那道士交代的,试着在心里说道:“你怎么了?过去的事儿我都忘了,也记不起了,我有一张照片,上面那个女孩说就是你,查文斌叫我来的,他说我可以和你对话。”
“小忆,我还是得这么习惯叫你,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床头得那个人了嘛?”
“看到了。”老夏答道。
“我也看到了,已经好久了,她就一直在我房间里,怎么赶也赶不走,你快点叫文斌帮她给赶出去,我挺怕的。”
老夏顿时觉得脑子慌乱了,他扭头就往外面走,踉跄着连接撞翻了凳子椅子,一直到有人一把扶住他的肩膀道:“没事了,我在这,说了点什么?”
是查文斌,他的声音还是能让老夏心里稍稍平静一下的,老夏摸索了一阵道:“先让我出去行吗,这里太黑。”
查文斌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符来往门口上一贴道:“行吧。”
下了楼,袁家的人都在等着,几位已经耗尽了力气的法师看见文斌来了也点头示意。虽说这道佛两家属于不相干的路子,可这事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是来看热闹的。
查文斌下了楼,请了座,老夏的脸色有些不好,喝了一口热茶,低头沉默了一阵,可把众人给急的够呛。查文斌示意他们不要打扰,任凭老夏一个人去整理一下思路,良久,老夏抬起头来说道:“她跟我说床上坐着的那个人不是她,她能叫出我以前的名字,应该不会错。”
这话别人可能听不大明白,查文斌却是明白了七八分,起身对那几位大师行礼道:“这些日子多亏了诸位大师日夜念诵《金刚经》,不然袁秀恐怕也熬不到今天。”
“阿弥陀佛,道友不必客气。”说罢,那老和尚又对袁老先生行礼道:“袁施主曾有恩于我寺,老衲还是对袁施主说一句,这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查文斌听这老和尚一言,与心中所想偏差不大,前些日子他一直在游走寻觅办法,奈何无用,用道家的说法,天命所归,袁小白命中该有此一劫,是躲不过的。
“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和尚身形并无移动,半眯着眼睛说道:“查道友当是想问刚才那位施主口中所言的那个她嘛?”
“正是,小可不才,学道不精,这鬼魅精怪,三魂七魄的也见过多了。实不相瞒,与袁秀一般的过往诸事,我已有兄弟三人先后经历,其中两人现在仍下落不明,那位小兄弟也才刚从鬼门关走过一回,我们所遇到的事几乎都是这样,在死之前仿佛看见了自己的肉身飘忽在外,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好像是一个完全重生的自我却又都会失去往昔的记忆。所以,我担心袁秀也会走上这条路,已经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兄弟先后如此,实在不想看着她再受这折磨。”
老和尚低头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查道友一心向道,心系他人实在令人敬佩,各中缘由因者能生,果者所生;有因则必有果,有果则必有因,是谓因果之理。道友虽与我各属各门,却也都明白因果皆是注定,至于看到的,我赠道友一句话:毗婆尸佛偈,身从无相中受生,犹如幻出诸形像。所谓真假虚实,皆由心相所生。”
说罢,这老和尚对袁先生告了别,带着一众僧人诵经离别,他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也的确是到了强弩之末。这三天,用查文斌的话说,他们的确让袁小白多拖延了三天,也仅仅是拖延而已。
关上门,袁先生的眼眶通红,作为一个父亲,他的角色远比一般人承担的更多。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强者再次低了头,文革时他被打倒,他没有哭泣,妻子留下他一人离开时,他也没有哭泣,因为始终有一个信念在支持着,那是他的女儿。
“咚”拳头狠狠的砸向了大理石台面,这个男人咬着牙齿吼道:“为什么!”
没有人可以承受这样的打击,楼梯拐角处有一盏油灯,查文斌蹲下身去拨弄着碗里的灯芯。他试图想让这盏灯烧的更亮一点,他能做的真的只能是如此了。一个月前,这座屋子里汇集了从各大名山大川里请来的大师,那些只活在传说里的的不出世高人都悉数到场,这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袁家已经请遍了所有能请的名医,就连美国的专家顾教授都请来了好几拨,谁都无能为力。
查文斌在那些高人的身边只是一个小人物,他甚至没有资格报出自己的名号,那些代表着中国本土宗教的千年传人们一个一个尽数施展着各自看家的本领,无一例外,没有人能破解这其中的谜,谁都知道那间屋子里有一个飘着的“魂”,可谁都没有办法把那个“魂”送进原本属于她的身体里,因为那座身体是完整的,她的三魂七魄皆在,那个飘着的好像是凭空多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这是闻所未闻的一件怪事,很快有越来越多的高人们开始从深山里走出,一直到那个人的出现,他来自昆仑。
在那个年代,已经没有人是那样的打扮:一袭蓝色泛白的麻布长衫,一双方头黑面的老旧布鞋,下巴上的白色胡须已经拖到了胸口。没有书童,也没有行李,一根老树枝做的拐杖,走起路来看似无力却是健步如飞,查文斌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个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只空空说了一句话:“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当查文斌追出去再想问点什么的时候,那人只给他留了三个字:“石算盘。”
这话咱们的白话讲就是:大道一共有五十个,能用来推衍的有四十九个,剩下的一个不可琢磨。所以道教又说: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剩下的那个一,是历代道家高人穷其一生都想去了解的东西,谁能破开那个“一”,谁也就真正得了道。古往今来,屈指可数,能全破一者全无一人,能窥得当中半点的也都可以位列仙班了,所以才有伏羲坐八卦台观石算盘。唯独能有破了那副局或许才能真正了解一二,可是他查文斌何德何能,哪里就能轻易破开那副千年谜团,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另想他法再试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