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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冷酷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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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回暖对罗扇来说最为开心不过,首先她终于可以用淘米水真真正正地“洗”澡了,虽然还是很凉,但小孩子火力壮,适应了这么久已经完全能承受这一温度的水了。其次就是柳条新发,万物吐绿,她的业务范围就不必仅限于竹制品了,还可以扩展到柳编、草编、藤编,反正编法都是一样的,而且柳条什么的比竹片软,更好编,也易得,所以她现在每天晚上都可以编出比以前多一倍的成品来。

    春末夏初的时候,白府迎来了一桩喜事——白老爷纳妾,府中排宴三天。

    麻子婶她们暗中议论:不过是纳个妾,一般也就一家人晚上凑在一起吃上一顿完事儿了,这一次要排宴三天,不是这妾娘家后台硬就是受宠受得没了边儿,只怕那几房的姨娘们今后的日子要不好过喽!

    罗扇无暇理会这些八卦,此刻她胸腔中的亿万草泥马正成群结队地呼啸而过——排宴三天!她得淘多少米啊?!尼玛老婆娶太多会肾亏晓得伐?白总您老人家到底要闹哪样啊?!

    事实上到白老爷纳妾的前一天,罗扇一个人可当真是忙不过来的,麻子婶不得不让翠桃、小钮子和金瓜三个人一起上阵帮着淘米,四个小丫头一直忙到了大半夜。接连三天,罗扇她们几个几乎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个个儿累肿了胳膊,直到喜宴结束才一头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梦里罗扇正在汪洋的淘米水里上下沉浮,突被天外飞来一只大巴掌狠狠地掴在了脸蛋子上,豁地睁开眼睛,颊上仍自火辣辣地疼,定睛看时见麻子婶正气急败坏地立在床边,大耳刮子已经去掴罗扇旁边的金瓜了。

    不是梦?麻子婶生理期到了么?为毛这么暴躁?罗扇飞快地下床蹬上鞋,一声不吭地老老实实立在那儿——这会子什么都不要说,说什么都是错,态度决定一切,越恭顺才能越少受罪。

    金瓜、小钮子、翠桃,几个孩子谁也没能逃过大巴掌掴脸的噩运,麻子婶的金属嗓音愈发锈了,嘶声地道:“几个作死的小畜牲!还在这儿造美梦呢?!知不知道你们闯下了多大的祸哇?!还不赶紧跟老娘去受死!”

    闯祸?莫非是自己用淘米水洗澡的事东窗事发?罗扇左眼皮一跳,不能够啊,淘米水本来就是要倒掉的,就算她用了也并不触犯什么府规啊。

    四个人挨挨挤挤地跟着麻子婶出了房间,见外头竟已站了满院子的人,小钮子甚至已经吓哭了,罗扇紧往前走了几步,生怕这孩子把鼻涕顺手抹在她的背上。

    究竟出了什么事呢?这样的兴师动众。罗扇偷偷抬眼看去,见院子里除了她们南三西院的人之外还有很多的陌生面孔,穿着档次也不尽相同,似乎有上面的人下来了,其中几个竟还穿了缎子。

    麻子婶将罗扇四个人带到穿缎子的那几个人面前,对为首的一个妇人恭声道:“孟管事,这几个小蹄子就是负责淘米的。”

    咦……莫非是米出了问题?罗扇低着头,原来不止那一世才有地沟油和瘦肉精哦?

    那妇人目光在罗扇四人脸上扫了一遍,白手一扬,“啪啪啪啪”——不是鼓掌,是巴掌,四记脆生生的耳光响彻了整个南三西院,吓得旁边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说,”妇人开口,声音阴冷如蛇,“是谁把指甲弄到米里去的?”

    指甲?原来是这么回事。想是四个人中淘米的时候有人不小心断了指甲而未察觉,就这么混在米里拿去了大厨房煮成了米饭,之后在婚宴上被人吃了出来,这才查到了南三西院。

    罗扇这下松了口气,那指甲当然不是她掉的,她向来就讨厌留长指甲,藏污纳圬不说看着还很危险,万一做梦挠个脸搔个痒给自己毁了容怎么办?!更何况在吃上她一向很有道德素质的,既然接了淘米的活儿,她就很注意双手卫生,务必剪平指甲,每天洗得干干净净后才下手淘米。

    那妇人见几个丫头谁也不吱声,倒也不急,慢慢地道:“都把手给我伸出来。”

    这当然是最简单的识别元凶的法子,只看谁手上的指甲缺一块就可立见结果。四个人怯怯地将手伸出去,那妇人只看了一眼,便一指翠桃:“把这一个拉出去罢。”

    翠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磕头道:“奶奶,饶了我罢!饶我这一回罢!我不是故意的——当真不是故意的——”

    那妇人压根儿看也不再看她,转身便往院外走,她身后出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一左一右将仍自痛哭哀求着的翠桃拖出了门去。

    小钮子和金瓜吓傻在当场,她们没有想到与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伙伴说拉走就被拉走了,至于会被拉到什么地方去,她们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她们唯一明白的是翠桃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好像一只从阳光下爬过的小蚂蚁,除了在灰尘上留下浅浅的一个印子,其它的什么也留不下。

    罗扇抬起头,淡淡地望住翠桃被拖走的方向。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识古代下人的悲惨命运,一片小小的指甲就能断送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子一生,一句“把她拉出去”就能决定一个下人生生死死的命运。何其冷酷,何其残忍,何其无奈。

    罗扇发觉自己其实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时代,她像站在一个玻璃箱子之外与世隔绝般冷眼看着这个世界这些人。翠桃的下场加剧了她要自赎离开的决心,她勾起唇角冷冷哂视着这些冷酷的嘴脸们,无声地发泄着她的怒火。她能做的也仅仅如此,否则还能怎样?

    院门外一直负手立着旁观事件始末的男人眯了眯眼睛,目光锁定在罗扇面黄肌瘦的猫儿脸上:这个孩子有意思……明明只有八、九岁的年纪,两道清凌凌的目光里却仿佛蕴含了许许多多的心思——很成熟的心思,就像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套在了孩子的躯壳里。

    她是谁呢?年纪不大傲气不小,个头不高胆量不低——竟然敢嘲笑他们这些人?!嘲笑什么呢?笑他们不明白越冷酷才越卑微、越残忍才越可怜、越是享受伤害同类的快感就越可能在将来成为别人快感的来源么?

    男人远远地细细地打量着罗扇:可惜,这孩子太小,生得又不好,头发枯干,面黄肌瘦,全身上下除了那对有着星般神彩的眸子之外无一可取之处。可惜、可惜啊……

    男人转身随着其他人渐行渐远,耳中听得麻子婶在那里嘶吼:“小扇儿!金瓜!小钮子!你们三个给我听罚——”

    事件的元凶翠桃已经从南三西院除了名,可其他三名涉案人仍逃不了受罚——谁教她们都负责淘米来着?谁教她们淘米的给麻子婶脸上抹黑来着?事情出在麻子婶负责的院子,她也被罚了一个月的工钱呢!她们三个当事人还能落得了好么?!

    于是罗扇三个人除了每天干杂活之外还要去南二东院帮着喂上一年的驴——驴是用来拉磨的,一共好几十头,除了喂还要打扫驴圈,绝对不是轻松的活儿。

    当天晚上吃罢晚饭,罗扇金瓜小钮子就来到了南二东院报道,南二东院的头头是个不怎么爱搭理人的半大老头,简单向罗扇她们讲明了要干的活儿后就躲进屋子里搓脚气去了。罗扇三个人操起大扫把杀进驴圈,紧接着又捂着鼻子被臭气反杀了出来。

    这驴圈也不知多久没有打扫过了,那成山的驴粪啊……五岳全齐了。罗扇三个面面相觑了一阵,小钮子叭嗒叭嗒掉下泪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好端端地就被罚了……”

    金瓜也有些怅然:“不知道翠桃被拉去了哪里,还能不能再回来……我们以后若是做错了事,会不会也像她一样?”

    罗扇点了点自己额头:“这些驴粪应该有人专管拉去田里施了肥啊,怎么都在这儿堆着呢?暴殄天物。”

    “什么‘抱舔甜物’?”小钮子睁大了眼睛看她,“小扇儿,你吃过驴粪?”

    “噗——”罗扇黑线上头,“我就是吃货中的战斗货也不能去吃那个啊,你们等等,我去问问刘伯这驴粪是怎么回事。”

    刘伯就是那个半大老头,罗扇敲门进房,问明了缘由,原来是那个每天来拉粪的人有事请了几天的假,这驴粪就堆下来了,她们今儿个不用扫,等明天那人复工,把驴粪拉走后那才真正到了考验的时候。

    三个人好歹扫了扫驴圈里散落的草料和各类垃圾,带着一身的臭味儿回南三西院儿睡下了。

    第二天要比平时早起半个时辰,因为罗扇她们要先到南二东院去喂驴。南二东院的成员基本上都是干不了重活的老爷子们,平日就喂喂驴、打扫打扫驴圈、赶着驴拉拉磨,磨出来的面粉什么的装到袋子里,再由库房里来人把粮食扛走。

    罗扇三人来到南二东院的时候,几个老爷子正在那里拌饲料,把些青草、干草、麦麸、玉米面、花生饼、黑豆和盐等等倒在槽子里搅拌,见三个丫头过来了,便招手叫到面前,令三人仔细看着,哪样倒多少哪样倒多少,都要一一记下来,到明天的时候就得她们三人自己动手拌饲料了。

    罗扇一对晶亮的眼珠子死死盯在那一笸箩一笸箩的黑豆上——老天!高营养纯天然的美容圣品啊!古人崇尚白色食品,只有贫者和食不裹腹的人才无奈食用黑豆,而在一般的人家,黑豆基本上都是用来喂牲口的,但在科学发达的现代,医者和养生者早便发现并总结出了黑豆的很多医疗和养生作用,譬如抑制胆固醇的吸收、降低高血压、预防便秘、增强肠胃功能、治疗妇女闭经、解毒等等。

    而对于罗扇来说,黑豆最大的优点是可美白、明目、乌发,是美容养颜的绝佳食品!罗同志的小心肝儿顿时荡漾了,忙不迭地凑到最前面认真仔细地听老爷子讲解,但求尽快接手这喂饲料的活儿,好分这驴儿一杯羹吃。

    到了次日,老爷子们果然放手将喂饲料一事交给了罗扇她们三人去干,罗扇眼睁睁地看着驴子们将那黑豆饼子大嚼特嚼,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哪……按兵不动地忍了六七天,见老爷子们已经完全放了心,几乎都不再到圈里来查看,罗某人就准备悄悄地下黑手了。

    这一晚,夜黑风高杀人夜……去。罗扇和金瓜、小钮子吃过晚饭,照例来到南二东院喂驴,三个人取来饲料原料围在槽子前,开始按量调配。当取到黑豆的时候,罗扇一爪子扯住了金瓜要往槽里倾倒的手,低声问道:“你们饿不饿?”

    “才吃了饭你就问这个?”金瓜看了罗扇一眼。

    “你吃饱了么?”罗扇反问。

    “……没有。”金瓜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肚子,从进了府之后她就没有一顿吃饱过。

    “那,这会子你还想不想吃东西?”罗扇谆谆善诱。

    “想……可是没有吃的,说也白说。”金瓜白了罗扇一眼,继续想要往槽子里倒黑豆。

    “怎么没有,这不就是吃的?”罗扇一指她手中笸箩里的黑豆。

    “啊?你疯了,这是给驴吃的!”金瓜瞪大眼睛盯着这只姓罗的生物。

    “驴吃的人就不能吃了?驴还吃盐呢,人不也是要吃盐的?!”罗扇反驳道。

    “那、那不一样!这黑豆就是给牲口吃的,人怎么能吃呢!”金瓜坚决不肯,小钮子也在旁应和。

    罗扇从笸箩里抓了一把黑豆放到自己腰间挂着的、早就准备好的小包包里:“咱们弄点试试看就知道了,你们不敢吃我来吃,反正我是饿了。”

    金瓜和小钮子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吱声。她们也饿,她们也很想吃东西,可是……这驴吃的东西……

    这个小扇儿怎么还跟驴抢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