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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钟氏财务总监办公室的敲门声响了三声之后,还没等里面的男人开口说话的,程助理就毫不客气的推门走了进来。
钟守衡坐在办公桌前,没有抬头。
敢有这么大胆子,没经过他允许就擅自走进来的,没有第二个人。
程硕。
只有程硕。
这是他给他的特权,对所有人、哪怕是钟威都不曾给过的特权。
程同学一进来,就忍不住一屁股蹲在办公室内名贵精致的布艺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灌了几口。
几口水下肚,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消退了不少,程硕累极,躺在沙发上,忍不住爆了句粗,“妈的,老子快被你操|死了!”
闻言,钟守衡依然没有抬头,只是不动声色的轻挑了下眉,华丽的嗓音在低空中展开飞行:“程助理,按照规定,一句脏话是要一个月工资的。”
靠!
一个月工资!
你丫怎么不去抢!
“不好意思。”程同学欠扁的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解释道:“公司中明文规定上百条,黑纸白字,桩桩件件一一罗列,条理清楚分明,我早就熟稔于心倒背如流了,就是没看见您说的那条。”
“那是我针对你个人而做出的规定。”论阴人,钟守衡自然不会逊色到哪里去,“鉴于你习惯出口成脏,所以我特意为你而制作的注意事项。”
程硕:“……”
“还是……”他忽然抬起头,看向他,“你觉得身为你的上司,我没有权利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
程硕:“……”
这不摆明了设了一个圈套等着他往下跳嘛!
如果他说有,那么钟守衡刚才下的决定必然成立,他这一个月以来的辛苦与努力,就全部付之东流。
那可都是血汗钱,都是他一分分赚出来攒着留着将来娶媳妇儿用的!
如果他说没有,那么,钟守衡必然会给他扣上一个“不尊重上司、不服从命令”的帽子。
这可就是公司中的明文规定了,凡不服从上司命令者,一个字:罚。
合约捆绑身体,承诺束缚精神,一句话压死所有,让他失去所有反击的能力。
程同学忽然觉得,能跟在钟守衡这个典型仗势欺人的资本家身边这么多年,那是ZENZEN的不容易啊!
论起资本主义家的苛刻性,程硕觉得,钟守衡当之无愧是其中榜首。
无人可比,无人能及,资本家中的VIP。
官大一级就足以压死人,更何况钟守衡比他的官还大了不知道多少级。
程硕忍不住为自己抱屈:“一周的时间不过七天,我横跨四大洲三大洋,身为上司,你也要多多体恤慰问一下下属嘛。”
程助理的言外之意很明显: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俺也是不容易滴~
钟守衡的脑回路多有效率,在他刚说出话来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又问一句:“所以,程助理是觉得我苛刻、不讲理、亏待下属,外加没有同情心了?”
程硕:“……”
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好吧,退一步讲,就算他有这个意思好了。
但是……但是就算他有,他也绝对不敢当着钟守衡的面表达出来。
天大地大,工资最大。
他可不像某些具有无比高尚情操的人,奉行那些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视金钱如粪土”的屁话嘞。
这个世界上,放眼望去,有几个人不爱钱?
一千个人中,找不出一个来。
得罪钟守衡,关系着他今后的下半生,关乎着他的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终身大事。
所以,他不需要遵循什么“不爱钱爱情义”的高尚人格,他唯一需要奉行的信条就是:有钱,一切好办。
由此可见,古人给我们留下的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名言,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于是,程硕的脑子转了转,换上一副绉媚的笑脸:“钟总您最不苛刻、最讲理、最不亏待下属、最富有同情心了!”
钟守衡冷哼了声,没有回应。
适当的拌几句嘴,他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可是在这么庞大又繁重的工作任务面前,他是没有多余的心情去跟程硕胡闹的。
他不说话,程硕也没有再说话。
处于沉默与爆发边缘灰色地带的男人最危险,具有爆炸性,所以,能不碰就不要碰。
这一点,跟在钟守衡身边太久的程硕,深懂。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钟守衡耐心的处理着手头上的工作,程硕半躺在沙发上休息。
寂静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忽然,钟守衡放置在笔记本旁边的手机响起。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抬眸,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在看清楚来电人的名字的时候,剑眉不动声色的拧出褶痕。
细节透露一切。
从他的这一个微小的动作中,就可以看出,他并不想接这个电话,可是,却又不得不接。
做事时的果断与决绝,也应用到了接电话上面,犹豫不过一秒,钟守衡想了想还是抬起了手。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轻轻的划过手机5。5英寸屏幕上的绿色接听键。
电话被接通,那边专属于夜场所的劲爆喧嚣气氛,透过信号传递到了他的耳蜗中。
沉浸在寂静中的气氛太久,他现在稍稍有些不适应这样喧闹的气氛,忍不住将电话稍微往旁边挪了一寸,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询问:“什么事?”
“语然喝醉了。”那边,凌夜白的声音在鼓噪的午夜专属声中格外清澈冷冽。
只是,听到他的话,钟守衡的脸色并未产生丝毫波动。
甚至,就连眉眼,都没有挑一分。
他淡漠的态度,让人不得不怀疑,于这场事情而言,他只是个陌生人,谁谁谁喝醉了,与他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隔岸观火,局外人。
对于一个爱了他多年却从未得到过他片刻垂怜的女孩子来说,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是很伤人的。
不过想来也是,他向来就不是个多情的人,人生中的温暖大多都在小时候消耗掉了,从父亲离世母亲患病的那一刻起,他就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此后,他小心翼翼,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奉献出自己仅剩的那一点真心。
这其中,包括他的朋友,更包括,他的亲人。
直到那一年。
那一年,他二十一岁。
那一年,他遇见了一个叫唐依心的人。
从二十一岁,到二十三岁,再从二十三岁,到三十岁。
九年。
只因当年一场错误却又美丽的相遇,就让他透支了九年甚至此后余生所有的感情。
而七年前,他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温暖,也终于伴随着那场烈烈大火,彻底焚烧殆尽。
时光,让他在情爱之路上的勇气一寸一寸的减少,让他从一个当年爱情中的斗士沦落成现在可笑的懦夫。
雪花飘零的季节,她毅然离去,从此,天涯陌路。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曾有人说,没有忘不掉的人,只是缺少时间与新欢。
这句话说的太过信誓旦旦,他也曾信以为真,可是任何话都只是针对一部分人或大部分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
试过之后方知自己是个别当中的一个例外,即便有了足够的时间与新欢,也终究是忘不掉。
时间并不能够抚平一切,当你对一个人的爱恨深入骨髓的时候,时间只是个弱者,它根本就无能为力的。
因为,对方的一切,早已经深深嵌入了你的心底。
唐依心于他,就是这个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卷走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留下一条永远无法缝合的伤疤。
爱不动了。
也不敢再爱了。
所以,对于那个叫程语然的女子,他只能辜负。
“喝醉了啊……”钟守衡意味深长的感慨一声,让人听不出他口吻中潜藏着的情绪,好似一个隐藏不露的高手一般,然后,磁性的嗓音从喉咙口溢了出来,“她喝醉了,关我什么事?”
一句话,九个字,语气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