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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耶和行宫
自建都以来,太极殿便为洛阳都城中心,是南宫外朝的宫城正殿,象征着国之神器与君权神授,乃万民朝拜所向。所以东西大道自此南北纵横,向外延伸,贯通内城,构成了洛阳城内规整的大小街道。道路地势由北及南依次降低,北地分布宫城、园囿、武库和太仓等诸室不等;南部则主要是衙署、寺庙、神坛和豪门贵族的宅邸所在。
秋姜乘坐车舆自宣阳门缓缓驰出时想起了一句话:帝王之居建中立极、官府外设、左祖右社,这是封建社会都城建筑的基本原则,后代大多沿袭。
谢府新居如今便在都城中心的铜驼街,坐北朝南,三进三出,规制极大。秋姜进了东苑,想着先去拜见了谢崔氏,不料一家人都在。
谢崔氏在堂上笑着招招手:“颠沛多日,总算回来了,三娘可是无恙?”
秋姜还未说话,木伦氏已经抢住了话头:“三娘子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出事呢?不过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外多日,实在叫人忧心呢。”
她话里的阴毒味儿,不用揣测也能听明白。秋姜没应话,谢崔氏倒勃然大怒,直斥道:“愚蠢妇人!谁叫你这样肆无忌惮地乱嚼舌根?这番话传到外面,你是想我们谢家的贵女个个都坏了名声叫人耻笑是吗?旁人也不指望你念着了,你本就这样眼皮子浅的自私性子,但你至少为自个的女儿想一想。”
木伦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再不敢逞口舌之快。
谢崔氏冷笑一下,不再理会她,转而笑着拉了秋姜到一旁胡榻上落座,又问了她一些路上的事情。秋姜知道干系重大,自然不提是与皇帝一同回来的,只说路上遇上了朝中太傅、太常等等重臣,又得豫州侯官曹急报和西坞林氏私兵搭救,这才安然返回洛阳。
饶是如此,谢崔氏和众人也颇感意外。
谢衍更是面色奇异地问道:“你遇见了太傅和太常?”
谢令仪酸溜溜地道:“别是冒充的小官吧,这样的重臣,怎会随意出京?”
秋姜心道她也不傻,见谢衍眉峰也蹙着,笑道:“三娘原本也不信,但几位使君言之凿凿,是奉了陛下之命出京的。太傅裴应时,是一位年过六旬的白发老者;太常崔文继,唇红齿白、姿容俊秀,约莫三十而立;另有一名黑面汉子和一位笑容可掬的四旬老者,因为情况紧急,并未告知三娘身份。”
谢衍叹道:“那是骠骑将军李琼杲和尚书令高兆高使君。高使君是先皇后的兄长,深得陛下信任。如果你没有见过他们,怎能说出他们的形貌特征呢?”
这便是相信了她的话。
谢令仪心里不服,却不敢反驳谢衍,从一旁瞪了谢秋姜一眼。
王氏却道:“三娘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后院歇息一下吧。”回头唤了下人去准备,秋姜道:“不急。三娘这边还有桩事儿要和母亲商量呢。既然一家人都在这,三娘也不寻别的时间了。”
王氏笑道:“既是一家人,三娘子但说无妨。”
秋姜道:“我记得我母亲离世前留下的嫁妆都寄放在府内,本是执事记账的,只待我及笄后便交还于我。”王氏面色一变,正要开口,秋姜却没给她机会,“三娘要这些阿堵物也无用,本也没想要索要,但是前些日子与太傅相交甚欢,得知淮河决堤,百姓流离失所,而国库空虚,派下去的银钱不过杯水车薪。三娘想,哪怕略尽绵薄之力也是极好的。”
她这番说辞准备由来已久,就为了堵住王氏各种借口。但是,她还是低估了王氏:“不是母亲不愿,实在是天不遂人愿,当时豫州大乱,自然是只顾着性命了,这些东西原就没记挂,你母亲的那些也……”她愧疚地低下头,手中帕子攒了攒,“不过,既然是为了天下大事,也不能耽搁,不若先从府上挪出些——”她征询地看向谢衍。
谢衍目不斜视,兀自饮茶,好似没关注这边。
王氏心里大定,转而道:“但是这次逃难到洛阳,府邸一应都得重建,带的细软又不多。若是草率了事,来日有京都高官世交前来拜谒,恐怕……”
都这样说了,左右是不会拿出来了,秋姜也不想多作纠缠,起身道:“是三娘唐突了。怎有要府中为我添置出钱的道理?既然没了,是天灾,而非人怨,三娘回绝了太傅便是。三娘告辞,母亲、父亲,请慢饮。”
谢崔氏面有不忍,欲言又止,却终究是没有开口。原本无人提起谢奇峰,在她转身离去前,谢衍却忽然道:“你二兄暴毙已有段日子了,你没事就祭奠他一下吧。”
秋姜顿了顿,背对着他轻轻地“嗯”了声。
她的脚步声远去了,谢令仪和木伦氏几人也在谢衍的示意下离开。堂内独剩三人,紧接着便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砰”的一声,谢崔氏将茶盏拍到了桌上,冷笑道:“真是好出息了,什么时候,谢家人连自家未出阁的娘子的嫁妆也要千方百计哄骗着扣押了?”
谢衍自知理亏,也不好应口,低头吃着茶只当没听见。
王氏笑着圆场:“妾身自知不对,但也是没有办法。我们逃难至此,所带的银钱也不多,府邸需要重建,初到洛阳,也要宴请豪门贵胄,拉拢关系,实在是逼不得已。为了整个家族考虑,只得暂时委屈三娘子了。母亲不要责怪夫主,这都是妾身的主意,夫主也很为难的。”
谢衍见她将一切都揽了去,脸上才好看了些,不由宽慰地望了她一眼,眼中少了几分客套的客气,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温情。
王氏回以一笑,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谢崔氏冷冷起身:“老身也不管了。反正这谢府,从今往后,也没有老身置喙的余地了。”她一刻也不想多留,和耿寿妪一同出了门。
“三娘子的事,就这样了?”到了外面,耿寿妪问道。
“还能怎么样?”谢崔氏无奈,怜惜道,“她也是命苦。但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王氏说的也有道理,就是这手段,实在太下作了。”
耿寿妪道:“太夫人别气坏了身子。三娘子生来富贵,少了些阿堵物而已,不打紧的,日后必定青云直上。”
如今,也只能这般宽慰自己来驱除良心上的不安了——谢崔氏心道。
午后又下了场小雪,却像撒霰子似的密密集集,放眼望去,铺天盖地都是灰蒙蒙的。这样停停扬扬地断续了会儿,待到了寅时三刻,黛青色的瓦檐上已覆了一层白白的霜霭。雪是停了,这风还是不要命地刮,只开了条窗缝儿便死命地灌来。锦书骤然受冷,打了个激灵,忙合上窗扉,回头提了火钳往那炭盆了拨了拨。一阵哔剥作响,室内亮堂了许多。
火燃地旺了,孙桃便挤过来,将双手放在火盆上反复烘烤,直映地小脸儿红彤彤的。锦书见她挨得这样近,道:“小心着点,别烫着了。”
青鸾在屏风后烘衣,听到这话就嗤地一声笑道:“她哪里会烫着啊?整个一鬼机灵。”
孙桃辩道:“我又做了什么惹青娘子生气了?尽是看我不顺眼。”
青鸾烘好了衣服,执着熨斗熨平了,利落地挂到衣架上,轻轻抖了抖,又抬手抄了烘地暖暖的鞋袜出来了,见了她便扔到她脸上,啐道:“净知道偷懒耍滑,还不给娘子送去。”
孙桃手忙脚乱地将脸上的袜子揭下来,嚷道:“你小心着点,要是给烧了,娘子可要怪我的。”
“怪什么?这样只知道懒怠贪吃的坏丫头,发卖了才好。”只听得偏门帘外一声轻笑,一双纤白修长的手揭了蓝缎帘子径直走进来。她看着不像刚刚午睡醒了起来,靴面上湿了一片,鸦青色的貂绒披风上还沾着些未融化的雪珠子。
青鸾忙过去帮她解下披风,轻轻一甩便将那些碎雪抖去,语气里不由含了丝埋怨:“娘子这是上哪儿了呢?这样的大冷天,也不怕冻着。”
秋姜到屏风后换了鞋袜,出来后到炕上坐了。青鸾又生了个火盆端到她脚边,她就着火儿略烘了烘手,头也未抬:“这事儿我想着不是一日两日了,外面动荡,这洛阳城也不安全,没点银钱傍身怎么行?不过我也不好明面上自己去做,方才就去和招安说了会儿话,让他替我留意着可托付办事的人。好些日子不见,他倒是长得越发俊俏了呢。”说着斜眼打量锦书,浅笑不止。
锦书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噪地耳根子都像熟透了似的,忙低下头去。
秋姜和青鸾三人都笑起来。
到了内间,青鸾才压低了声音和她说:“娘子有足够的银钱置办吗?找地方、托人、打点户曹衙内,这些都需要钱。今天奴婢算看出来了,那些嫁妆,夫人是不会吐出来的。”
“我还没急呢,你倒先操起心来了。”秋姜搓了搓手,捏住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此时笑一笑,平静道,“恶狗扑食,也得顾着点贪心不足蛇吞象,没准就把自个儿给撑死了。过两日就是冬祭,我自有办法叫他们连着老底一起吐出来。”
连着下了几天的雪,到了出行那日,天气也是晦暗的,几人兴趣却丝毫不减。洛阳城内置有多处行宫,往年蚕祭出猎什么的,皇帝大多没有什么兴致,就在这几处地方里随意挑一处应付了,这次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出城。地点定在洛阳城外西北边的耶和行宫,坐落在洛水上游,背靠巴玉山,置有多处温泉,山清水秀,是个好去处。天子出行,自然戒备森严,从官城正门出来就肃清了道路,一路驰来,只闻车外车轮辘辘的响声,其余则万籁无声。秋姜回头望一眼轻纱后跪坐着闭目养神的皇帝,小心翼翼地揭开车帷一角往外望了望。
这还是在坊间,城郭规整,道路宽敞,两排佩剑银甲的羽卫神色肃穆,步伐整齐划一地在前面开道,却走得不快;旌旗飘曳,彩带翩跹,宫娥和宦从在两旁撒着鲜花和净水,更有几个道士拿着木剑撒着米粒在做法。鼻息间隐隐飘来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看什么呢?”身后忽然传来皇帝的声音。
秋姜吓得落了车帷,忙低头叩首:“微臣僭越了。”
皇帝道:“又没有怪你,请什么罪?你倒是好兴致,这种祭祀庆典,朕是最不耐的,从早到晚斋戒沐浴换衣,一天下来每一天清闲。多少双眼睛盯着,一点错漏也不能有。”
秋姜听他语气似乎还有些埋怨,忍不住笑道:“陛下就当和他们玩了个游戏吧。”
“你这说话倒新鲜。”皇帝哼笑一声,手中佛转轻轻转了个圈,换了一头慢慢捻动起来。
行宫离洛阳城有段行程,所以到了晚间,队伍只能在路上扎营暂歇。这次来的不止王公大臣和后宫女眷,还有不少公卿和公卿命妇,人数着实不少。一轮弯月下,抬眼只见营帐连绵数十里不绝,篝火熊熊燃烧,亮如白昼。
旷野之上,举目望去甚是萧索,鸡犬不闻,难得这行人为此添了几分暖色。大魏虽承袭汉制,倒也没忘本,这次随驾出行的不少鲜卑贵族,生性豪爽,亦有不少爱热闹的贵胄青年。如今不在宫苑里,早将那些个繁文缛节抛去了九霄云外,一生火就围在一起闹腾。远远的,秋姜都见到篝火通明的地方人声鼎沸了。
“没规矩,也不怕惊扰了圣驾。”青鸾啐了声。
“难得出来野一次,陛下也不去管他们了。”秋姜又和她说了会儿话,到了皇帝所宿的营帐外,方接过她手里的漆金盘,“你忙自己的事儿去吧。”
青鸾应了声走了。
秋姜回了头就要进账,却见眼前掠过一角绯红色的袍角,不由停住了脚步,抬头一望。月光下这人影影绰绰,身姿挺拔,白玉般的脸上毫无杂色,低头凝视她,正是许久不见的光禄卿林瑜之。庚尤站在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不时朝这边张望。
秋姜见他虎头虎脑的样儿就笑了,回头望向林瑜之:“这差事当的稳当吗?”
林瑜之虽然不怎么笑,此刻脸上也露出几分温润,轻轻点了下头:“托你的福。”他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不过最后,只是化作了一句:“……你近来可好?我听说你晋升了二品女侍中,涉足前朝,金印紫绶,掌起草诏命大事。这本是好事,但是,树大招风。”
“我知晓你是好意,本来我心里也有些不安,不过久而久之也习惯了。陛下的旨意,左右我们是不能违背的。”
“只要你一切小心,我也安心了。”不待她应声,他按了剑柄便岔开了路往远处巡逻而去。秋姜微微摇头,心道这人的怪脾气真是一点没改,失笑一声,转身打了帘子进去营帐。
皇帝刚刚用完膳食,见了她便招招手。秋姜忙过去听命,只听皇帝在她头顶道:“去哪儿了,费这么久时间?”
“……见了个熟人,聊了会儿。”
皇帝轻轻一嗯,也没再询问,显然兴趣不大。窸窸窣窣了会儿,四周便恢复了安静。秋姜等了等,忍不住抬起眼角一望,原来皇帝已经换好衣服坐到了桌案后,手里拿着本书帛阅看。她忙垂首过去,将那果盘轻轻放到桌上:“陛下慢用。”随后退到一旁。
账内很安静,到了月中,外面玩闹的喧哗声也渐渐熄了。皇帝看累了,闭眼揉了揉眉心。秋姜见他没动过案上那茶,已经没了丝毫热气,也不知道搁了多久,伸手便要撤去,不料皇帝也伸手来够,她避之不及,就这么碰到一起。她的手冰凉,皇帝的手温热,好似烙铁般触着了她,吓得她手一抖就将那茶磕翻在案上,将几本书册书帛都打湿了。
皇帝极重视这些书册典籍,寻常都不让人碰一下。秋姜连忙跪倒在地:“微臣不是有意的,陛下恕罪。”
皇帝弯腰却伸手将她扶起,握了握她的手:“怎么这么冷?你是去玩水了吗?”
秋姜一愣,有些吃不准皇帝的心思,神色却本能地有些窘迫,忙抽回了手:“微臣没有去玩水。”
皇帝见她回答地一板一眼,神色还有些惊吓过后的懵懂,不由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好了,别动不动就请罪的,朕又没怪你。”
黄福泉正好打帘子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由怔了一怔。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他的神色马上恢复如初,低头恭声道:“回禀陛下,贵妃殿下手底下的秀莹过来了。”
皇帝收了手,背到身后,面色如常地瞟了他一眼,凉凉道:“她又想弄什么幺蛾子?朕准许她随驾出行已经是给了她极大的脸面。”
黄福泉道:“贵妃殿下最近行事谨慎谦恭,且日日为陛下祈福,想来已经知错了,这遣了人来应是有话要与陛下说呢。陛下若是连个丫鬟的面都不见,恐怕贵妃要伤透心了,这指不定才要闹呢。陛下就算不喜欢贵妃,这出行在外,也得忌讳着点,四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要是闹出什么笑话,那真是不好看了。”
皇帝听他说的有理,也知道潘贵妃的性子,有些不耐地挥挥手:“让她进来吧。”
黄福泉应了声,甩了拂尘退出账外叫人去了。
来的是潘贵妃的贴身宫女秀莹,径直跪在地上请了罪,然后将一碗热汤呈上来:“殿下知道陛下不想见她,也不奢望陛下的原谅,但是,天寒地冻的,还请陛下保重身体。”
有段日子没见潘贵妃,皇帝的气也消了大半了,当下一抬手:“搁着吧。”
秀莹显然还有话想说,欲言又止,黄福泉忙上前接了,笑道:“陛下的意思,让你回去和贵妃殿下复命……”回头观望了一下皇帝的脸色,斟酌道,“好好保重身体。”
皇帝哂了声,扔了手里折子,抬头看向黄福泉:“什么时候你连朕的心意也能猜着了?”
黄福泉应声跪倒:“奴怎敢?”眼角的余光里却见皇帝神色岿然不动,唇边还有淡笑,显然不是真的生气,不由大舒一口气,又听皇帝懒洋洋地不耐道,“行了行了,朕有空会去看看贵妃。只要她安分守己,别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秀莹连声谢恩,快速地退走了。
潘贵妃在账内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她回来,连声追问。秀莹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不敢有半句藏着。但是,有时太老实了反倒叫人听着不舒服,潘贵妃闻言就砸了案上的茶盏,哭骂道:“贱蹄子,她是什么东西,也配贴身侍奉陛下?我们这些姊妹都死光了吗?”
秀莹赔笑道:“她就是一个宫女,伺候陛下起居的,翻不起什么浪花。殿下犯不着和这样一个低三下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生气。”
潘贵妃油盐不进,一脚踹到她身上:“陈郡谢氏的女郎都低三下四,我一个市井出身的又算什么?我知道,你们这些贱婢私底下也都看不起我呢!”
秀莹翻倒在地,顾不得腿上疼痛,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脚步表忠心:“奴不敢,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潘贵妃越想越委屈,抽了架上的鸡毛掸子就往她身上打,一下一下没个停,嘴里振振有词:“你个死狐狸精,臭三八,打死你,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皇帝本想过来看看她,顺便安慰几句,不想到未进门就听到哭号之声不绝,面色颇疑,抬手示意随性宦者无需禀报,径自揭了帘帐进去。
秀莹被乍然一记狠狠抽在屁股上,惊地跳到一旁,正巧冲撞在皇帝身上。身边人大惊失色:“陛下小心!”
潘贵妃抬眼看见皇帝进来,也吓得愣住了,那鸡毛掸子失手掉落在脚下,磕磕绊绊道:“……陛……陛下,你怎么过来了?”
皇帝脸色难看,冷冷道:“不是你叫人来看朕的吗?送这送那,不就是暗示朕过来看你吗?朕还以为你真的悔过了,不料这老毛病一点没改。”
潘贵妃跪倒请罪:“妾知错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恕什么罪?朕看你神气活现的,是天不怕地不怕,还怕朕生气?”说完拂袖而去,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潘贵妃哭倒在地,见秀莹委屈地躲在一旁,气得在她身上又拧了两把,用了十足的劲:“一个个都欺负本宫!”大声道,“陛下——你没良心!”
她本就是市井出身,家里还是杀猪的,这一嗓门扯起来,皇帝走出大老远都听到了,不由脸色铁青,回头见黄福泉和几个侍从都低头强忍着笑,怒意更盛,冷笑道:“好笑吗?好笑就都笑出来吧。”
“奴不敢!”几人忙肃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