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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看着面前道万福半蹲着的少女,天青色的绉纱衣裳,衣领和袖口皆绣了几支紫玉兰,秀丽亭雅,同色的裙摆是一圈银丝裹边,湖绿的素缎绣鞋微微露出脚尖,姿容清丽,举止娴雅。
老夫人心里叹口气,要是真是萧家的骨肉该多好,可惜。正了正脸色,方慢慢地道:“今天的事你怎么不去找你母亲做主,而是来找我?“
乐妤一凛,果然姜是老的辣,老夫人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乐妤定定神,缓缓道:“回祖母,孙女刚发现的时候也是急得团团转,昨日说了要送樱桃给长辈们尝鲜的,可此时拿不出来,可怎么办?想必祖母也有耳闻,若见孙女没送来,岂不心中会觉得孙女表里不一,并不真心孝顺?加之如此丢脸的事情真是让孙女没了主意,一门心思地就想着只能找祖母做主了。说到底,祖母才是一家之主,又经历了那么多大风浪,必能做孙女的主心骨。“
说着微微抬起头,孺慕之情一闪而过,随即又微微惧怕地低下了头。老夫人心叹一声,这个丫头倒也是聪慧的性子,从前看只知在琴棋书画上下功夫是个天真愚昧的,如今倒也知事善言起来。
平心而论,当年的事也怪不到这个小丫头身上,老夫人的心微微一软,抬起手:“起来吧。你也不小了,自己院子里的事要经心些,祖母帮得了你一次帮不了你两次,自己要拿出点刚强来才拿捏得住人。“
乐妤感激地道:“是,谢祖母教诲,孙女记得了。“眼中微微含泪似极激动。老夫人暗叹一声,也没了心情挥挥手让她回去了。
乐妤出来并没回去而是径直奔了瑶华居,母亲只怕还在担心呢。进门就见乐娴陪着顾氏正在软语安慰,顾氏一脸疼爱顾惜的看着乐娴。
乐妤有些不自在,咳了咳,“母亲,大姐姐。“顾氏听见忙起身拉过乐妤,”你祖母可骂你了?“乐妤摇摇头,温柔地道:”祖母没有骂我,教我怎么管奴婢呢。“
顾氏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乐娴凝视着乐妤,心里升起疑惑和警惕,今天的事情是意外偶然吗?还是她知道了。。。
却见乐妤大大方方地道:“大姐姐,樱桃没了,待会叫人给你送些我做的梅子蜜饯来。“
乐娴微微释然,也许自己想太多了,乐妤的眼神不是坦然的很吗?当下便也笑道:“樱桃没了没关系,只是四妹妹屋里真要好好留心了。这个烟芜不好就算了,另选好的补上来。“
乐妤心中冷笑,还想控制下一个吗?顾氏也道:“不错,这回要留心了,可别再是个那样不省事的。要不,先让我身边的芳宜过来伺候。“
乐妤只是一笑,“不用了,母亲。我身边还有绣衾她们呢,至于人选,明日我买的那个姑娘就应该来了。“
乐娴讶道:”什么姑娘?”乐妤拂拂身上不存在的浮尘,笑道:”昨日从大昭寺回来把那个卖身的丫头买了回来,她料理了丧事明日便来.”
乐娴目中掠过一丝不以为意,微微笑道:”四妹妹给了她钱,怎么肯定她明日还会来?这些奴才,哪有什么重恩守诺的?”
乐妤敏感地察觉到在场的几个丫头脸上都有些不自在,故意笑道:“大姐姐说的是,不过虽是奴才,也有好些勤勉忠主,一诺千金的吧。就比如大姐姐的锦书青墨,伺候大姐姐这么多年了,一直本分忠诚,也不谗言耍滑是吧。”
乐娴笑容一僵,故作镇定道:“她们两个的确是忠心耿耿的。”从瑶华居回来,绣衾和菱歌就抹着眼泪来跟乐妤说道:“姑娘,虽说烟芜自己不懂事落到这个下场,但好歹姐妹一场,我们想把她房里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到二门外去给她。”
乐妤不好说烟芜卖主求荣,毕竟这辈子她还没有做出出卖自己的事,便也叹了口气道:“今天的事实是掩不过去了,非是我不肯为她求情,毕竟多年主仆,绣衾,收拾好了从我的匣子里取十两银子给她,让她好自为之吧。”
绣衾感激地抹着泪去了,姑娘实是宅心仁厚仁至义尽了,烟芜自己不检点带累姑娘姑娘还给她银子安身,哪里找得到这样的主子?
第二日一大早乐娆处的丫头金钗送来帖子,笑眯眯地道:”四姑娘,我们姑娘在我们那边设席,请姑娘们过去玩.”
乐妤把玩着粉红的花笺,淡淡一笑,“既是二姐姐盛情,却之不恭,回去告诉二姐姐,我一会就去。”
金钗觉得乐妤平淡的话语中似是隐藏着丝丝森寒,令人不寒而栗,她就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勉强笑了笑,匆匆告辞了。
乐妤看着金钗有些狼狈的身影,心中寒意更甚,回想起来,前世也有这样的聚会,之后自己就长了满身满脸的疹子,连赏春宴都去不成。这其中的缘由,真是耐人寻味。
唤来绣衾重新梳妆,珠玑进来领着个青衣的姑娘,笑着道:“姑娘,青玫来了。”
乐妤任绣衾梳理着长发,回身来看,却是那日卖身的姑娘,原来她叫青玫,青玫已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大礼:“奴婢青玫叩见姑娘,姑娘万安。”
乐妤眼波微闪,她的姿势规矩做得很好,一看便是长年累月训练长做的,绝非朝夕之功。乐妤沉默了一会,摆摆手:“珠玑,你们先下去吧。”
珠玑和绣衾一愣,不敢违抗,只得躬躬身下去了。屋里只剩两人,寂静地仿佛能听见珠帘轻晃,烟鼎吐香的声音。
青玫还跪着,撑在猩红百花盛开的地毯上的双手稳定如旧,一丝不颤。乐妤凝视着镜中自己眉眼如画,黑发如瀑,轻轻抬手,自己梳妆灵巧地挽了个双鬟,口中淡淡地道:“你既然来了,足证你是个诚实守信的人,说说你的来历吧。”
底下一片沉默,良久才听见清冷的声音:“奴婢本是定安王府的丫头,因为不堪折磨逃了出来,遇到了我师父,师父救了我,教了我许多本事,可最后师父却重病垂危凄惨离世。我救不了师父,总要给她老人家像样的葬礼,哪怕因此倾尽我所有,再陷囹圄,也在所不惜。”
乐妤终于回过头,青玫清冷的脸上已是满面泪痕,斑驳交错,眼底的伤心真切可信绝不是作伪。乐妤想起了自己,轻叹一声,复问道:“你在定安王府认识你的人多吗?”
青玫抹干泪痕,道:“我在王府不过是粗使丫头,人人都认识我欺凌我,只因我脸上有铜钱大的黑印胎记。但如今,想必不会有人认得我了。”
乐妤大讶,仔细瞧她,白净细致的脸颊清丽无暇,哪里瞧得出哪里有什么胎记?
青玫不好意思地道:“奴婢师父是个奇人,奴婢脸上的胎记是师父熬了无数种药,生生祛除的。姑娘,原来在这个位置。”她比划着自己左眼下一大块。
乐妤扶她起身,叹道:“你师父真是神人,你都学了些什么?”青玫没有隐瞒,既然已决定一辈子报答乐妤,也无谓隐瞒:“学了些医术,辨药,也有些粗浅的功夫。”
乐妤暗叹自己捡到宝了,诚心诚意地道:“既然咱们有缘相遇,以后你在我这里便安心住下吧。我也不把你当奴婢,你也别把我当高高在上的主子,以后处久了,你便知道了。我的三个丫头都是善良好相处的,你别有顾虑。”
说着唤进绣衾珠玑几个,让她们相互厮见,笑道:“以后青玫便是咱们一家人了,烟芜不在了她便顶烟芜的缺,你们几个给青玫讲讲咱家的事,让她熟悉熟悉。”
珠玑有些讶异,这个新来的青玫不过是姑娘随手救下的,怎么一来便要做大丫头,而且,把她们几个全遣出去了,进来一看,这青玫似乎还有泪痕,这是怎么回事?她压下心中的疑惑,笑着跟绣衾她们一起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