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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影峡的前方,是一段长约十里,宽约三里左右的平地,这一段难得的平地被夹在丛山之中,到了照影峡,便骤然向内收缩,形成了照影峡易守难攻的峡谷地貌。
原本密集的丛林早已被砍伐殆尽,站在照影峡要塞的城墙之上,几乎可以从这头望到那头。
当第一抹阳光从东方的山头之上射出,太阳露出了小半个脸庞的时候,这片地域已是战鼓震天,楚军从更远处的丛林之中,一队队的开出,开始列阵,而自从开战之后,还从来没有出城迎战的秦军,也是关门大开,从内里走了出来。
今天,双方要在这里进行一次殊死搏斗。
正如安如海所说,马超,卞无双需要这样一次殊死决斗来提振士气,将因内部动乱而有些惶惶不安的军心安抚下来,一致枪口对外,将内部矛盾转化到外部矛盾上来,这是屡试不爽的良计。
而安如海也需要这一次决战来向秦人展示楚人的战斗意志以及决心,以保证这一次战役取得的成果,能在将来的岁月里得到巩固。
没有什么奇袭,埋伏,迂回,所有的战术在这个时刻都没有什么作用,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一场堂堂正正的厮杀。
一方坚信哀兵必胜,一方却是挟带开战以来节节胜利的气势,双方都自认为此战必胜。
战鼓声骤然停了下来,堆集了数万人的战场,在开战前的这一瞬间,却莫名的安静了下来,天空之上,数只翱翔的苍鹰俯冲而下,但到了数十丈高的时候,却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声长鸣,再一次振翅腾空而起。
秦军阵中,战鼓之声再起,数十名顶盔带甲的将领跃马而出,在战鼓的轰鸣声中,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大刀,嘶声嗥叫着,冲向远处楚军的战阵。
老哨长泪如雨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枪,青筋毕露。冲阵的秦军将领,为首的一人,正是杨智。
今天一大早,照影峡要塞数名手持令箭的信使抵达将军山,传达太子殿下的命令,留守的副将钟镇幸运的躲过了这一劫,成为了将军山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奉命带领将军山的五千士卒出战,而他们,将是今天这一战的先锋。
杨智是老哨长带出来的地位最高的人,现在,老哨长却要亲眼目睹他去送死。
重重的提起手里的长枪顿在地上,老哨长仰天发出一声长嗥。钟镇回头,看着老哨长,眼眶也有些发红。
五千士卒,同时提起长枪,枪尾击打着地面,发出声声闷响,五千人同声呐喊,意犹悲愤。杨智是第一波,而他们是第二波。作为先锋,他们不认为自己有多少生还的机会。
钟镇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杨智等人的冲锋已至半程,他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枪尖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白光。
“出击!”他吼叫着。
手举木盾的士兵们当先冲出,五千先锋士卒呐喊着冲了出去。
楚军阵营之中,宿迁看着秦军前方突击的孤零零的数十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杨智的兵变既然失败,这便是他最好的下场,战死沙场,总比法场一刀要光荣得多,看来秦人也还是有人情味的。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他们吧。
他举起了手,楚军前方三排上千柄大弓扬了起来。
马蹄声脆,马嘶声烈,杨智等人愈来愈近。
宿迁的手落了下来。
上千支羽箭脱弦而出,天空为之一暗,阳光被遮蔽在羽箭之外,将冲锋在前的数十名将领笼罩其间。
杨智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尽飞近的羽箭格开,斩断,继续向前飞奔,身后不时传来沉重的身体坠地之声,他却没有丝毫回头,今天,就是他们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日,只不过是谁先走一步的区别罢了。
他希望自己能在死之前,至少让自己的大刀能沾染上楚人的鲜血。
卟的一声,一枚羽箭突了他的防守,重重的落在他的左胸之上,胸甲传来闷响,箭头所中之处,一道道裂纹正在扩展,裂纹之处,有鲜血渗出。疼痛让杨智的手上动作稍缓,刀光微敛,便又是数支羽箭突破了他的刀网,腿,臂同时如被大锤击中,胯下战马悲声长嘶。
第一轮箭雨过后,继续向前冲锋的只剩下了三人,杨智怒吼着,与仅存的另外两人呈品字形向前冲锋,他们,几乎快要变成刺猬,身上的盔甲上挂满了羽箭。他们仍然在冲锋,但速度却已是大不如前,胯下的战马,中箭无数,鲜血染满了巨大的身体,已经有些步履蹒跚。
宿迁的手再一次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第二轮羽箭如期而至。
战马倒下,战友也倒下,杨智再中数箭,有些艰难地以手拄刀,从地上站了起来,头上羽箭仍在呼啸,但目标已经不是他,而是在他身后,紧随着他们冲上来的五千秦军先锋。
他想迈出步子,双腿却如同有千斤重,怎么也跨不出这一步,他绝望的嗥叫着,竭力举起手中的大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长刀划破长空,扎向不远处的楚军军阵。
长刀破空而至,一名楚军校尉跃众而出,长枪伸出,搭在刀上,嘿的一声,枪刺勾在刀柄相连之处,手腕微抖,大刀在空中急速地旋转起来,随着那名楚军校尉长臂舒展,那柄长枪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夺的一声,插在杨智的面前。
与此同时,杨智扑地而倒。
在他身后,他曾经的部下已是呼啸而至,没有人看曾经的领导就倒在他们的脚下,一只只大脚踏上来,踩在倒下的这些将领们的尸体之上,踩在那一匹匹横卧在地上的马尸之上,秦军先锋狂呼着冲向对面军阵。
尘归尘,土归土,死便死了,哪里死,哪里埋,这便是秦人的信条。
“盾手列阵,枪手突前,刀手补位,弓手持续射击。”宿迁鼓足真气的吼叫,响彻战场。
一面面一人多高的盾牌树立起来,一根根长枪从盾牌之上预留的空隙之中探出,刀手提刀,半跪于盾牌之后,那一处被突破,他们就将冲上去堵住这个缺口,身后,弓手们拼命地拉动弓弦,将一支支羽箭射出去,没有必要瞄准,也没有时间瞄准,只能机械的射出一支支羽箭。
秦楚作战,向来都是秦军攻阵,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当年由秦风率领的敢死营,那一支亡命的重装突击部队,在战场之上就是一只凶猛的杀戮之兽。
老哨长冲在最前面,作战经验丰富的他很清楚,此时此刻,冲在前面,反而能更有效的保护自己,因为对手那密如飞蝗的羽箭,只会延伸射击后方的第二波,第三波攻击者,对于那些呼啸的羽箭,老哨长经验再丰富,也有力不从心之感。
刚刚在奔跑之中,他看到了杨智那侧躺在地上的面容,他很平静,就像当年这小子刚刚进入兵营之时站在他面前,稚嫩的叫一声长官的时候一样。
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张面容便被无数的大脚淹没。
老哨长只觉得心中的郁气无处发泄,他狂吼着,躲过了一支突刺过来的长矛,侧身,矮肩,重重的撞在面前的一面盾牌之上,盾牌一震,微侧,老哨长早就弃了手里的长枪,手里拿着一柄用丝麻缠住柄的短刃,从露出的缝隙里刺了进去。
手上微颤,他猛地拔出短刃,上面鲜血滴滴嗒嗒地流了下来。
用肩膀顶住盾牌,感受到上面的力量在减弱,老哨长向前跨出一步便停了下来,他清楚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与楚军打了多年的仗,对于对手的一切应变,他早已烂熟于心。
缝隙之中,一刀猛然砍下,却因为老哨长的这一停顿而落了空,刀光刚过,老哨长已经闪电般的扑了进去,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里,手中的短刃毫不留力的捅进了对方的小腹。
这是一场勇气,血性与坚兵利甲之间的对抗。楚军的装备,足以晃花秦兵的眼睛,即便是最普通的小兵,也都是全身盔甲,而秦军,像老哨长这样带着五百人的哨长,全身上下,也只有一面护心镜而已。
远程打击武器更是无法相比,以至于秦军根本就没有舍得将他们为数不多的大弩这样的重型武器拿出来,因为即便他们上了战场,面对着楚军铺天盖地攻击,也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地。秦楚作战多年,秦人从来都是用血肉之躯和勇悍之气来与楚要相抗衡。
太子马超这是第一次亲身站在战场之上,震天的喊杀,纷飞的羽箭,让他的心有些微微颤抖,血脉贲张,这才是真正的战场,与平时在大殿之中听到的那些奏章,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殿下,楚军左右两翼动了,臣亦要出战了,请太子殿下在此观战。”卞无双拱手,对马超道。
“卞大将军自去。”马超点了点头。
卞无双勒马转头,看了苑供奉一言,苑供奉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他的意思,让他放心。
当卞无双跃出而出的时候,对面,安如海也拔出了手中的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