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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姬一袭绿色衣裙,墨发挽起,姿容美丽,酥胸微露,腰肢纤细,赤足往火炭走去,众人的注意力被那双白皙小巧的玉足吸引,皆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直到舞姬的两只脚全部站在火炭上,他们不禁倒吸口凉气,仿佛上面的是自己,暗道真是了不起!
随着乐音的变化,女子的舞姿慢慢变化,柔软的腰肢扭动,似柔软的水草随波而舞,宽大的长袖轻甩,似林中的空灵的精灵,步履轻盈,随着跳跃,伸展,只觉轻盈之极、娟秀之极、典雅之极,脚下的炭火仿佛变为皑皑白雪,女子踏雪而舞,美好而灵动,尽显轻盈柔美,如诗如画。
曲终舞了,女子对众人盈盈施礼,浅声道:“小女子献丑了。”
“实在太精彩了,她竟一点事都没有。”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绿腰舞,充满了灵动之美,不愧是天下第一舞娘的徒弟!”
“人美舞美,难得一见。”
皇帝心中一沉,放眼整个夜啸国,没有人能在火炭上跳舞,对方摆明难为他,不由有些焦急,视线落在苏闲那里,却见对方轻轻摇头,表示暂且放弃一局。
“皇上,不知贵国可有人能与舞姬切磋?”钰翊国使臣信心满满,话中透着两分桀骜。
“贵国的舞姬技艺非凡,无奈我国与其风格不同,各有千秋吧。”皇帝微微一笑,尽力保全国威。
使臣摇摇头,冲舞姬说道:“夜啸国你已经学不到东西了,难逢敌手,此次出使白费心力。”
蔑视?!意思是说夜啸国根本无法与钰翊国相比!
此话顿时激起夜啸国满朝文武的不满,皇帝龙颜阴沉,心中十分不悦。
安茯接收到丞相递来的目光,知道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只要能成功驳倒使臣,那他就可以在皇帝面前展露风采,太子之位便可更加牢靠。
决心已定,只听他道:“使者此言差矣。”
“哦,太子殿下此话怎讲?”
“本太子觉得舞蹈千变万化,各有不同,就好似有用于祭祀的雅乐舞,亦有俗乐舞,有包括剑舞,棍舞,刀舞,干舞和戚舞在内的武舞,亦有包括长袖折腰舞,掌上舞和盘鼓舞在内的文舞,有宫廷舞,佛教乐舞,民间俗乐舞,队舞等等,你如何知道舞姬不会在我夜啸国学习到新东西呢?”安茯胸有成竹,巧舌如簧,来之前他特意翻阅了许多与舞蹈有关的书籍,眼下便派上用场了不是。
他觉得自己说得极好,对方定然无法辩驳,谁知使臣淡淡瞥他一眼,慢条斯理道:“太子殿下倒是知道不少舞种,想必也是喜爱声乐舞蹈之人,因而不太关注儒道典籍吧。《荀子·儒效》有云:千举万变,其道一也,《庄子·天下》亦有云:不离于宗,谓之天人。凡事万变不离其宗,舞蹈就是形式再多,本质的东西却是不变的。”
苏闲不由暗笑,安茯这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安分守己的坐着不就好了,非要出风头,使臣的意思不就是:你读书少,不要说话!
吃了瘪,安茯不再言语,大臣们也只是窃窃私语,没有人真正站出来说话,皇帝十分失望,朝中的可用之人日渐稀少,许多有志之士早在朋党之争中被排挤,不是在偏远之地当个小官,就是辞官不做,长此以往夜啸国难以在别国挤压中生存!
幸而现在来了个诸葛先生,若能得他相助,辅佐某位皇儿治理国家,也算不会愧对宗庙了!是了,如今的太子虽然立下,但皇帝并没有一定传位于太子的想法,他考虑的是国家更为长远的发展。
眼瞧着夜啸国处在下风,估计时机差不多了,苏闲羽扇轻摇,不咸不淡道:“下官记得使者刚才说过,贵国的舞姬是为了超越自己,寻到舞蹈的精髓所在,因此才来我国观摩切磋。刚刚那一曲绿腰舞可谓是精彩至极,尤其在火炭上面不改色地起舞,俗语云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贵国舞姬想必是练习了多年,泪水和汗水混合着才造就今天的成就,真是辛苦啊,不过正是如此,她迟迟没有寻到舞蹈精髓!虽然舞姬跟随天下第一舞娘学习,掌握了不少的舞种,但她在这繁多的动作中渐渐迷失了自己,不断学习新东西填充,却未曾静下心来思考每种舞蹈的相同之处,舞蹈的灵魂没有与她融合,只剩下空洞华丽的舞姿,如何能超越自己呢?”
字字珠玑!毫不留情!
由于苏闲本身善舞,看得自然通透,她的舞蹈能夺人心魂,璀璨生辉,让人仅看一眼便此生难忘,关键在于一个字——魂!而舞姬恰好缺少魂字。
不待使臣答话,舞姬对苏闲盈盈施礼,面含笑容道:“多谢大人的一番话,奴家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等我寻到舞魂,定来再跳一曲给大人。”
“好。”她微微颔首,指尖抚过九曲明珠,对皇帝赞叹的眼神视而不见,却是道:“启禀皇上,《礼记·曲礼上》有云: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既然两国使者都有助兴表演,臣也想出两个问题助助兴。”
如今面子已经被扳回,皇帝心中大悦,何况苏闲这是要刁难对方,涨涨夜啸的威风,他求之不得,遂高声道:“准!”
苏闲露出和善的笑容,凤眸精光闪烁,缓缓道:“请二位使臣以及在场的大人听好了,某处院子中放着许多根大小和粗细相同的圆木,如何能分辨出那头是树根,哪头又是树梢呢?”
在座的都是为官者,大多出身官宦世家,心神俱在政事。清官将主要的注意力放在为百姓办事上,贪官主要考虑如何敛财但不被发现,而中庸者则考虑如何在暗流中保全自己,几乎没人会去关心这种问题,何况木材在实际运用的过程中也鲜有人考虑这些,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出的太狡诈。
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几道夹杂淡淡杀意和妒意的视线落在苏闲身上,她眼角余光扫去,发现皇后娘娘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丞相大人目光如利剑,似要穿透她,安茯则如黑暗中的蝙蝠,阴冷的眼神四淬了毒,她不由耸耸肩,如今安荼的目的达成,她成功变为几人的攻击对象,幸而现在她明面上是皇帝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对她下手。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依旧无人回答,她轻咳两声,端起茶杯啜口茶水,蹙眉道:“竟无人能答么?莫非这个问题太简单,诸位觉得若是回答会辱没了智商?”
她一眼看到面沉如水的丞相,故意道:“丞相大人,身为百官之首,做个表率可好?”
丞相心里怒火中烧,恨不得拿小刀插她几下,原本朝中属他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知今日突然冒出个尚书令,虽然名义上不如他官职高,但却分去他很大的实权,更是在宴会上大出风彩,在众位同僚面前狠狠压他一头,皇帝恐怕现在十分倚重这位尚书令,万一诸葛琅琊支持其他皇子,将不利于安茯巩固太子之位,他眼下还不能同对方闹翻。
思及此,丞相强压怒气,扯出抹笑容道:“并非我不愿回答,而是诸葛大人的问题刁钻,我实在不知答案。”
“原来如此,下官还以为丞相大人不喜我,所以故意疏远我,看来是下官心思狭隘,思虑过多了。”她不怀好意,一番话让文武百官知道她虽今日刚上任,却不是好惹的,连丞相都需给她三分薄面。
安荼目光温柔的裹着苏闲,唇边笑意深深,眼含无奈,这个机灵的姑娘真是时刻都不允许自己受委屈,伶牙俐齿得很,她故意创造机会让他展露风采,他又岂能辜负她一番心意,遂道:“分辨圆木的树根和树梢,可用顾流放本法,将两头一样粗细的圆木,顺着水流放入水中,由于树根那头比较结实,会率先顺流向下漂去,如此,前端便是树根,后面即是树梢。”
“朔王爷说的没错,不愧是当年的神童,这么多年没有泯然众人矣,实属不易。”苏闲并未有多余的夸赞,经过宴会这几次长久的沉默,皇帝早该看透了朝堂众臣的能力,心中该是求贤若渴的,而安荼今日的表现恰到好处,不会急功近利,也不会平庸无奇,老皇帝肯定有了打算,剩下的事就交由安荼自己处理。
“承蒙诸葛大人谬赞,本王受之有愧。”安荼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强忍笑意,淡淡道。
苏闲恍如不察,继续道:“最后一个问题,有位李姓男子向一位年长的讼师求学,希望学习如何做讼师,双方定下约定,待男子学成后,第一次官司若是赢了,就将得到的钱财全部送于老讼师,但男子学成后迟迟不打官司,老讼师得不到钱财,便到衙门状告男子,若是老讼师赢了,那就该得到钱财,如果诸位是县官,该如何审判呢?”
大殿内这次并没有沉默,而是讨论的热火朝天,甚至高坐上首的皇帝和皇后都在小声探讨,群臣精神振奋,唇枪舌战吵个不停,集英殿自建成以来首次这般热闹。
一个时辰过去,未得到确切的答案,苏闲自始至终端身正坐,冷眼作壁上观,食指大动低头用膳。
“诸葛爱卿,你就公布答案吧。”皇帝被吵吵闹闹的氛围弄得头昏脑胀,尤其是身侧的皇后娘娘总是问东问西,令他心烦不已。
“是。”苏闲放下筷子,微微一笑道:“众位都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吧,它被称为悖论,从哪方面看来貌似都是合理的。诸位大概有两点困惑:首先,从老讼师来说,他认为若是学生赢了官司,依照约定该给他钱财,但如果学生输了,依照律法的判定,学生仍旧该给他钱财;其次,从学生来说,若官司他赢了,按照律法他不该给老师钱财,若输了,依照他与老师先前的约定,仍然不需交付钱财。”
狮冥国使臣兴致勃勃,好奇道:“那到底该如何判决呢?”
她眸子转了转,笑意深深,“若我是县官,便会以扰乱公堂罪将二人赶出去,让他们自行解决去,毕竟二人各有理由,清官难断家务事,非必要时候还是不插手为妙。”
看众人面色各异,她知道这还不足以让他们心服口服,又继续说道:“《道德经·观妙章》曾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思寡欲,绝学无忧。老子认为学无益,烦恼会随着学识的累积而增加,只有放弃一切可从学习中得到的东西,百姓才能回归没有罪恶的淳朴。”
“扬雄曾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经学习,尤如玉石不琢,何以取其质?墨子亦在《墨子·经下》和《墨子·经说下》评击”学无益“的说法,学之益也,说在诽者……学也,以为不知学之无益也。放告之也。是使知学之无益也,是教也。以学为无益也,教,悖!”安荼坐在桌边啜饮茶水,忽然接过苏闲的话,风轻云淡道。
“朔王爷所言极是,竟与我不谋而合。下官所说的问题与儒道两家探讨的‘学无益’有异曲同工之妙,诸位都是熟读儒道经典的人,该明白才是。”
一席话堵住众人想发问的机会,但凡能入大殿的人,都是腹中有些墨水的,若是再问些什么,岂不是承认自己没文化?
皇帝对苏闲十分满意,打算宴会结束后重赏,今天的宴会他胸中积压的郁结全部烟消云散,眼下时辰不早,他宣布道:“今日的宴会朕十分开心,两位使臣似乎也心情愉悦,就此散了吧,撤宴。”
话落,众臣纷纷拜别皇帝,三两结伴离开,到各个宫门外寻找自己的轿子。
苏闲和安荼走到宫门外,不远处停着轿子,二人正打算上去,只听后面传来男子的呼唤声。
“诸葛大人,请留步。”
都已经加快步伐了,仍然没逃过被“捉”的命运,苏闲不由扶额,哀怨的视线望着安荼,恼道:“都怪你,这下我今晚别想好好休息了!”
安荼俊美的面容在月华下镀上层柔和的光芒,凤眸流转的盈盈光波潋滟激荡,看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由抬手捏捏她的面颊,柔声道:“我替你挡下便是,外面冷,你先进轿子里暖和着。”
“嗯。”她淡淡应声,脚下加速进入轿子。
狮冥国使臣气喘吁吁跑到安荼身侧,招呼道:“朔王爷好,诸葛大人是不是有些耳背,为何我叫他这么多声都没反应?”
不是耳背,而是不愿理你!苏闲在轿中撇撇嘴,今晚喝了不少荼蘼花酿,虽然没有醉意,但胃里稍稍有些不适,她身子后仰靠在车壁上,双手捧着暖炉,耳朵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使臣匆匆忙忙可是有事?”安荼挑眉,笑得温文尔雅,颀长的身子在乳白色的月光中更显修长。
“下官佩服诸葛大人的才识,想要与之促膝长谈,故而宴席结束后匆忙赶来,幸好诸葛大人还未离开。”使臣舒口气,眼巴巴的看着苏闲的轿子。
安荼侧身挡住他的视线,淡淡道:“诸葛大人今日有些不胜酒力,头脑发昏,适才让我知会你一声,明日他会去驿馆中寻你。”
因为对方是王爷,一言九鼎,是以狮冥使臣轻易便相信了,乐颠颠地照原路返回,暗忖到驿站后定要将今日宴席上发生的事情禀告给殿下,殿下最喜欢与有才之士打交道。
外面重新安静下来,轿子的帘幕被掀开,安荼的身子钻入其中,与苏闲挨在一处,直接楼住她,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苏闲没有拒绝他的靠近,毕竟刚才他让她先进轿中暖着,她也决定给他个机会,再扭扭捏捏岂不显得矫情了。
“还饿不饿?回去之后要不要用膳?”男子声音饱含关怀,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颈间,好似撒娇般的蹭蹭她的面颊。
苏闲摇摇头,淡淡道:“先前以为今晚要与狮冥国使臣彻夜长谈,在宴席上吃了好多,如今肚子鼓胀胀的,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需不需要暖床?”他暧昧的眨眨眼,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
“阁下莫要得寸进尺才好。”苏闲唇边衔着冷笑,凤眸的温度微微下降。
男子嗤笑一声,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在她面颊轻轻落下一吻,成功偷香窃玉后心情愉悦,“今日苏姑娘的表现又让我惊艳了一把,我的爱慕之心比之从前更甚,此生非你不娶了。”
闻言,苏闲淡淡瞥他一眼,却是有些讥讽道:“阁下如此轻易就说出非我不娶的话,看来对不少女子都说过吧。”
她倒不是故意打击对方,而是心中对安荼真心与否难以确定,毕竟他们并没有共同经历过什么,不像之前三个男子那般有感情基础。她与绝尘在天机门相处甚久,他又为自己做过许多事情,随着身边男子的人数增多,他仍旧对她不变。后来她与花云归因毒结缘,先有了肌肤之亲,又陪他回花家夺权,感情逐渐升温。而她与冷东阳先是梦回前世,有三世姻缘,之后又被人逼下山崖,患难与共感情渐增。
只她与安荼不过是合作者的关系,他给她金子,换取借住在无钱门的机会,她为他潜入四皇子的后院寻找通敌证据,却被摆了一道,二人之间实在是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就在她离开无钱门前,二人还是井水不犯河水,谁知今早安荼忽然对她动手动脚,被她用针扎过后又对她表白,如此诡异的进展,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产生怀疑,何况苏闲不是那种能被美色迷惑的女子,她心中常有一把戒尺,时刻会警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