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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阑珊宫,庭院内。
男子身穿灰色长衫,墨发一丝不苟的束起,额前碎发随风舞动,他手持长剑,剑刃锋利,在阳光下反射刺目冷光,颀长的身影穿梭在院中,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衣衫烈烈,招式凌厉,动作恍若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面如冠玉,剑眉浓密,凤眸微挑,眼底仿佛天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冷冽摄人,鼻若悬胆,唇瓣较薄,俊美的面容此刻如蒙上层冰霜,浑身散发难言的冷意。
暗处隐藏着两个人影,看着剑招异常凌厉的男子叹口气。
“夫君,我觉得阿绝最近越来越冷了,每日处理完宫内事物,除去吃饭睡觉外就是练剑,会不会走火入魔啊?”女子的口气满含担忧,杏眸沉沉。
“娘子不必担心,这是好事啊,我儿发愤图强,趁小珠玉不在的日子,将对自家夫人的思念化作进步的动力了。”男子语气沉稳,轻拍女子的肩膀安抚。
“可我看他的剑招愈发刚硬,难道流水无情剑法不是该柔中带刚么?他的柔去哪了?”女子蹙眉,仍旧放心不下。
“额……无欲则刚嘛,小珠玉不在阿绝身边,阿绝火气太大就过于刚硬,等她回来就柔情似水了,我年轻时与他一样。”男子揽住女子的纤腰,靠得更近了些。
“也就是说儿子在发情咯?”女子挑眉,顿时了然。
“嗯,不错。阿绝因为处理阑珊宫的事情,极少能陪着小珠玉,咱们就不要总盯着他了,再给他生个弟弟妹妹未尝不好,免得他一个人打理阑珊宫太累了。”
“所以你也发情了?”女子轻嗤一声,伸手拧住他的耳朵,冷笑道:“白日不宣淫,昨晚折磨得我还不够?”
“娘子,为夫错了,给你揉揉。”男子的手开始不老实,挠在女子的腋下,惹得女子下手更狠了。
绝尘收敛剑招,旋身落地,衣袂翩飞,无奈叹气,对着暗处道:“爹,娘,你们在儿子面前秀恩爱很有意思么?明知道阿闲不在我身边,还故意来刺激我。”
他对自家爹娘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十分不齿,如今阿闲走了两个月,除一封平安信外再无音讯,他派去暗中追踪的人早就被阿闲甩开,虽然相信她的能力,但心中总是放心不下的,只能靠练剑转移注意力,偏偏每次他练剑时爹娘都会在暗中窥视,无形中秀秀恩爱,打击得他体无完肤。
“啊,儿子发现我们了,快点走。”女子一跺脚,恶狠狠瞪一眼男子。
“是挺有意思的啊,阿绝,你等小珠玉回来也来爹娘面前秀回恩爱,现在爹去给你要个弟弟妹妹出来。”男子呵呵一笑,横抱着女子飞身离开。
“……”绝尘默然,有种迎风流泪的冲动,不知道他的阿闲什么时候能回来,真的十分想念她,每每午夜梦回,总能见到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庞,挂着俏丽的笑容,一如往常调皮时的模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数月不见,恍如隔世,思念如狂,佳人何方?
神算子的宅院,正堂。
女子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踢踢自家儿子的腿,声音懒散道:“我的好儿媳什么时候回来?都那么久了,我很想她啊,如果她再不回来我就要回去了。”
冷东阳靠在软榻上,视线直接掠过她,淡淡道:“娘想我娘子做什么?爹,麻烦你管管你娘子,不要让她打我娘子的主意。”
自家娘亲的秉性他十分清楚,肯定又想出什么折磨他的坏主意,打算拉苏闲下水,他舍不得动自家宝贝娘子一根头发,他爹舍不得他动娘亲的一根头发,所以最后他只能默默含泪吃亏,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臭小子,什么你娘子,明明是我的儿媳,连你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一把屎一把尿给你喂大,还跟我分的那么清楚,真是让人伤心呐,夫君,你快管管这臭小子。”女子作势要擦泪,声音却是恶狠狠的。
“你娘说得对,儿媳妇是她的。”男子语气笃定,字字掷地有声。
事关自家娘子的归属权,冷东阳自然不甘示弱,当即回击道:“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娘总不能抛下爹和阿闲过一辈子吧。”
“谁说不能!我看阿闲儿媳顺眼,二人志气相投,你可以和你爹过一辈子啊。”女子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放下茶盏,指指身旁满脸哀怨的男子。
“娘子,你就这样抛下为夫了,难道不经过深思熟虑么?”男子目含委屈,眼底满是宠溺光泽,化身彻彻底底的妻奴。
冷东阳不禁替自家父亲抔一把辛酸泪,想起前世苏闲生下二人的孩子,执意要陪他同生共死,心中顿时溢出感动,思念之意更为浓烈。
但他知道即便娘亲现在如此轻易地把父亲“抛弃”了,可他清楚,在生死瞬间能陪伴父亲的还是娘亲,他们的感情在吵吵闹闹中增进,父亲对娘亲的爱便是包容,他对苏闲的爱也该学会包容才是,即便她并非爱撒娇的女子,但他的怀抱永远为她敞开,哪怕她身边还有其他男子的存在。
“小子,你傻了不成,怎么不说话了?莫非决定把儿媳让给我了?”女子兴高采烈,声音格外轻快。
“不让,坚决不让!阿闲是我毕生所爱,要用生命守护的女子,让给你我还怎么照顾她,日后我们还要孕育自己的骨血,难道娘亲不想抱孙子?”冷东阳眸底漾开层层涟漪,想起那张深刻心尖的容颜就暖意融融,唇边不自觉带上微笑。
闻言,男子满意地点点头,与女子对视一眼,走到冷东阳身侧坐下,豪爽一笑道:“好小子,有觉悟!是男人就该对妻子好!”
女子破天荒没有再与他争抢,而是面容严肃,语重心长道:“阳阳,你既然敢和娘亲抢阿闲,看在未出生的孙子的份上老娘饶了你,但如果你对她不好,老娘就打断你的腿,然后赶出家门,只留下阿闲。”
“娘,你想多了,我哪敢对阿闲不好,哄她还来不及呢,如今狼多肉少,孩儿面对着激烈的竞争,您就别横插一脚了,否则抱孙子的日子又要延迟。”冷东阳顿时变为哀怨的化身,幽怨的小眼神让他的无良娘亲笑出声来。
……
天色湛蓝,风和日丽。
经过层层选拔,被留在仁王府中的画师总共六人,他们被安排住在后院的厢房,与女帝赏赐给仁王的男宠们居住的院子不过一墙之隔,管家一早将六人召集起来,说是王爷传唤。
众人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书房,只见一女子身穿淡紫色十二破留仙长裙,青丝挽成百合髻,头戴兰花玉钗,身姿窈窕,较苏闲高些,临窗背对众人站立,映入窗棂的阳光为她打上层光晕,柔和了弧线,淡化了棱角。
听到管家的通禀,她转过身子,一张脸并不是传言中的天人之貌,只能算是五官清秀,清浅的眉色间透着勃发的英气,琼鼻小巧,唇瓣朱红,那双杏目却格外澄澈透亮,仿佛一湖清澈的水,能洗尽人间铅华,望进其中似乎能洗涤自身的罪恶。
她气质卓绝,外表如水般平静温和,苏闲却能感觉到下面燃烧着一团灼热的火焰,这样的女子不可多得,若能为友,此生无憾!苏闲已经在锦荣国见过不少虎背熊腰或是凶神恶煞的女子,仁王的身形样貌算是绝顶的了,不过论气质,她是苏闲在锦荣国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最让她惊艳的。
想起关于仁王的种种传言,少年战神将军,智囊王爷,无数少男的春闺梦里人,痴情的代表,苏闲觉得最重要的是她看仁王顺眼,这就足够了,足够她起结交之心。
“王爷,这是那六位画师。”管家恭敬地站在一侧,神情严肃。
仁王的视线扫过,略带探究地在苏闲与东方酌身上停留片刻,转而移开。
苏闲今日的打扮与昨日相同,多了几分飘渺的仙气,眼角的妖娆妩媚被她稍稍掩盖,此刻她面含浅淡微笑,凤眸温和地注视着仁王。
“这位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好似画卷中走出的九天玄女,着实让本王惊为天人,可惜不是男子,否则本王定会心动。”仁王向前两步走到苏闲面前,细细打量着她。
“王爷谬赞,皮相不过是外在,佛语有云:红颜白骨皆是虚妄,青林翠竹尽是法身。我不过是一介凡俗人,哪能与玄女相提并论,等年华老去,亦逃脱不过容颜老去的命运。”她淡淡抬眸,语调不卑不亢,表现得一派谦和。
仁王杏眸微起波澜,精芒飞逝,笑道:“姑娘看得到是通透,年纪尚幼能有此番看法实属难得,不知姑娘可是专业画师?”
这是在试探她,想必仁王已经派人调查过她了,如此询问怕是怀着什么心思。
思及此,苏闲依旧平静如水,凤眸不起丝毫涟漪,不紧不慢道:“家中世代经商,作画不过是我的爱好罢了,因看仁王贴出告示寻画师为女帝作画,我心中对仁王与女帝甚为崇拜,故而特意前来。”
“原来如此,那你家中的生意该如何?毕竟画师要呆在王府中,直至女帝寿辰结束方能离开。”仁王心中并不信她的说辞,面上却不动声色,打算与她周旋两句看看能否找出猫腻。
苏闲神情不变,唇边的弧度浅浅,目光直直望进对方眼底,毫不躲闪道:“家中生意比较稳定,昨日刚从外面回来,眼下另一位夫君正在帮忙打理,我相信他的能力,自是不必担忧。”
仁王不再问她,暗忖这绝不会是个小商人,在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那双幽深的凤眸仿佛看尽世间百态,虽然平静但是冷漠,最深处似乎散发淡淡的冷戾,尽管被那层温和所掩盖,仍旧让人从灵魂觉得寒颤,面对自己的身份与威压,她自始至终呼吸未曾乱过,甚至谈笑自如,对答流畅,这样的人是可怕的,也是自己所欣赏的。
只是初见,便生出股惺惺相惜之感,无形中彼此的气场相互吸引,没有过多的交流,仿佛早在前世就相识,这样的妙人若是做了那人的走狗,定有难言的原因,也许自己能够将她收于麾下。
苏闲径自打量书房的布置,只见离窗户不远处置着一张上好的梨木书案,案面堆满各种信笺,笔架上有不同材质的笔,琉璃作为笔杆的紫毫大、小山水,白玉为笔杆的狼毫笔,端的是珍贵无比,砚台中的墨仍有剩余,墨色介于黑白色之间,呈灰色调,给人以清远淡雅的美感,微风拂过带起粼粼水波。
案后配着张雕花的梨木椅,墙边立有书架,除了许多书籍外,还放着各种的珍奇古玩,墙面贴着几幅大家的书法,下笔遒劲有力,入木三分,透着凌厉的风骨,与书案相对的方向有张软榻,上面放着小桌,有几个盛着水果和糕点的小碟摆着,正中的窄口长身瓷瓶中插着几株色彩鲜亮的花,整间房的布置简单却精致整洁,倒是符合仁王给她的印象。
她神态放松,眉眼温和,坦荡的目光能够触及各处,却不会让书房的主人生出不快,在未知的境况下,苏闲习惯于用镇定来隐藏自己的想法,只是她心中的警惕分毫未减,隐隐觉察到正在被人窥视着,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次锦荣国之行不简单,她已经卷进某些事件中了。
而仁王的态度表明,她们可能站在对立面!
苏闲从不做别人的替罪羊,更不喜欢替人背锅,在离开锦荣国前,她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祸患,虽然今后不打算回来,但倘若处理不好就可能引起国家间的纷争,等她继任圣女后,烂摊子岂不是又成了自己的?
东方酌站在旁侧,将仁王讳莫如深的表情收入眼中,女子身上萦绕的英气,与苏闲是截然不同的,苏闲身上多出几分杀伐之气,不过若是这二人对上,孰胜孰负尚不可知。
另外几位画师皆是脑袋低垂,举止拘谨,视线盯着脚面,不敢与仁王对视。
“诸位留下来,想必是已经得到管家认定的了,但本王的眼界要高些,女帝的眼界更是比本王还要高,你们若想在女帝的生辰为她画像,从而大放异彩,倘若没有真本事绝不可能做到。遑论被选为御用画师,甚至可能掉脑袋!”仁王沉下声音,目光凌厉。
众位画师身子一震,她们靠画画为生,赚的钱极少,如果能成为宫里的御用画师,不仅能得到俸禄,还能荣归故里,在乡间的待遇比状元郎差不了哪去,到时候可以娶几个漂亮的夫郎,不贪心,哪怕有苏闲身边这位的一半美貌就好。
内心的惶恐终究不敌对权力和声明的渴望,她们开始跃跃欲试,苏闲与东方酌并排而立,神色淡然,一人含笑,一人面瘫。
见此,仁王问道:“苏姑娘如此淡定,看来胸有成竹了,对自己的画技十分自信啊,我记得管家提过你,说你的画足以‘以假乱真’呢。”
此话意味不明,居心叵测,分明是将苏闲推上风口浪尖,引发其余画师对她的嫉妒,为了御用画师的名头,很可能有人暗中对苏闲下手,这步棋既试探她,又借他人之力,端的是好棋。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又岂敢妄自尊大呢,面对圣颜,将圣上的姿容誊于纸面,哪怕再好的画师也不能描绘出女帝的全部神形,我的内心自然是十分紧张,不过因幼时生过场病,面部表情的调整不灵敏了,只能维持这副笑眯眯的模样,哪怕哭都要笑着掉泪,还望仁王见谅。至于御用画师,我觉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成不了,只能说明自己画技不精,何况我家中经商为主,不可能彻底放弃祖业,倒不至于饿死自己。”苏闲凤眸悠悠的看着对方,慢条斯理道。
用一招四两拨千斤,表明自己对御用画师的兴趣不大,又言祖产不可弃,她可能会将机会拱手让人,仁王的棋路被堵。
闻言,仁王凝视着她的视线微冷,唇边的弧度却微微上扬,意味不明道:“这位公子是你的夫郎?样貌生的不错。”
东方酌微微一笑,颔首道:“多谢王爷夸奖。”
他的手与苏闲十指紧紧相扣,二人间流转着淡淡的默契与情意,让旁人好生羡慕,仁王不由眼神一暗,忽然出声劝告道:“姑娘最好让你家的夫郎遮起容貌,以免引起好色之徒的觊觎,帝都可不简单,你可能保不住他。”
苏闲挑眉,察觉仁王话中有话,淡淡笑道:“多谢王爷提醒,我的男人自然不能容忍他人染指!”
听仁王的弦外之音,果真把她当成了某方派出的细作,但现在还不到解释的时候,毕竟口说无凭,要拿出证据来不是。
苏闲说话的语气平缓,好似波澜不惊的海面,但仁王听出其中的猖狂与自信,看到那双凤目的璀璨华光,不由得内心激潋,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若能为友,此生不虚,若是为敌,胜败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