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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口的忘忘虽然听不太明白他们说的话,但是看着两个人伤心的样子,自己也跟着抹眼泪。
简海抱起忘忘,轻轻地关上病房的门。
“这可如何是好?”李柔兰抬头看了一眼病房,忧心忡忡。
这两个孩子真是历经波折,本以为苦尽甘来,终成眷属,没想到大好的日子却横生变故。
唉—悦—
小丫神色慌张地跑过来,顾不得看上众人一眼,推开莫莫的病房,看了一眼莫莫,欲言又止。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诗音醒了?”振风站了起来搀。
“不是……是诗音爸妈来了。嚷着要见你……”
振风打断小丫的话,回头看着莫莫:“我去一下。你在这好好休息。”
“振风……”莫莫唤他,眼里都是担心。
“没事的。我等会过来看你。”振风安慰她。
莫莫点头。柔肠百结。
这个男人前天昨天今天加起来可能还睡不到三个小时吧,那眼窝都深深凹陷下去了。
小丫看着莫莫,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倒是莫莫把她叫住了:
“小丫,替我照顾好你哥。”
“如果你真关心我哥,或者就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当然,也不能全怪你。是我告诉诗音我哥要结婚,所以她才跑回来的。”
小丫咬牙,声音悲怆:“你恨我吧。我也恨我自己!我恨死我自己了!”说完也不待莫莫回应,转身跑出了病房。
“哥,哥,要不你还是避避吧。”小丫追上振风,拉住他:“医生都对她妈妈说了,她妈妈现在情绪很激动……”
“出了这样的事,你让我回避,我还是个男人吗?要打要骂随她吧。她心里难受,让她出出气也好。”
小丫看着哥哥,不再劝他。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让她打自己骂自己吧。
兄妹俩脚步沉重地往诗音病房走去。
一见到振风,情绪崩溃的闵妈妈便哭着扑过来,对着他辟头盖脸就是两个耳光。
振风不躲也不闪,两边脸立马红肿起来,五道手指印清晰可见。
闵妈妈又对着他一通乱打乱抓,嚎叫道:“你!都是你!为了你,我家诗音遭了怎样的罪!而你这个时候竟然去看其他女人。你去死!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小丫冲上去,用身子护住哥哥,可是振风哪舍得妹妹挨打,把她推开,自己依然不躲也不哼声。
“你!你!把我的诗音害成这样!”闵妈妈神情悲恸:“她现在腿废了,也生不了孩子了!你说!她以后怎么办?怎么办啊?!我可怜的孩子啊——”
看着她捶胸顿足,小丫抹泪道:“阿姨,怨我,怨我!要打,您就打我吧!打我吧!”
“怨你,怨你有什么用?怨你,我的孩子就能站起来?就能活蹦乱跳吗?”
她指着小丫,眼神凌厉:“你!你们!——诗音在认识你们兄妹之前是多么活泼单纯乖巧的一个孩子,可是,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她毁了,毁了……”闵妈妈极度悲伤,滑坐在地上。
“冷静点,冷静点。”诗音的爸爸拉着她,劝道,一脸的痛苦。
“冷静?我怎么冷静得了?诗音这一生毁了!”闵妈妈神情抓狂:“我的诗音,你叫她以后怎么生活?走不了路!生不了孩子!这个样子,谁要她?谁要她!”
“我要她。”振风闷头,终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当场震住。
“你说什么?”闵妈妈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说,我要她。我可以做她的腿,你想去哪,我可以带她去,我会对她负责,我会负责照顾她一辈子。”振风认真道。
“哥——”小丫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振风抬眼看着诗音的母亲:“我是认真的。”
闵妈妈停止打骂,冷静下来,垂头低声哭泣。
闵父只是看着振风,唉声叹气。
诗音的表姐沈云打开病房,头探出来朝走廊沉默着的他们喊道:“诗音醒了。”
醒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病房奔去。
在门口,闵妈妈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深呼吸了一下,调整了情绪,手微微发抖。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女儿。怎么安慰她告诉她以后将要面对的不幸。
小丫走在最后,回头看到拐角的人影。
虽一闪而过,但她也看清了那是谁。擦干眼泪跟着进了病房。
莫莫手脚冰凉,狠狠地咬着手指,慢慢地滑坐在拐角的走廊里。泪如雨下。
刚才的一切,她都看到听到了。
她的心好痛好痛。
痛得她每呼吸一次都像是冰刀子剜着似的。
振风,
振风。
她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这个深入她骨血的亲人。
他把所有的痛所有的错所有的苦通通揽在自己身上,默默地承受着。
他背负着怎样大的一个包袱?!
他这辈子都会对诗音心存内疚,像个罪人一样;另一头却又觉得负了自己。
他的心里该有多苦?!
“地上凉,要是不想他担心你,你就快起来,把身子养好。”一个声音在头上响起。
莫莫抬头。
是王梓。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莫莫喃喃。
王梓一手撑住墙稳住身子,一手想拉起莫莫。
可是莫莫只是哭,只是摇头。
“快起来!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遭!”
“不!你不知道,不知道——他心里有多苦……”莫莫推开王梓,狂奔而去。
“少爷,要不要追……”身后的小四问。
王梓挥挥手,看着远去的身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苦,
谁说不是呢?
病房里有电视。
看着上面的画面,听着里面的报道,莫优如晴天霹雳。
当即叫护工拿来当天的报纸。
白纸黑字。
可是,
怎么可能?
莫绯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莫优大受刺激,再次送入急救室。
病情急转直下。
这次抢救都没前两次时间长。
医生摘入口罩,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已尽力了。快进去看看他吧。时间不多了。”
莫莫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前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前天的前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怎么就这样了呢?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短短几天功夫,怎么全都变了!
眼泪迷住了她的眼睛,她全身颤抖着,不知是要进去里面,还是要干别的事。
噢,对,打电话。
奶奶不知道,莫佳不知道,还有,还有妈妈也不知道呢……
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想打给妈妈,可是,明明手机就拿在手上,却一个字也看不清。
“帮帮我……帮帮我……”莫莫无助地空茫四顾。
一个人影拄着拐杖急急而来。
近了才看清是王梓。
“我要打电话……我要通知他们……”
“我知道了。你先进去,我帮你联系他们。”
“要快……要不然……恐怕……来不及了。”莫莫扶着墙,泪汹涌而下。
王梓心痛,把莫莫的手机交给小四,补充道:“看看有没有办法联系上张小燕。”
“是。”
王梓跟着进了病房。
“爸,爸,你醒醒。是我。”莫莫抓着他的手,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
“爸,你快醒醒。我是莫莫。我是莫莫。”摇着他的手哭叫道。
莫优的手动了动,莫莫把它贴到自己脸上。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莫莫,颤颤地指了指她脸上的红肿:“昨天不是你结婚的日子吗?怎么受的伤?”
莫莫还不知道莫优已经知道了昨天的事,编了个借口:“昨天喝酒喝多了,有些过敏,所以才肿。没事,很快就好的。”
“唉——是爸爸造的孽!”莫优悔不当初,眼角渗出两行清泪。
“爸——”
“我都知道了。不用瞒我。可我就是想不明白,莫绯怎么就那么恨你呢?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啊——咳咳咳——”莫优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刚刚比纸一样还要白的脸被憋得通红。
莫莫急急地顺着他的心口:“爸,别想了。她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转不过弯来。您别想了……”
“这个问题爸爸就带到坟墓里去想吧。我总要弄明白的。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要对自己的妹妹下这样的毒手!咳咳——”
“爸,不说了不说了啊。你先休息一下,先休息一下。”莫莫劝道。
“现在……不说,不说的……话,恐怕……咳咳——没机会了咳咳咳——”
“爸!”
莫优抓紧莫莫的手:“能不能……叫人……把莫深抱来给我看看……”
“好。我这就叫人去把他抱过来。”不等莫莫回答,王梓开口道,拄着拐杖准备出去。
“王梓——”莫优叫住他:“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女儿做的一切。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王梓转身,回头,看着他。
“不管……以后你和莫莫……会怎么样,我请你……帮我照顾她。”
“我一定会的。”王梓掷地有声。
“好。那我……就放心了。”莫优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
王梓出去了。
“幸好。你的运气不像……你妈妈这么差。王梓……是个好男人。振风……也是。不像爸爸。”
“爸——”
“爸这一生做的错事……太多。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妈妈和你。从来没给过你父爱,从来……没有尽到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
莫优的声音渐渐低缓下去:“现在……爸爸走了……却留给你那么一个烂摊子。可是……爸爸现在除了托付给你……没别的办法……原谅爸爸的自私……你奶奶、佳佳……还有莫深——我可怜的孩子,就都……交给你了……”
“爸,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莫莫边哭边点头。
“莫……莫绯……”莫优抬头看着空空的门口,眼神无尽痛伤:“我也……对不起她……是我害了她……”
莫优眼神闪了闪,嘴唇还在嚅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眼睛缓缓闭上。
“爸!你不要睡!不要睡啊!”莫莫叫道,站起来使劲摇着他:“莫深快来了,你睁开眼看看他!看看他啊!爸——”
莫优的手垂了下来,仪器里那条线嘀的一声画直。
生命画上了休止符。
“爸!爸!”莫莫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从出生到成年,莫莫都没叫过他“爸爸”,这才叫了多少天,他竟像是听厌了,就这样撒手而去。
往日种种:
父女俩擦肩而过视如陌路人的冷漠,针锋相对的话语,怨恨的眼神……
他们从来都没有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一顿饭,聊聊天,甚至,父女俩从没有照过一次相……
莫莫身体的五脏六腑像被掏去,里面填满了懊悔和痛苦。
她从没有此刻这么清醒地认识到:
这个躺在床上渐渐失去体温的男人,这个她怨恨责怪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这个她认为世上最薄情寡义的男人,这个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开口叫他一声“爸”的男人,原来,她是爱他的。
所有的恨,所有的冷漠,都源于对一个父亲的爱,源于对父爱的渴望!
莫莫心底最深处那道墙轰然坍塌,她以为那会是最最黑暗的一面,可是,她看到的却是——一颗女儿爱父亲的心!
这让她无法自持!
悔不当初!
却,为时已晚。
振风冲了进来,却定在病房门口。
王梓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抱着莫深站在病床前。
莫莫坐在地上,抱着王梓的腿,哭得揪肝撕肺。
莫老太太中风,半身不遂,并发了帕金森症,张小燕和莫绯依然不知所踪。
莫优的后事全部由王梓操办,但有些还需要莫莫协助。
振风两次过来,都看见两人在忙着,悄悄地退了出去。
从莫莫被绑架的那一天起直到现在,他似乎什么忙也没帮上,一直都是王梓守在她身边。
振风很是落寞。
但是有一件事,王梓做不了主。
那就是zu孝。名义上是需要一位关系亲密的莫家男丁。
莫优有儿子,可儿子还在襁褓中;有女婿,可一没打结婚证二没摆成酒席,不算;有外孙,可忘忘毕竟还小,骨hui盅并不轻,得一直抱着,万一孩子不小心……
“我来吧。”正当大家愁眉苦脸的时候,振风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憔悴不堪的莫莫,走到ling堂中间行礼,行的是家属的礼。
王梓和众人看着莫莫。
莫莫依然伤心,并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是说了一个字:“好。”
振风和莫莫,还有莫佳三个人站在一起,对来悼sang的来宾鞠躬答谢。
莫莫麻木地点头,弯腰。
每来一个人,都必须鞠躬。半天下来,这样的动作不知做了多少个。起身的时候头晕目眩,身子打晃。
振风扶着她,一脸担忧:“要不,先回避歇一下吧?”
莫莫摇了摇头:“没事。只是直身时太急了些。”
她抬头看着父亲的照片,心里酸涩。
他在世的时候,她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走的时候,她得好好送他一程,要不然,整个莫家只莫佳一个女生陪着他,他会心凉,会孤独的。
想到此,眼泪再次潸然。
站在远处一直看着的王梓急得要过去,待看到她身边的振风时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看着那个身着孝服头戴白花的女人坚强而悲伤的脸,他多想此刻自己能够站在她身边。
但,他没有那个身份。
除了是忘忘的父亲之外,
他什么也不是。
小丫神色慌张地跑进来,拉着振风:“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
“诗音她……她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想不开……”
啊?!
振风脸色沉郁,拔腿就走。
莫莫想了想也跟了出去,在走廊里,她叫住了他:
“振风。”
振风停下脚步,这才想起马上就要出、殡了,自己这样一走,莫莫该怎么办?
他慢慢转身,眉头打结,痛苦地看着她,满脸内疚:
“对不起……我……恐怕要离开一会。”
“你去吧。”
“莫莫——”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手背手心都是肉,一边是情,一边是恩,他该怎么两全?
“去吧,没事。我这边可以应付得过来。”
……
“只是——以后,别再来了。”莫莫忍着心里的疼痛,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
“你……什么意思?”振风冷震了一下,瞪大双眼盯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好好照顾诗音,她那边更需要你。而我……”
垂着头的莫莫思考着怎样措词狠一点,才能减轻他心里对自己的那份负疚感。
她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肺在绞痛。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她只好转身,留给振风一个绝决的背影:“而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你说什么?”振风咬牙,心抽搐,身子晃了晃,深沉的眸子灼烧着,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地卷起。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哥吗?”小丫转头看着莫莫:“你这是要逼死我哥吗?!”
莫莫站在那里一再告戒自己:忍住,一定要忍住。
再不忍也要狠下心来。
刚好找到契机,让他离开自己,离开自己身处的这一团乱麻,不用再两头奔波,精疲力竭。
这些日子,他身体和心灵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压力。
莫莫如何不懂?
如何不痛?
与其让他为难,不如自己主动开口。
至少,不是他负了她。
而是她争风吃醋甩了他。
振风转身离开,越走越快,越走越急,最后跑起来,只是步伐有些踉跄。
随着他的步伐,莫莫的心跟着一上一下,像被鞭子一样抽着,生生地痛。
“你怎么能这么狭隘自私?是!这些天他是冷落了你,可是他不是超人,没有分身术,他想顾,也要顾得过来才行啊!”
小丫哭着朝莫莫嚷:“难道我哥心里还不够苦吗?他当初要不是为了救你——”
“小丫,不要再说了。你赶紧跟上去看看。”莫莫看了小丫一眼,低沉道:“你好好照顾你哥。他的身子透支得厉害,快支持不住了……”说到最后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嗓子沙哑,喉头哽咽得声音都变调了。
在眼泪落下前,莫莫急忙转身,向灵、堂走去。
小丫怔怔地看着她削瘦憔悴的背影,像是有些明白了。
“莫莫,振风走了,这里怎么办?”小山焦急道。
莫莫擦了擦眼泪,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走到王梓前面:“你会帮这个忙吧?”
“当然。”
莉姨沉着脸转身就走,振明推着父亲跟了出去。
莫莫看着他们的背影,垂下了头。
“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闻言,抬头诧异地看着王梓:“你……”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你是故意那样做的。振风现在不明白,以后会明白的。”
“我不需要他明白。我只希望他的心能好过点。”
王梓看着莫莫,心疼:那你的心呢?
此刻你的心又该多么难受。
人都被诗音通通赶了出来。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振风看着闵妈妈红肿的眼睛道。
“可是她……我怕她……”
“我会一直守着她,不会让她有事的。”
闵爸爸叹了一口气,道:“好吧,这里就交给你了。让她一下子面对这样的打击确实需要一些时间。估计现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你的话她才能听得进去了。”
大家散去。
振风拧开了病房的门。
“出去!”
“叭”的一声,一只杯盖朝着振风的额头飞了过来,掉在地上滚了两滚。
振风额头上立马肿了个大包。
“啊!”诗音着急,下意识地想下床去看看他的伤势,却忘记了自己的腿已经不能自如了,连人带被滚下床。
“你怎样?有没有摔疼?”振风奔过去,把她抱起来。
“你怎么这么傻?刚才为什么不躲开?明明可以躲开的!”诗音心疼地看着他的额头。
“没事。不疼。只要你消气就好。”
诗音的手一碰,他就皱起了眉头。
“看你,还说不疼。”诗音鼻子发红,眼泪扑簌扑簌:“我不是生你的气。真的。”
“生我的气也没有关系。要打要骂都可以。”振风帮她盖上被子,蹲下身子收拾一地的狼藉。心里想着莫莫刚才的话难受得很,背过身子去,悄悄擦了擦眼睛。
诗音就那样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眼泪很快蒙住了她的视线。
她抬手擦去奔涌的眼泪,继续看他,又继续擦。内心酸痛:
为什么上天要用这样的手段让她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才把这个男人送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