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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妱没想到再次听见霍宗渊的名字,竟是从端王殿下的嘴里。她有一瞬的犹豫,却还是点头道:“是那位国舅府上的小公爷吗?”
“国舅府的小公爷……”徐琰念着这个称呼,眼中掠过一丝哂笑,道:“是他。”
“算是认识吧。”沈妱抬头看着他,“王爷怎么问起了这个?”
徐琰慢慢的踱步往屋里走,沈妱便也一蹦一蹦的跟进去,只听他说道:“昨儿回来的时候见他往你府上去,看那样子,倒是熟门熟路的。”
可不就是熟门熟路!沈妱心里把霍宗渊暗骂了一句,那厮是个十足的无赖纨绔,去年折腾得沈家胆战心惊,这回再来庐陵,莫不是又打起了坏主意?
沈家可没有得罪这位爷的资本,秦愈那头纵然相助,也是有限,至于蒋文英……虽说能勉强镇得住,但霍宗渊真个犯起浑来的时候,他也未必有什么良策吧。
沈妱有些头疼,瞄了徐琰一眼,忽然福至心灵,抱紧了怀里的小狐狸。
既然狐狸对付不了那只狼,试着借借虎的威势又有何妨?
主意既定,沈妱便苦着脸道:“可不是嘛。”
徐琰转头瞧了她一眼,伸手拿了桌上茶水,徐徐道:“我听说,她是去你府上求亲的?”
……王爷您都已经查清楚了,还问我干嘛!沈妱蹦过去在椅子上坐好了,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去年可把我们家折腾坏了,要不是父亲死扛着,谁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呢。”说着便是愁眉苦脸,“他这回又上门来,可巧父亲不在,该怎么办呐。”
“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值得你这样怕他?”
“王爷您身份高贵,哪里晓得我们的苦楚。咱们家安安分分的建了几十年的藏书楼,那书坊里的雕版也都攒了几屋子了,虽算不上什么稀奇的宝贝,可也都算是传家之宝。霍宗渊倒好,动不动就扬言要烧了书坊,有一次还真烧了我几篓子活字和新书,要不是救得快,恐怕那书坊早就不在了!”
不止如此,霍宗渊那时候没事就来沈家晃荡,软磨硬泡的“求亲”,无赖手段轮番用,居然还明目张胆的带了人想要抢亲,要不是蒋文英和秦愈出现,谁能拦得住他?
那厮就像是只打不死的臭虫,没闹出过太大的动静,所以官府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哪怕沈家真要报官,放到公堂上也算不上太大的事情。
可他又始终阴魂不散,三天两头的上门搅扰,让人烦厌无比。
徐琰皱眉道:“他竟敢这样放肆?”
“他有什么不敢的,这满庐陵城里,哪一个能制得住他!”沈妱想起旧事,难免恨恨。
徐琰侧头瞧着她,小姑娘埋首抠着桌面,虽然语调还算克制,那抠桌面的手指却是十分用力。当初霍宗渊闹事,左邻右舍多多少少都知道,徐琰不费多少工夫就打听清楚了。他瞧着小姑娘极力克制的模样,心里竟然泛出些酸涩的味道。
如果沈明还在沈家,处境会不会好很多?
霍宗渊那样的孩子,最怕的也就是硬碰硬、无赖对无赖,若是谁能出手狠狠揍他几顿,他恐怕也就老实了。
沈明……想起那个倔强坚韧的身影,徐琰竟平白生出些愧疚。
“我来收拾他。”徐琰断然道,“你安心住着,若是他再敢生事,即刻派人来回我。”
沈妱没料到徐琰竟是如此好心,一时有些讶异,抬头看他时,徐琰却已起身道:“闷了好些天,出去逛逛?”
“好啊!”沈妱大喜,请徐琰先回,她换了身简便装束赶过去。
两人依旧乘车出门,只是沈妱怕碰见熟人,戴了顶围着黑纱的斗笠。
徐琰回到庐陵的消息早已传开,他也不去掩藏行踪,如常的行在街市,沈妱紧跟在他身边,倒像是个负伤的小厮。不过她毕竟身姿纤秀,步履轻盈,看在有心人眼中,不免怀疑这位端王殿下是不是有养娈童之癖。
沈妱才不会注意到这些,只是欢快的左顾右盼。
自打在嘉义负伤,至今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最初她躺在榻上养伤,一路回来时也只能在马车中呆着,回庐陵后又在留园困了二十多天,实在是闷了太久,如今真是有些金雀出笼的喜悦了。
两人沿街逛了许久,徐琰兴致竟也不错,说是要亲自给疼爱的公主侄女挑些有趣的礼物带去,叫沈妱帮忙掌眼。沈妱也不客气,若是挑适宜公主身份的华贵钗簪脂粉,她还未必有那等眼光,但说起有趣的玩意儿来……这六年的市肆可不是白混的!
等向晚时分两人寻了酒楼用饭时,后面顾安手中已拎满了大小盒子。
徐琰意犹未尽,暮色中街上灯笼一盏盏亮起,穿城而过的湄水畔柳丝婀娜,一盏盏灯笼映着波光,丝竹笙箫响起,倒是满满的温软富贵气象。
他看向沈妱,“有胆子夜游湄水吗?”
沈妱跃跃欲试。湄水的夜色她早就听董叔谨夸过无数遍,只是无缘亲游。这几年虽说沈平管得宽松,却也不会容她夜不回府,除了有限的几次因事晚归外,平常她都是用了晚饭后就再不出府门半步的。
她有点犹豫,在家规和美景之间权衡摇摆,天人交战了半天之后,终究咬牙道:“好!”
徐琰闻言朗然一笑,举杯递给她。
这一晚沈妱很开心,湄水的夜色媚丽迷人,听着丝竹笙箫飘在河面,看那满天星子落在水中摇曳生光,靠在舟中喝茶闲谈的时候,那份自由悦然是暌违了多年的。
闲谈之间,徐琰提起了漠北的夜色,说那里开阔辽远,风吹草浪,盛夏的夜里幕天席地,叫人心神高旷明远。
那是沈妱久远记忆里的景致,她此生虽说跟着沈平走了不少地方,却不出武川、真定、泰宁三省,就连京城都还没去过,更别说是漠北了。
聊到后来,沈妱竟觉得有些依依不舍,生出期盼眷恋。
如果她不用守着家业,如果父亲能够允许,未来的某天,是不是可以前往漠北,看看那里和记忆是否相似呢?
子夜时兴尽而归,第二天沈妱不出意外的睡到了日头高照。
起来后心神皆畅,高高兴兴的用过早点,石楠那里却总有些神不守舍。这倒是稀奇得很,沈妱不免问起,石楠搪塞推脱了片刻,终究抵不过沈妱逼问,便欲言又止,“奴婢……昨日偷空去了趟郑家……”
“郑老先生,他出事了?”
“没有没有!”石楠连忙摇头,“他的宅子依旧锁着,没什么事情,只不过周围的邻里说,已经半月没见里面有动静了。哎呀,姑娘你别着急!”她一把按住意欲起身的沈妱,宽慰道:“也只是邻里这么说,里面如何没人知道,何况你不是说端王殿下会护着他吗,兴许没什么事呢。”
“没什么事的话郑老先生能半个月足不出户吗?”沈妱发急,“王爷虽然答应看顾,可哪里能时时周全。不行,我不放心!”
沈妱自然是不好自个儿跑去再确认一遍了,只好一蹦一跳的往徐琰的书房里面去,想从他那里问问消息。可惜徐琰并不在府里,只留了个随驾而来的长史在此,这位只管府里的内务,其他事情上是绝不会张口露信儿的。
沈妱心急如焚,郑训那可是沈平的至交,若是他出了岔子,沈平回来后如何能好受?
她也顾不得了什么了,想着腿伤已是无碍,便戴了斗笠黑纱,想亲自去郑家瞧瞧。
还没风风火火的蹦到留园门口呢,徐琰却是骑马回来了,见她不顾石楠的阻拦,兔子一样往外跳着,忍不住浮起笑容,问道:“去哪里?”
“王爷!”沈妱仿佛看到了救星,“郑先生那里最近有消息么?”
徐琰面上笑意一僵,道:“已经半个月没消息了。”
“怎么会?王爷不是说会看顾他吗!”沈妱大急。
“他出去买东西却失了踪迹,我派人四处去找,了无音讯。”徐琰面色微沉,“应是被谁藏起来了。”
“还能是谁,肯定是薛万荣啊!”沈妱急切之下脱口而出,“他害死了玄诚真人,几番逼迫郑先生,以前也曾为了夺藏书迫得人家破人亡,王爷,郑先生在他手里定是凶多吉少,您难道打算放任他不管吗?”
徐琰目光一冷,猛然瞧向沈妱,一改之前的平易之态,就连周身气势都瞬时威压起来。
沈妱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倒是被他吓住了,剩下的话哽在喉头。
“回去歇着!”徐琰肃容吩咐,“我会找回郑训,你别折腾。”
沈妱呆呆的看着他,对这句话的可信度保持怀疑。徐琰见她不动,颇有要继续出门的意思,竟是二话不说,伸手揽住她的腰身,直接把她带回小院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