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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的目光就落在了汪军带来的一个纸袋,这是一个普通的商场购物用的纸袋,而且还是阆诸商厦的购物袋,这种购物袋到处都是,没有丝毫特别之处。
汪军见她迟疑着不肯动那个购物袋里的东西,索性弯腰,从地下拎起,然后将购物袋倒扣在茶几上,立刻,从里面倒出了一包东西。
这包东西被报纸包裹的见棱见角,汪军翻过纸包,就见一侧已经被撕开,露出一沓16开的粉色的广告纸,另外有一张在外面。
丁一问:“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吧。”汪军说完,又将脸别到了一边。
丁一拿起外面这张纸,看着看着,她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加快,头晕目眩,刹那间,脸就变得煞白,脑子里一片空白,眼一阵发黑,就无力地瘫倒在了沙发上……
汪军扭过头后,半天听不到丁一的声息,他回头一看,立刻吓得目瞪口呆,就见丁一已经晕倒在了沙发上。
他大惊,慌忙地离开座位,来到对面,扶起丁一,嘴里不停地叫着:“小丁,小丁,你怎么了?小丁……”
他惊慌地抱起丁一,伸手拿过两个靠垫,慢慢把她放在靠垫上,让她半躺下,不住地给她掐人中,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两只手交替着放在她的胸口上,慢慢地给她往下顺气,冷汗,顺着他的脑门滴答滴答地掉了下来。
汪军忙活了半天,丁一才呼出一口气,发出一声“嗯——”
汪军这才住了手,松了一口气,他赶紧起身,给丁一倒了一杯温水,扶起丁一,让她喝了两口水。
丁一脸色白得吓人,她无力地瘫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大口地喘着粗气,胸部大幅度地起伏着。
一旁的汪军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小丁,小丁,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我胆子不是很大的……”
丁一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慢慢地平静了一会后,这才睁开了眼睛,冲他伸出了手。
汪军以为她要水,就递给了她水杯。
丁一摆摆手,用手指了指了茶几上那张粉色的广告纸。
汪军明白了,他赶紧把那张纸抓在手里,揉巴揉巴,塞进了那个纸包里,又把那个纸包放进了刚才那个购物袋,说道:“别看了,那都是别有用心人搞的,为这个伤身不值得。”
丁一没有力气说话,但是她瞪着眼,看着汪军,示意他拿给她看。
汪军为难地看着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他再也不敢让她看了。他根本就没想到会是这个后果,刚才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出于痛苦和失望,也有发泄的成分,才带着这包东西找到她,想问个明白,没想到,丁一对此反应居然这么剧烈,看来,这上面写得是真的!
他当然不知道丁一如此剧烈的反应,是源于这么多年的苦恋和等待,所以,他低估了这张纸对丁一的打击。
汪军后悔了。
丁一闭上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头歪向了里侧,不去理他了。
汪军说道:“小丁,对不起,我,我不该来你这儿,更不应该让你看到这些,可是,可是,我其实内心里一直,一直都是……都是……”
他已经说不出喜欢她的话了,他感动自己是那么的猥琐和可卑。
但他还想为自己这种行为做解释,因为,他实在不忍丁一这样,一向巧舌如簧的汪军,此时居然吞吞吐吐:“本来我想等忙过这一段后,向你……向你……可是,突然看到这个东西时,我就冲动地想来找你问个明白,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丁一转过脸,冷冷地看着他,半天才问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她的声音尽管很虚弱,而是声音很低,但在汪军的耳中,却是那么严厉、刺耳。再看她的表情,也没有了往日的友好与和善,取而代之的是漠视、是鄙夷,还有那么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冷傲和警惕。
汪军痛苦地低下头,双手抱着脑袋。他知道,自此,他汪军在丁一的心里,不但没有任何机会,而且还会失去丁一对他这个频道主任应有的尊重。
想到这里,他痛苦地皱着眉,慢慢地抬起头,迎着丁一冰冷、轻视的目光,沉静地说道:“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有为这件事保守秘密的责任。”
丁一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但语气却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从中得到了什么?官位?还是金钱?”
丁一的话,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在汪军的心上。他痛苦地看着她,回答不上来。
眼前的丁一,冷傲、刻薄得跟平时判若两人,说得话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他的一阵刺痛,但他必须为自己的冒失和冲动付出代价,想到这里,他梗着脖子,自嘲地说道:“是的,你说得没错,我被封官许愿了,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这样说你满意了吧?”
“卑……”这个字刚一出口,丁一觉得有些不忍,硬生生把下面一个字咽了回去。
汪军苦笑了一下,故意潇洒地说道:“丁一,你不用这么客气,尽管骂,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丁一扭过头,不再说话。
汪军说道:“对不起,不早了,我回去了,你多保重,有事给我打电话。”
丁一没有理他。
汪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跟你解释,也许以后,你会原谅我的,再次抱歉。”说着,冲丁一微微欠了一下身子。
就在他垂下目光的一瞬间,汪军突然睁大了眼,惊慌地说道:“小丁,你怎么了?”
丁一扭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汪军手指着她的下面,说道:“你……你……流血了!”
丁一一惊,立刻挺起身,看向自己的下身,也许是她用力过猛,也许她早就出现了状态,只是刚才不觉,就在她挺起身的一霎那,她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一股温热的东西从下体流出……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叫一声:“天哪——”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部队一家医院的病床上。
伴随着一声叹息,她睁开了眼睛,觉得头晕的厉害,又闭上了眼。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她顺着声音,就看到了一张模糊而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张脸上戴着一副近视镜,慢慢地,这张脸变得越来越清晰,她再次闭上眼睛,等睁开的时候,她看清了面前这个人,没错,是他,贺鹏飞。
她的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就被贺鹏飞拦住了:“别说话,安静安静再说不晚。”
事实上,丁一的嘴只是蠕动,还不能发出声音。
“我给你倒点水。”贺鹏飞说着,就给她倒了半杯水,轻轻地抬起她的头。
丁一费力地咽下了两口水后,又虚弱地倒在了枕头上,她看着贺鹏飞,适应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道:“鹏飞,你……怎么……回来……了?”
贺鹏飞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是啊,我有福气,也很幸运,第一次回来探亲,就赶上你出事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这次回来该不该见你。”
丁一有些难为情了,她没想到居然让贺鹏飞见到了她最为尴尬和不堪的一面,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让你……见笑了,本来,我们……我们打算……爸爸回来后,就结婚的……”
贺鹏飞拦住了她,说道:“我知道,你终于等回了他,我为你高兴……”
其实,在昏迷过程中,丁一还是有些意识的,她隐隐约约地听见汪军焦急地给什么人打电话,恍恍惚惚中,就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岳素芬,一个是贺鹏飞。她记起,好像是贺鹏飞把自己抱上了汪军的车,他一直抱着自己直到医院……
躺在妇产科手术床上的时候,就听大夫说孩子保不住了,这下,她又失去了知觉……
现在,她慢慢地聚拢起自己的意识,想着自己果然有了孩子,可就在刚才,又失去了这个孩子……想到这里,眼泪,从丁一的眼里流出……
贺鹏飞给她擦去眼泪,说道:“是我自作主张把你送到了这家部队医院,因为我不想让地方上的人认出你。”
丁一点点头,眼泪阴湿了白色的枕头。
贺鹏飞安慰她说道:“不要伤心了,孩子,你们以后还会有的”
听他这么一说,丁一的眼泪流得更欢了,嘴唇颤抖着,哽噎着说道:“你不知道,他是……多么……盼望这个孩子,可我却……”
丁一说不下去了,她扭过了脸去……
贺鹏飞板过她的脸,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你还年轻,你们还会有孩子的,会有好多好多孩子的。刚才,我冒充你的家属,跟大夫详细询问了你的病情,大夫告诉我,这应该不是一个很健康的胚胎,情绪的波动都能伤害到他,说明早晚都会出现问题,所以,你别太伤心。”
丁一想起自己吃了那么多抑制怀孕的药,想起试纸也检测不到他,伤心的眼泪越流越多,最后竟然泣不成声……
贺鹏飞赶紧安慰她,说:“你,爱得太执著、太辛苦了,我都为你心疼……想想那个人今生能有幸得到你的爱,他真是太幸福了,有时,我嫉妒的无从发泄,真是要死、要疯的感觉……”
“不。”丁一哽咽着反驳道:“我差点给他带来厄运,我对不起他……”
贺鹏飞握紧了他的手,说道:“不能这样说,尽管目前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是在维护他,是在为他担心,不然,你精神不会受到这么大的刺激,身体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刚才在你家,表姐说要告诉他,你那个时候还不完全清醒,听见这话后却说了三个字:不,不能。小丁,生死攸关之际,你还在为他考虑,真的是让天下的男人嫉妒。”
丁一泪眼婆姿地看着他,说道:“我不太记得了……”
这时,大夫走了进来,查看了丁一的情况后,跟贺鹏飞说:“不要让病人太过激动。”
贺鹏飞点点头。
丁一看了看自己头顶上的输液瓶,说道:“鹏飞,谁在我家照看小虎?”
“表姐,还有那个惹事的汪军,我把他从医院撵走了。”贺鹏飞说道。
丁一全部想起来了,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贺鹏飞凑近她,说道:“你确定,真的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她点点头。
“可是,你难道一人独自扛吗?他有权知道。”贺鹏飞说道。
丁一喃喃地说道:“这个时候不能让他分心,开完会后再说吧。这个会,对他很重……要……”眼泪,再次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贺鹏飞深深地叹了口气。
丁一说道:“大夫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这个,我没问。刚给你做了一个小手术,大夫说要观察,如果没有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养了。”
“手术?”
贺鹏飞温和地说道:“是的,是手术。你不知道吧,呵呵,是我冒充你家属签的字,而且我还自作主张,给你用的是……是那个……那个无痛疗法……”
贺鹏飞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全然没了刚才签字时的果断。
“为什么?”丁一眨着眼问道。
贺鹏飞说:“呵呵,你可能还不太了解这些,我也是刚才大夫告诉我的。我觉得你受了许多苦,不能再让你疼了,就做主,选了无痛。”贺鹏飞艰难地说道。
丁一想起了小广告上经常宣传的那样,她的脸红了,说道:“我不是已经……那样了吗?为什么还要做手术?”
贺鹏飞说:“是这样,我抱你进来的时候,大夫以为我是家属,告诉我,说是超声波检查,里面还有残存物,必须做手术,不然对身体不好,而且还会影响以后你是否还能做妈妈,于是,我就做主签字了。”
丁一点点头,她的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腹部上,轻轻地抚摸着,眼泪又跟断线的珍珠一样流了出来。
贺鹏飞知道她痛心的原因,有意识去转移话题,说道:“我冒充你家属,你不会生气吧?”
丁一摇摇头,含着泪说道:“谢谢你,鹏飞,多亏有你……”
贺鹏飞说:“我之所以冒充你的家属,原因就是你不让通知他,我只好当起了冒牌家属。尽管我是冒牌的,但我刚才认真地履行了一个家属的责任,详细跟大夫询问了你的病情,大夫说像你这种情况,会很快恢复的,半年后,你还可以要孩子。”
丁一“嗯”了一声,她头还是有些晕,本想还问贺鹏飞什么,动了动嘴,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就闭上了眼睛……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丁一只知道有人把她跟江帆的故事编成了小字报,小字报的大致内容她依稀记得,其中一句话,大大地刺激了她:我们阆诸,已经烂掉了一个市长,我们绝不能再要一个道德败坏、没有党性原则、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来当我们的市长!
她就是看到这句话后晕倒的。
但是这些小字报怎么落到了汪军手里?又是谁炮制的?为什么没有散发出去?等等这些,她就不知道了。
她当然不知道了。原来,这一切,都跟樊文良的到来有关系。
樊文良以回省城路过的名义,到阆诸歇歇脚,分别找了阆诸市委的几个人座谈,他最先找的就是殷家实。
樊文良以他特有的方式,跟殷家实聊天,在聊天的过程中,告诫殷家实,一定要以大局为重,以阆诸的安定团结为重,并且暗喻他,阆诸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彻底揭盖,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是考验每个干部党性原则的关键时刻,就越要求干部要做到自律、自省,要好自为之,不要触碰一些底线,要正确判断当前形势。
另外,省委对下边选举出现的不和谐问题早就有严肃的规定,如果出现违背组织意图的事件,就会被定性为政治事件,就会下大力追查,追到谁的头上,是谁的问题,就要坚决处理,毫不手软。他还给他举了别处的例子,也是市长被人暗算选掉了,但最后有关人员也被追究了,许多人受到了牵连。
樊文良说:“中亚有句谚语:吹灭别人的灯,有时会烧着自己的胡子。有些人做了得不偿失的事,因为这届省委已经不像从前了。”
还暗示他,自聂文东后,省委收到了大量的群众举报信,反应目前阆诸班子的一些问题,但考虑到阆诸面临着两会,面临着江帆转正,所以就暂停了对这些问题的深入调查。
最后,樊文良对殷家实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并提出了要求,说你是阆诸本土人,又是从阆诸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干部,在关键时刻,必须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坚定的党性,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确保选举工作圆满成功。
樊文良的话软硬兼具,旁敲侧击,直说得殷家实后背一阵阵地冒冷汗。
省委领导樊文良,路过阆诸歇脚,傻子才这么认为呢?且不说阆诸离北京也就是四十分钟的车程,根本用不着歇脚,就说他回省城,根本就走不到阆诸来,更不会是顺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嗅到了什么。
所以,殷家实宁愿相信樊文良是有意而来,而这“意”,大概也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樊文良见他面后,明确跟他表示,他这次来,主要就是想跟市委的几位领导聊聊,聊聊当前的阆诸班子,看看有什么需要省委出面解决的问题没有。另外,也想单独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殷家实从樊文良下榻的酒店出来后,后背不由地冒出了汗珠,尽管樊文良让他给佘文秀打电话,让佘文秀到酒店里来,他知道这其实是虚晃一枪,他更主要的是,省委领导来,还是为了确保选举的顺利进行。将心比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干嘛。
他想干嘛?是不是省委已经知道了他要搞的小动作,提前给他敲警钟来了?
这么一想,他不冒冷汗就怪了。
别到时搞不倒江帆,自己反受其咎,那就太得不偿失了。看来,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对目前阆诸的形势估计错了,更没有认清省委的态度。
省委这是在死保江帆!
这个时候凡是挡在江帆前面的绊脚石,省委都会不余遗力地给予清除的,大势所趋,还是不要因小失大的好。
想到这里,他就认为车上那包东西是一枚定时炸弹了,这包东西,本来是想让人在选举前散发的,他甚至都想好了合适的人选,这个人选就是他曾经的学生,如今是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的主任汪军。
这个人选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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