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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彭长宜的后背有些冒冷汗,看来,他的确应该照顾一下市长的情绪了,回去后,再好好研究一下政府那个关于工贸园区的报告。尽管彭长宜想到了,只是事情的发展,让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研究政府的那个报告了……
孟客见彭长宜不做声,又问道:“长宜,我问你,你跟老朱是不是在合作上真的出了问题?”
彭长宜说:“我认为没有,至于别人怎么看,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孟客说:“老弟,尽管你不愿意承认,但据我观察,你们之间的合作,的确出现了问题,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某种程度上咱们的际遇是一样的,当初我也是这样,认为自己是班长,不愿承认班子尤其是你跟搭档之间出现的问题,纵观全国各地的、各级的领导班子,没有一个是真正团结的班子。不是我们这些人的素质不行,是本身这种体制造成的。所以说,出问题是正常的,不出问题,反而不正常。”
孟客说得没错。目前,党政一把手之间有矛盾是普遍的,团结问题是班子建设中的常见病,而这些问题靠自身素质解决得好的是极少数。
一般情况下,当党政一把手出现矛盾的情况下,上级党委会以组织手段,对不团结的班子实行组织干预。
在组织干预和社会舆论的强大外力作用下,不少党政“一把手”都能理性克制,求同存异,忠于职守,推进了工作。在党政一把手的关系上,突出的问题是各自摆不正自身的位置,角色“反串”带来工作上的碰撞,造成主要领导不协调、不团结,甚至带来“内耗”。
造成这样局面的主要原因是体制关系,尤其是现行的领导体制,在基层市、县级这个层面上,党委、政府,其工作职能和任务不能也无法分开,两方面的权力运行方向和方式围绕同一个重心发生作用,工作出现交叉领导,必然会出现碰撞。除组织工作、干部工作外,其它所有的建设、发展工作,党委和政府都有职责去抓,造成党政一把手大多工作职责不清,力量叠加,矛盾产生的必然结局。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事者不足谋一时,按理说,当一把手的,应站在全局的高度总揽一切,做到宏观在胸、微观在握,并通过抓大事、抓根本、抓主要矛盾,带动全局工作。这个立意没有错,但在现实工作中却真的难以实施。我不知道你老兄有没有这样的体会?如今,作为党委一把手,在现行的领导体制下,上级特别强调党委的职责应‘总揽全局’,书记在若干重大方面是‘第一责任人’,要对一个地区建设发展的各个方面如工业、农业、商业、国企改革、社会稳定、安全工作、农民增收、社会保障、再就业,包括计划生育、教育、文化等等,都要负责。可是书记又缺乏推动工作的法定手段,你的职能有限,又做不到覆盖全局,换句话说就是在如今的权力运行系统中,你当书记的是不具备行政行为的权力,我们有职但‘缺权’,在职责上是‘无限’的责任,但从执政的行为角度上我们又缺乏相应的权力。你说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行使你的一把手的权力?是不是迫使你这个党委一把手,根据咱们自己的个人理解去主动、强迫性地总揽大的问题,包括参与定夺一些涉及改革、建设、发展中的具体问题?是不是这样?你一旦这样了,又常常被人诟病你侵权、揽权,可是你不这样做,你又是第一责任人。”
孟客也很感慨,说道:“是啊,你我都当过政府一把手,换位思考,出现问题的关键,许多不是我们自身素质不具备,也不是大局意识不强,的确是体制带来的弊端。这个问题,你老弟比我想得深。跟搭档合作不愉快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反正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人为的因素,还真没有这么客观地想过体制的原因。看来你老弟比我大气得多,如果朱国庆跟我这样耍,我肯定不容他,兴许早就办了他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人,都无二异。你不容,就得天天干仗,如果弄得乌烟瘴气,那工作还怎么干?下边的人还怎么做事?办他不难,再来一个新的搭档,合作一段时间后,仍然会出现矛盾。”
其实,伟大领袖他老人家早就给一把手定了位,说一把手就是“出主意、用干部”,当好一把手,关键在用人,用好一个人等于树立了一面旗帜,可以激励更多的干部奋发进取,反之,用错一个人则会挫伤许多干部的积极性和事业心,但现在在各级领导班子中,往往有些二把手摆不正位置,越位,掺和人事问题。朱国庆不就是这样的吗?
孟客点点头,说道:“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有时事赶到那儿了,能忍下这口气的人是少数。”
彭长宜说“也不能完全说是忍,毕竟我们当班长的,在工作中,还是要讲大局的,有时候不能针尖对麦芒。”
孟客没有想到,彭长宜不但没有满足他探知彭长宜跟朱国庆真正的关系局面,反倒被彭长宜上了一通政治课,而彭长宜做得又是那么无可指摘。
他不由得看着彭长宜,说道:“你老弟高啊,实在是高!”
彭长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刚才说要请舒晴讲课?怎么,你们清平党校没有人了吗?非要来亢州挖人吗?”
孟客笑了,说道:“第一,清平党校有人,不比你亢州差。第二,舒晴不是你亢州的人,是全京州省的人,只是清平不如亢州幸运罢了,她去了亢州没来清平。对于这一点,我心里一直是耿耿于怀,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去亢州而不来清平。”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这个问题恐怕要问你自己了,要是我,我也不会去你那里。”
孟客愣愣地看着他,说道:“我有那么邪恶吗?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吧?再有了,难道你就不会……”
孟客看了前面的老顾一眼,不往下说了。
彭长宜说:“我不会什么?”
孟客小声说:“难道你就不会有其它想法吗?”
彭长宜挺直身板说道:“老兄,这个问题你还用问吗?别忘了,我跟你不一样,你难道连这个也嫉妒吗?”
孟客“哈哈”大笑,说道:“别说了,咱俩都比人家年岁大,要是人家知道咱俩在后面说她,还不把咱们看扁了?”
彭长宜无辜地说道:“都是你老兄说的,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人家’啊?”
孟客又是一阵大笑。
彭长宜想了想又说:“老兄,你刚才说她来亢州你心里不平衡,作为老弟我不该问你,你让她给你们讲课,是不是在寻找平衡啊?”
孟客说:“我当然要寻找平衡了,一直在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才能让她来清平讲讲课,也让我们清平的党员干部们享受一下省级教授讲课的待遇,我所说的心里不平衡是指这个,你是不是把我想歪了?”
“不敢,不敢把老兄往歪处想,不过也不排除。”
孟客说道:“我问你,谁规定舒晴挂职期间,只能给亢州的干部讲课?”
彭长宜说道:“没人规定,只要她愿意,给谁讲我都不拦着。”
孟客说:“你想拦也拦不住啊?”
彭长宜一听,瞪着眼睛,不服气地说道:“嗨,你还别这么说,如果我要拦,她肯定去不了,你信不?要不咱们就试试。我告诉你,我不是做不出来的那位?”
孟客赶紧举起手,说道:“好好好,我服,我服了你还不行吗?”
彭长宜斜了他一眼,说道:“哼,当年,寇京海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当时对这句话是嗤之以鼻,还深批、狠批了他一通,现在,我特别想用他那句话给自己来个重新定位,那就是:我是流氓我怕谁?”
孟客用研究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应该不是,充其量是个伪流氓。”
“哈哈。”彭长宜大笑,他低头揉了一下眼泪,说道:“老兄啊,水清无鱼,你不该这么睿智啊。”
孟客凑到他的跟前,小声说:“跟老兄我说实话,你跟小舒进行到哪一步了?”
彭长宜侧头,看着他,故作吃惊地说道:“什么进行到哪一步?”
孟客坏笑着说道:“装傻?”
彭长宜说:“不知道咱俩谁在装傻?明明自个对人家有憧憬、有向往,却偏要拿我说事,过什么瘾啊?哼。”
孟客笑了,说道:“我也只剩下过过嘴瘾了,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彭长宜小声说:“学我。”
“唉,你以为我没这样想啊,太难啊——”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你……你还真动心思了?”
孟客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动心思,不是为她,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我家里那位实在是……唉,不说了、不说了。但是我跟你说,如果你需要我给你们帮忙牵个线什么的,我愿意效劳。”
彭长宜撇了一下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故意说道:“对不起老兄了,这件事,不劳您老操心了。”
孟客笑了,说道:“老弟,不是我说你,小舒真的不错,我看她对你似乎不反感,而且好像有点意思,要是我,早就动了凡心喽——”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啊,我不是你。”
孟客说:“你不会连小舒这样的姑娘都看不上吧?”
彭长宜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
孟客不甘心,又问道:“难道小舒配不上你吗?”
彭长宜反问道:“你认为是这个问题吗?”
“那是什么问题?”
彭长宜故意说道:“我无可奉告。”
孟客以为彭长宜当着老顾的面不好说出口,就冲着前面的老顾说道:“老顾,听见我们说什么了吗?”
老顾没反应,他正在专注地听广播。
孟客小声跟彭长宜说道:“这么老实巴交的人都让你带滑了,知道装傻充愣了。”
彭长宜不由地”哈哈“大笑,说道:“我给你确认一下?”说着,他看着老顾,就要说什么。
“得得得,我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孟客拦住了他。
彭长宜发狠地说:“等回去的时候,我坐老兄你的车,也当着你的司机面,有的、没有的给你一通胡说八道。”
孟客说:“这次你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今天不回了,在北京有事。”
孟客的话音刚落,他的电话就响了,他低头一看,说道:“来了,你看,给我打的,没理你吧。”他说着,得意地看了彭长宜一眼,接通了电话,故意温柔地叫了一声:“小舒啊——”
舒晴在电话里说道:“孟书记,你跟彭书记联系上了吗?”
孟客立马泄了气,捂着话筒跟彭长宜说道:“给我打电话,第一句就是你,受打击啊——”
彭长宜仰着头,无声地笑了,她没有觉得舒晴这话有什么不妥,眼睛就投向了窗外。
孟客举着电话说道:“是的,我跟他联系了,他不去,他的理由是,舒晴的父亲病了,又不是她病,我凭什么要去。”
哪知舒晴根本就不信他的话,说道:“呵呵,我不信,他绝对不会这么说。”
孟客凑到彭长宜跟前,小声跟他说道:“听见了吗?开始对你迷信了。”
彭长宜回过头笑笑,又将头偏向了窗外。
孟客对舒晴说:“你就这么自信?”
舒晴干脆地说道:“最起码在你说的这个问题上是自信的。”
孟客又捂住话筒,跟彭长宜小声说道:“听见了吗?人家姑娘,多会说话,既客观,又得体,又有分寸,还让我无懈可击,找不到攻破点。”
彭长宜笑笑,冲他努努嘴,意思是让他继续接电话。
孟客对着电话说:“唉,迷途羔羊啊,我的舒大教授——”
舒晴笑了,说道:“好了,我在医院等你们。”说着,挂了电话。
孟客扬扬眉毛,说道:“对于这个电话有何感受?”
彭长宜调过目光,看着孟客,不解地说道:”你是在问我吗?“
孟客说:”废话,不是问你问谁?“
彭长宜说:”没感受。“
“嫉妒,你肯定是嫉妒了。”孟客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嫉妒你什么?告诉你,在这个问题上,你没有让我嫉妒的资本,我说这话你信不信?”
孟客一听彭长宜这么说,立刻耷拉下脑袋,说道:“唉,伤自尊,受打击了,我跟你比,不就这么点区别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认头吧,别动不动就挑衅。”
进了市区后,彭长宜说:“老顾,开慢点,看看哪有花店,咱们买个花篮。”
孟客说:“医院旁边就有花店,北京的街道不好停车。”
彭长宜说:“我还不知道医院旁边就有,那里太贵,咱们在其它地方买便宜。”
孟客笑了,说道:“至于吗我的彭大书记?”
彭长宜瞪着眼,认真地说道:“怎么不至于?俗话说得好,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受穷。我拿什么跟你比,我是过惯了苦日子,大手大脚不起来啊。”
孟客笑了,说:“怎么说你耳朵大你就呼扇起来了?”
“哈哈。”
等他们买了鲜花,又买了果篮,来到医院的时候,舒晴早就站在门口四下张望着他们。
舒晴领着他们来到了医院病房,这是个单间病房,一位花白头发、气质温和的六十岁左右的妇女,正在喂床上的病人小米粥。见他们进来了,放下手里的碗,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
舒晴介绍道:“妈妈,这是我的朋友,他们来看爸爸来了,这是清平市的孟书记,这是亢州的彭书记,他们都是我在党校认识的朋友。”
舒妈妈放下碗,跟彭长宜和孟客握手,嘴里说道:“谢谢你们,让你们担心了。”
孟客说道:“阿姨好,上党校的时候,她是我们的教授,本来我今天是想请舒教授去我们市党校讲课的,一打电话才知道叔叔病了,所以我们就一块过来看看了。”
孟客说话期间,彭长宜就见舒晴的养父向彭长宜伸出左手跟彭长宜握,因为右手正在输液。彭长宜急忙上前,双手握住了老人的一只手,说道:“叔叔好。”
老人尽管手术没几天,但气色红润,精神状态非常好,跟舒晴的养母年纪差不多,六十多岁的样子,同样是花白的头发,向后背着。
孟客也过来跟舒晴的养父握手。
老人指指凳子,示意他们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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