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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丽君(长篇小说)上卷《天才少女》张宝同
屏东县位于台湾岛的最南端,东临太平洋,南面巴士海峡,南临台湾海峡。中央山脉迤逦南下,隐没在恒春半岛,西部的屏东平原,沃野千里。屏东县是个富裕的鱼米之乡,民风纯朴、物产丰富,终年长夏,但因有季风的调节,气候并不酷热,素有“台湾的南洋”之称。屏东机场原为日本6军飞行第八连队驻扎,抗战结束后,机场一直为国军占据,是台湾最早的军用机场。为了保护机场,机场周围驻扎着一些高炮部队。
屏东机场建起的眷村显然比邓枢他们在云林县乡下的眷村大得多。大概住着几百户的人家,房子密密麻麻,拥挤不堪。有的看起来十分地杂乱,有的却是破旧不堪,但是,这里却是比较繁华和热闹。邓家因为来得晚,被安置在眷村较为边远的地方。但这里靠近农村,一出门就是农村田园,广阔天地,可以看到远处的群山和四处的水田。在一片坡地和水田之间,有一条小河在静静地流向大海。因为他们这里离海很近,可以到海边看渔船出海。
不觉间,邓家来到屏东已经两年多了。邓家的女儿邓丽筠已是三岁多了,而且在她一岁之后,母亲又生下了一个小弟弟。这样一来,邓家的家境就更加地困难了。一家十多平米的房子残破不堪,门前的小厨房是自己加盖的。为了缓解住房的压力,他们还在房屋的旁边盖了一间只有五六平米的小趴趴房,好让长安和长顺住在里面。
又有了两个孩子之后,赵素桂再也无法脱身出外打零工了,只能整天呆在家里看管孩子,做一些家务事。因为经历过多年的逃难,眼前的日子虽然非常地艰难,但是看着孩子们活蹦乱跳地在一天天长大,她的心里还是能感到一些欣慰。
每天闲下来时,她就坐在床上,让两个孩子在床上玩耍,自己做一些针线活。家里没钱给孩子买新衣服,她就把自己过去的旧衣服,裁裁剪剪,缝缝补补地给女儿做件衣服,而小儿子的衣服都是过去哥哥们穿剩下来的现成衣服。
邓丽筠四岁这天,妈妈要给她做件花衣服。这衣服是赵素桂用自己旧衣服上的花布为女儿做的。她把衣服上的布剪成一块块布片,然后,用针线开始缝制。她一边缝制着一边唱着那支东北民歌《摇篮曲》。这支歌是她在小时候跟妈妈学的。那时他们家还在东北,东北人都爱哼小曲唱二人转。所以,她从小就能唱一些小曲小调,后来上了学,有了一些文化,也在学校和单位的文艺晚会上唱过几次。她尤其喜欢唱黄梅戏,能唱许多的唱段,而且嗓音也好。即使到了老年,她也能唱出许多好听的歌曲。那个年代,人们根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人闲的时候,心烦的时候,苦闷的时候就只能唱歌,以此来排忧解闷,消除忧愁。
一会,赵素桂想起家里只剩下二十多元钱了,可是离开工资的日子还有十多天,她想要把这点钱赶快买成大米,否则,哪天让丈夫拿去买酒喝,那这十多天全家人就要没饭吃了。于是,她让女儿看着两岁多的小儿子,自己从床上下来,打开箱子,取出了一个铁盒子,从里面拿出那些钱,然后拎起米袋子就去了粮店。
粮店就在屏东机场眷村的村头,是一家私人开办的小店。小店里摆着几个米袋子,有糯米,有早稻米和晚稻米。晚稻米虽然好吃一些,但不出饭,所以,赵素桂还是买了早稻米。早稻米虽然粗糙一些,但出饭。她买了五斤大米,然后就拎着米袋子往回走。
进到屋里,就见女儿正在哄着弟弟睡觉,嘴里还唱着那支《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琴声儿轻
调儿动听
摇篮轻摆动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
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赵素桂一下子愣在门前:女儿竟然会唱歌了,而且还唱得这么好?但她惊讶的不是女儿会唱歌,而是惊讶的是她从来都没教过女儿,而且,这支歌也并不是那么很好唱,可女儿就会唱这支歌了,而且唱得这样专注,这样动听。她觉得女儿真是天才!
她把米袋子放在了桌上,就走到床边,把女儿抱在怀中,问,“我的宝贝,这歌是谁教你的?”
邓丽筠朝母亲看了看,说,“是我跟你学的。”
母亲说,“可我从来没教过你呀?”
邓丽筠说,“可我听妈妈唱了,就自己学会了。”
母亲欣喜地说,“你还会唱啥歌?”
邓丽筠用十分幼稚的腔调说,“我还会唱《天仙配》”,说着,便唱了起来那段《催花雨》:
寂寞深闺
柔肠一寸愁千缕
惜春春去
几点催花雨
倚遍阑干
只是无情绪
人何处
连天衰草
望断归来路
听完这歌,赵素桂就想:这是那种表达“纵是春天千般好,怎奈也是无情绪”的悲愁曲调,可是,女儿才是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哪里懂得什么伤春离恨和千缕浓愁?竟也把这歌唱得委婉动听,柔肠寸断。她觉得女儿真是个天才。
吃晚饭时,赵素桂把女儿的事给丈夫说了一遍。邓枢连连点头说,“我早就看出来了,咱家的闺女不是一般的人。我唱过的歌,她不知怎么就学会了,还能有板有眼地唱给我听。”
赵素桂用征求的口气说,“听说罗副官会算卦,要不,我把孩子带到他那让他给咱算上一卦?”
邓枢想了想说,“好是好,只是罗副官有些难说话,一般人他根本就不给人家算。”
赵素桂说,“我和她太太关系蛮好,他不看憎面还得要看佛面。”
吃过晚饭,赵素桂带着女儿去了罗副官家。罗副官是屏东机场守卫部队的副官,不但上过大学,而且还会用周易算卦。夫人黄玉芹比赵素桂大一岁,是湖南人,因两家都是邻居,所以,关系还算不错。
罗副官刚好吃完饭,正在听收音机,见赵素桂带着女儿来了,就问,“邓嫂,整天都在家忙什么,也不见你过来串门。”
赵素桂说,“孩子多,让人都脱不开身。”
黄玉芹拿来一个小凳让赵素桂坐下,又拿出一块水果糖塞在邓丽筠手里。这让赵素桂感到很是感动,因为罗家两口子都有些清高和傲气,对一般人都不太理睬,能给来串门的人拿糖果实在是很少见的。而当时的孩子们只能在过大年时才能吃到水果糖,所以,邓丽筠不舍得吃,就把水果糖装在了口袋里。
赵素桂就对女儿说,“谢谢阿姨。”
邓丽筠说,“谢谢阿姨。”
赵素桂说,“快给阿姨唱个歌。”
邓丽筠问母亲,“唱支啥歌?”
赵素桂说,“就唱那支《摇篮曲》。”
于是,邓丽筠朝黄阿姨面前一站,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唱起歌来。
听完歌,黄玉芹吃惊地说,“唱得真好呢?谁教的?”
赵素桂说,“没人教她,我有时坐在床上做些手工活,随便唱着歌,她就在旁边听会了。”说着,又对邓丽筠说,“再给叔叔唱支歌。”
邓丽筠又恭恭敬敬地给罗副官鞠躬,唱起了那支《天仙配》中《催花雨》。
罗副官听邓丽筠唱完歌,用赞叹的口气对赵素桂说,“这哪像是小孩子唱的歌,简直比大人还唱得好。”
赵素桂乘机说,“所以,我带这孩子过来,想让罗副官给孩子算一卦,看她将近是不是块唱歌的料。”
罗副官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铅笔,坐在小桌旁,问着邓丽筠的名字和生辰,一边撒着铜钱一边算着,然后用惊讶的口气说,“这孩子将来可是不得了,硬是公主的命。”
赵素桂不由地一惊,说,“是吗?怎么说的?”
罗副官一边看着卦谱,一边解释着说,“体卦乾金,用卦巽木,体卦克用卦。大象为飞龙在天,名利双收之象,宜把握机会,争取成果。”
赵素桂听着这番卦,心里自然非常高兴,但她还是有些不太懂,就说,“罗副官,你就说我们该怎样做吧?”
罗副官就放下手中的笔,用十分认真地口气对赵素桂说,“你家女儿虽有公主命,但必须要注意培养才能得其结果,如果你把她还是当成穷人家的孩子养着,那她也只能枉有公主的命了。”
赵素桂仰着脸,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生怕把罗副官说过的话漏掉一个字。
罗副官又说,“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就是要把女儿当公主养。把女儿当公主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有多少人就不懂得富养女儿是怎么回事,结果一味地腻害,把女儿不但没有养成公主的命,道是把女儿养成了一身公主的病。”
罗副官喝了口茶,继续说道,“那么怎样才能把女儿养成公主呢?那就是要让女儿有高贵的气质。在穿着打扮方面要讲究规矩整洁,风度举止要温婉优雅,在为人处事方面,要与人和善,心境平和,处处显出从容淡定和富贵大气,不要为小事就斤斤计较和与人争闹。总之,不论在任何事面前,都要有那种君临天下的胸怀和气质。”
听着这话,赵素桂对罗副官非常地感激,以致离开时,就对邓丽筠说,“给叔叔和阿姨鞠躬感谢。”
邓丽筠当然知道罗副官对她算卦的意思,而且她也知道对待能测算出她将来命运的人该如何地感激,所以,她就深深地朝罗副官和黄阿姨鞠了躬,说,“谢谢罗叔叔,谢谢黄阿姨。”
离开罗副官家之后,走在路上,赵素桂就对女儿说,“你听到了吧,罗叔叔说你是公主的命。你知道什么是公主吗?”
邓丽筠说,“我看过《铁扇公主》的电影,唐僧带着三个徒弟去西天取经,遇上妖怪,那个铁扇公主还想吃唐僧肉呢。”
赵素桂对女儿说,“那个铁扇公主是个妖怪,不是真正的公主。你不是看过动画电影《白雪公主与七矮人》吗?那个白雪公主才是人们最喜爱的公主。”
邓丽筠闪动着明亮的眼睛,点了点头,心中充满着一个梦想:她将来会成为一个白雪公主那样的人,穿着美丽漂亮的白裙子,成为人见人爱的高贵漂亮的女孩。
回到屋里,邓枢正在灯下拉着胡琴,而几个孩子正在床上闹着玩。见妻子和女儿回来了,邓枢就问,“罗副官给孩子算了吗?”
赵素桂回答说,“算了,他说咱家丫头的命可好了,是公主的命。”
邓枢忙放下手里的胡琴,欣喜若狂地说,“是吗?这样说咱家将来就要指靠宝贝女儿了?”
赵素桂却说,“亏你一个大男人家,好意思说这种话?”她觉得承担家庭的重担应该是男人的责任。
邓枢说,“我一个当兵的,有啥出息?说不定今年明年就要退役了,能有啥可盼的?要是咱家的女儿真是公主的命,那咱们家不定能沾多大的光。”
赵素桂叹了口气说,“可罗副官说,要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可是,咱家这样穷,怎么来养女儿?”
邓枢一听,就沉默下来,说,“也是,公主哪个不是从小就富贵一身,衣食无忧?可是咱家有啥?咱家丫头连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唉,都怪我这人没本事。”
赵素桂说,“没办法,咱家就这条件,罗副官说了,着重要培养孩子高贵优雅的气质和性情。所以,咱们只能在这方面来教育和培养孩子。”
邓枢说,“可是,咱家这条件连顿饭都吃不饱,咋能培养孩子高贵优雅的气质和性情?你没看那些高贵优雅的公主哪个不是出自于深宫大殿和豪门大宅?穷人家能出个小家璧玉就不错了。”说到这,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算了,别做那个梦吧。”
赵素桂却说,“你不行了,我再不指望丫头,那我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丫头的培养和教育由我来管。”
邓枢也说,“我脾气不好,动不动爱火,丫头的培养教育你就多操心吧。”说着,便要仔细地看看女儿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
可是,他们的宝贝女儿这时正站在床边,被哥哥和弟弟们紧紧地围着。她手里拿着一块水果糖,自己用舌头舔一下,然后,再让哥哥和弟弟一人舔一下。可是,二哥在用舌头舔糖果时,一下子把糖果咬了一半。于是,邓丽筠不高兴了,就嚷道,“你耍赖。”说着,便把剩下的半块糖果不让别人舔了。
大哥、三哥和弟弟没有糖吃了,就朝着二哥起火来。大哥骂道,“你这个无赖,在我面前耍花招呢。”说着,便一下子把二哥扑倒在床上。三哥和弟弟不敢动二哥,就站在一旁看着大哥教训着二哥。二哥被大哥弄痛了,就哭了起来。
邓枢常年少有一次好心情,孩子们都怕他。可是,刚给孩子个好脸,孩子就闹腾起来了。于是,就大吼一声,“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皮肉痒了?”
孩子们本来就怕父亲,听父亲这样一吼,吓得像受了惊的小兔子,老老实实地立在床边,大气都不敢吭一声。邓枢走到儿子们面前,说,“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整天给你们喂那多粮食,还不说老老实实地安静一会,老是闹着让我心烦。你们看咱家丫头,多有出息,连机场守备团的罗副官都在夸她。看看你们,除了闹腾,有什么狗屁出息?”
赵素桂听丈夫这样在训孩子,就说,“你哪能这样教育孩子?我们养孩子又不是非要他们有啥出息。他们就是没有出息,我们也要好好地养着。”说着,便把丈夫推开,让孩子们去洗脸洗脚好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