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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冬至,入了九,天更冷了。
但王府中,凌姿涵的屋子里,却暖和的更春天一样。
最近,因为身子拖累,凌姿涵也越发懒怠。只要躺在床上,就不想挪动地方,尤其嗜睡。这可让轩辕煌一通着急,干脆自请远离朝朕,回家专心伺候夫人。可这为祖宗一回府,这府里的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万事小心着伺候。连带着,被宸帝拨来的御医,也各个人心惶惶,早中晚三趟请脉,多人会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似的了什么绝症呢!
打了哈欠,凌姿涵刚泡过澡,身子不觉更加乏累。本想休息,却想起来,今日约了凌玥母女看戏,这才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带着流云去书房和处理事务的轩辕煌说了声,就转去了上南角的偏院。
这才刚进院门,凌玥就迎了出来。
“妹妹快请进。原前些日子,就要请妹妹来的,可是王爷疼惜妹妹身子,半步都不让我们这些闲人靠近。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还要多谢妹妹,赏光,给了我与娘亲一个机会,好生谢谢妹妹。”
“王妃贵安。”见了凌姿涵的董姨娘,连忙跪下请安,不等凌姿涵授意流云扶她,便嗔责道:“玥儿,这大冷天的,别让王妃站在外头受冻,快扶到屋里去。”
“董姨娘快些起来吧。姐姐也不必扶我,有流云呢!”瞥了眼两边陌生的侍婢,凌姿涵干脆也不多言语,携了流云的手,就快步进了屋。
暖暖的热气袭来,凌姿涵站在门边的屏风后头,脱了斗篷,围巾,只抱着暖手的汤婆子,在离暖香炉稍远的地方坐下,耸了耸鼻子道:“姐姐这屋里点的香,还是早些灭了吧,对身子不好。”
“这……是爹爹给的。”
给凌姿涵奉了茶,凌玥有些尴尬的看了眼董姨娘,为难的说。
闻言,凌姿涵挑了挑眉梢,随手端起茶盏,闻了闻道:“相比,这茶也是凌相送的,都扔了吧,回头我把静妃娘娘赏的猴魁给你送来。至于香,你想要什么样的,和流云说一声,让她从凤颜阁柜上给你支。”
“这,这怎么使得!”
上回,在御花园的茶室,遇见过静妃一次。凌玥有幸尝到过静妃亲手烹调的茶水,自然知道,她所赠送的猴魁有多难得。至于凤颜阁的香料,那更是加比黄金,贵的吓人!她现在吃住都在王府,还能将母亲也一同接来。而且,凌姿涵隔三差五的,就送人来给她与娘亲裁制衣衫,同时让人给她准备了封不菲的嫁妆,逼得连日告假,缠绵病榻的凌相听了消息,也不得不出血,给凌玥准备一封配得上晗月公主这称号的嫁妆。
“有什么好使不得的,凌相送来的东西,能有几个安全的?!”轻嗤,凌姿涵看着内室门口的布帘,似乎微微动了下。这才立马意识到,里头有人。
刚入座的董姨娘,几次三番,朝凌姿涵这边看来,欲言又止,倒是凌玥温和的笑着,亲密的挽着她的臂膀,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道:“今儿个,娘亲请了荣宝戏班的角儿。多谢妹妹这些日子,对我们娘俩的照顾,若不是你,我恐怕,恐怕就……”
“姐姐,你现在是晗月公主,日后是吐蕃侯爷的侯夫人。有玉牒记录在案的,名义上,你就是我家王爷的妹妹。我照拂你,也是遵旨办事,你不用这般客气。”说着,凌姿涵瞥了眼董姨娘,微微一笑:“荣宝戏班的角儿的戏,我不太想看,最近总是嗜睡,讨厌吵闹。所以,姨娘的心意,本妃心领了,还请姨娘遣了他们下去吧!就咱们仨儿,坐下喝喝茶,聊聊天,也挺好的。姨娘,你说呢?”
瞧着凌姿涵的眼睛,董姨娘连忙开口:“王妃说的是,是妾身没有考虑周详,差点惊了娘娘的胎气。柳儿,你去和班主说,让他们回了吧!”
董姨娘身边的小丫鬟,福了福身,连忙快步走向内室的门帘方向,掀开一角,朝里头探了探头,似乎和什么人说了些话儿。不出半柱香的时间,那里头的人,就低头弓腰,抬着行头箱子离开了,走在最末尾的,是个女子,只画了半面妆,露出来的脸庞,妖艳妩媚。她似乎胆子比那些**一些,竟然敢朝凌姿涵这边看了一眼。刚巧,凌姿涵的目光,正对上了她的,很快,她就回头,垂首快步离开。
但就是那一晃神间,凌姿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再吵那个背影看去。奇怪,她怎么觉得,这女人,是那样的眼熟,好似在哪里见到过?
是哪里呢?
但没等凌姿涵想起,就听流云叫了声“使不得”,这才回过神来。
眼前,董姨娘正跪在地上,直直地挺着腰板,看着凌姿涵,稍顿,她俯身一礼,道:“王妃,请受妾身一拜!”
凌玥见了这架势,也跟着跪了下来。
“都起来!”凌姿涵皱了下眉头,垂眸淡淡的看了眼董姨娘,转脸朝流云递了个眼色。流云这才赶忙浮起了董姨娘,跟在凌玥身后的丫鬟,也将她扶起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别外人看见了呃,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呢!姨娘,姐姐,你们还嫌我这一脑门子的官司不够多是吧!”玩笑似的说着,可语调中,却参杂了一丝不悦。
凌姿涵放下了杯盏,淡淡的看向站起身的董姨娘,低声道:“什么都别说了,你们的意思我懂,心意也领了。有些话,姨娘和姐姐自己知道就好,搁在心里吧!”说着,她抬眼看向流云,懒懒的伸了伸手,“流云,你带着柳儿他们,去趟小厨房,弄点吃的,我饿了。顺道,也将新进的瓜果,给姨娘和姐姐拿来些。姐姐这屋里太暖了,需要吃些降火的东西才好。”
细心体贴的吩咐,惹得董姨娘又开始掉眼泪,性子像足了她的凌玥,也跟着抹了抹眼角。这让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的凌姿涵,不自觉的抽动嘴角。暗自腹诽,还好她家轩辕煌,没像师兄那样,弄了一堆女人在家里。这要是正有,估计场面比这个要壮烈多了,至少一天一抽泣,三天一大哭,指不定第五天的时候,全体想不开,自尽了。
想着那样的场面,凌姿涵就觉得头疼,不禁又对轩辕谦、慕容暝幽直流的后院,十分拜服!直想感叹,这统领者的博爱胸怀,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学的来的呐。
“这……妾身就先写过王妃了。”看着凌姿涵的脸色,董姨娘立马改口。话音落,却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凉透凌玥也打发走了,让她与流云他们一到去。
等人都离开后,她才站了起来。
“王妃……”
“人都走了,这附近也没人,很安全,你可以说了吧!”她来,不是邀功,不是攀附,更不是真闲到来看戏。她,是来索要报酬的,索要董姨娘欠着的那个秘密。
“是。”哆嗦了下,董姨娘不自觉的收回眸光,福身道:“在说之前,妾身还是要感谢王妃。谢谢您救了玥儿于水火之中,谢谢您让她有了个可以期盼的将来,更谢谢你……谢谢你的那份厚礼,令老爷……哦不,令相爷承认了玥儿。”
“姨娘,你不必谢我。给姐姐铺路,向太后引见,是我应该做的,因为我要得到你口中的那个秘密。至于姐姐被选上,那是她的福气,与我无尤。在者,我答应过清湖哥哥,给他他想要的诚意。所以,只有如此,他才能安心去做,现如今他该做的事儿。至于厚礼的事儿,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那时去气凌相的。”坏笑着,**的眸光微微闪烁。凌姿涵喝了口水,扑闪着睫羽,“现在想来,凌相被气得差点**的样子,可比他装孙子的时候,有趣多了。”
这番言语,在董姨娘耳中,那已然是大逆不道了。但想着凌姿涵当日在相府,与凌相对顶,气的凌相差点挥巴掌,上家法的模样,她有哪敢言语,只在一旁笑着称是,并在凌姿涵再度开口前,将话茬收回,对她谈起了她埋在心底多年的事情。
“你娘亲,并非死于血崩。”
“这我知道。”放下杯盏,凌姿涵的目光顺着她的脸庞,大量了一圈,落在她的发髻上,随即伸手示意她在身侧的位子上坐下,稍顿继续道:“你只管说实话,我要听的是你当日看见的现场还原后的模样,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给我说清楚喽。还有,若然你说的是假话,我既又办法,让凌玥姐姐高升,就也有办法,能逼得月老剪了他们的姻缘。所以,为了你女儿的将来,姨娘,还是说实话的好。”
“妾身,不敢欺瞒。”坐下时,董姨娘掩饰的拿了下杯子,手微微的抖了又抖。好容易镇定下来,却听凌姿涵开口道:“敢不敢欺瞒,我不知道,但我凌姿涵是绝对未曾欺瞒过你吧,姨娘?那么,我也再送你个承诺。若你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再替你求一张圣旨,让你能随着凌玥姐姐,一同去吐蕃。”
闻声,董姨娘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握住凌姿涵的手,“真的!王妃,您是说……”
凌姿涵微微颔首,朝她扬眉,“我说到做到,你,可以开始了。”
又坐下,董姨娘微微闭着眼睛,回想了下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年,楚明珠生产前,又一次曾在院中散步时,遇见了她。同游时,说了一番奇怪的话。当时,董姨娘没有回过味来,还觉得,只是些丧气的玩笑话,说是什么,恐怕以后再也没机会同游。可知道后来,楚明珠生产是,血崩,死在了产房中后。董姨娘才顿觉回过了未来,却也诧异,为什么楚明珠好像是预想知道,自己会死一样呢?
“预知?”凌姿涵玩味的笑着,手指沿着杯盖一圈圈的画着。
“是,国夫人就好像已经与知道自己会仙游一般。这些年来,妾身一直很困惑,却又不敢对外人说,就将这些事情埋在心里,直到你回来……”叹了口气,诚惶诚恐的董姨娘,却也露出了一抹伤感的思念,“其实,国夫人为人特别的好,善良,率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深的相爷宠爱。只是,国夫人似乎在府中,就未曾笑过,好像藏了很多的心事。”
“嗯,你如何知道,我娘不是死于血崩的呢?”光凭一句话,似乎并不注意判定吧。凌姿涵转眸看着董姨娘,妖冶的眸光,几乎钻进了她的眼帘,慢慢延展向她眼底,把她看穿。
“因为……因为……我看见了。”
凌姿涵眸光一怔,眼瞳不自觉的扩大一圈。
“你看到了什么!”
董姨娘似乎很恐惧那个会议,不自觉的哆嗦着,却有平面挺直腰杆,坐在凳子上,本应该看着急切的想要知道事实**,而此刻却面色平静弱水的凌姿涵,咽了口干沫道:“妾身看见有人,悄悄地,将国夫人移走了……”
那时,董姨娘在府中的位份还不高,极为收到排挤。待人亲厚的楚明珠去世后,丧期这边一过,那些前几天还哭得如丧考妣的女人们,就好似忘了楚明珠这位夫人一样。而法师要求,将钉上了的光彩,送到邻家祖庙,等待吉日,入土。还点名,必须是府中妻妾去送行。但送棺这种事,人人都嫌晦气,最后就落在了没有娘家撑腰的董姨娘的身上。
董姨娘便去了,一路平安的送达宗庙后,她在宗庙为楚明珠抄送**,祈祷。而就在一天晚上,她吃素斋,吃的胃肠不适,夜里出恭,回去是,特特到停放棺木的佛堂走了一趟,但刚到门口,就听见有动静,自知不妙,赶紧多了起来。而后……
“妾身当时,真的怕得要命。明明,明明看见,有两个人,将国夫人的遗体抬出,却不敢上前阻止,妾身……对不起国夫人,对不起王妃和清泊少爷!”
不理会董姨娘的哭啼,凌姿涵的目光从她面上探究而过,又转向了杯子,指尖顺着杯子的纹路描着,淡淡道:“你看见的是什么人。有神特征?”
董姨娘愣了下,摇了摇头:“当时天太黑了,妾身也看不清楚。只是,那人看起来会功夫,应该是轻功吧,出了门口,就那么一下子……就消失了!不过……”
“什么?”
“不过,他们身上都有一样相同的东西,虽然看不清楚,但他们腰间似乎都挂着一串一环扣一环的环子,是粉色的,在夜里特别扎眼。”
环子?粉色?
凌姿涵的脑海中,迅速的划出一眼东西来。她赶紧拿了纸笔,画出一条与她描述相似的饰物,递给她道:“姨娘看看,是这个吗?”
接过,董姨娘仔细的看了看,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时间隔得太久了,我也不敢确定。但这外形,真真是像极了的!”
闻言,凌姿涵的瞳孔再度朝外扩了一圈。
她的手,不自觉的颤了下,捏着手中的那张纸,有些仲怔。
芙蓉九环玦,她画的是为宸帝暗中服务的人,所拥有的芙蓉九环玦。
这种东西,极为罕见,做工有精细,一般人,是绝对不会拥有的,只是……
这事怎么会又和宸帝惹上官司了呢?
突然想起了叶荷苏的话,她说过,墓里没有人。
那么,故皇后、贤王妃、国夫人——当年,被天下女子艳羡的三个女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又是因为什么,而只留下了空棺?
迷雾,将本以为接近的事实包裹住了。
她知道,事情一旦与宸帝染上关系,就必定不是简单的事儿。可这里头,又藏着什么呢?口口声声故友,爱人的宸帝,难道真狠心至此吗!那太后呢,她,又知道些什么……
凌姿涵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