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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说说昨晚自你离开拍摄现场后,一直到今天返回,那段时间你都去了哪些地方么?”
重新回到厨房后,我透过后窗的缝隙见罗警官拖了张凳子坐到方即真面前,这样问他。
方即真垂着眼帘认真地想了片刻,随后道:“离开剧组时挺晚的,因为陪导演喝了点酒,到十来点钟的时候才散场,那之后就直接回了我的住处,一直到今天上午九点出门,十点左右的样子到了这里,其中一个小时的时间都在路上。”
“有人能证明你昨晚离开后就直接回家,并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过么?”罗永刚记了几笔后问。
方即真低头笑了笑:“我可能远没有娟娟那样证据确凿,可巧昨天大门处的摄像头坏了,所以唯一能证明那些的,应该是小区门卫吧,但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昨晚回家时的确切时间。”
“你说你从家里到这边开车要一个小时的路程么?”
“是的,那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形下。”
罗永刚飞快地记着,点点头。随后又问:“你陪导演喝酒的时候罗娟娟也是在场的是么。”
“是的,她那会儿也在,很多人都在。不过她走得比较早。”
“他们说她走前和你有些不愉快。”
“呵……”听他提到这个,方即真再次笑笑:“也不能说是不愉快,只是本来约好了一起出去转转,但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她同你是外界所传的那种关系么?”
突兀这样问了句,这令方即真脸色略略一沉:“这好像是我的私事,罗队长。”
“凡是牵涉到可能同案子有关系的部分,都不再算是你个人的私事。”罗永刚淡淡道,一派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你我此刻的交谈内容都属于保密范围,不会泄露给媒体。”
这令方即真难再找到借口拒谈,便在沉默了片刻后,道:“我同她关系确实比较亲密。”
“所以你和她今天可能都对我隐瞒了一点状况,是么。”
“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在你们各自从这里离开后,你们其实在罗娟娟的家里又碰过一次面。关于这一点,之前在同希尔顿那边取证时,他们顺便告之了我。他们说虽然当时你们并未走在一起,你也戴了墨镜遮掩来你的脸,但他们还是凭着忠实粉丝对你的熟知感认出了你。”
“也许是他们看错了吧。”方即真随即道。
目光很平静,静静从罗永刚的脸上移向一旁的窗,透过百叶窗帘的缝隙望着窗外偶尔走过的人影,然后再道:“不然,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倒确实没有什么证据,”罗永刚坦白回答。在方即真漫不经心望着窗外时,他那双训练有素的眼始终目不转睛望着这名演员,似要从他那无懈可击的神情中寻出些什么来。“酒店的摄像头只拍到罗娟娟,并没有留下任何有你的影像。”
这话令方即真再次笑了起来。
笑罢,他靠着椅背眯眼望向罗永刚,伸出手指朝他点了点:“所以,罗队长,其实您只是在一边推测和想象着,一边顺便用那种肯定的语气在套我的话是么。”
对此罗永刚不置可否。
只看了看手中所记的那个小本,似在沉思着什么,过了片刻抬起头,有些突兀地对他道:“如果他们看错了,你昨晚确实没和罗娟娟一起在希尔顿,那你想必应该也不知道,罗娟娟在昨晚靠近午夜时分时,曾离开过她的房间吧。”
“是么?”这句话令方即真的目光似乎闪了闪,随后朝前微倾了□子,他问:“她出门做什么?”
“不清楚,摄像头只拍摄到她出门片刻,又返回了房间,看表情似有些木讷,不排除是梦游的可能。”
“梦游么……”方即真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片刻后望向罗永刚,他径直问道:“为什么你总在同我说着这些东西,罗队长?你刚才说,凡是牵涉到可能同案子有关系的部分,都不再算是我个人的私事,那么能否请你告知我,究竟我在什么地方被牵涉到眼下这起案子里了?”
罗永刚没有回答。
只低头把那只被他摆在脚下的袋子拿了起来放到桌上,打开,用带了橡胶手套的手将一件外套从袋里取了出来。随后望向方即真,道:“这件衣服是你的吧。”
方即真迅速瞥了它一眼,点点头:“是我的,上午换戏服时我交给了助理,有什么问题么?”
罗永刚示意他看仔细这件衣服。随后一伸手将这件浅灰色的夹克抖了开来,便见到在靠近袖子和前襟处的地方,那上面触目所及一片浅蓝色的痕迹,似乎被墨水泼过一样,在室内有些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似有若无的荧光。
见状方即真眉头微微蹙起,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发光氨,能令血迹即便被非常仔细地擦洗到肉眼见不到的地步,仍可让残留物通过化学反应显示出来。我们刚才在你们存放衣服的地方给每一件衣服都喷过一次,而很不幸,只有你这件衣服起了反应。”
“所以你们认为老杨是我杀的?”听罢方即真轻吸了口气,倒也冷静,只那样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罗永刚依旧不置可否。收好了衣服后,他淡淡道:“死者致死的原因是喉管处巨大的撕裂性伤口所造成的血液急速流失,按照当时血溅的幅度和会造成的滴溅形状,同你衣服上这几片血痕非常接近。但现在我只能说,我们只是在你身上找到了血液的残留物,但究竟这血是谁的,还有待进一步分析才能知晓,而你是不是真正的犯罪嫌疑人,也要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能正式判定。”
“那么看来我得去将我律师叫来了。”
“请便。而在那之前,请跟我到局里先待一阵吧,就当过去喝杯茶。”
“喝茶?”也不知是不是这话在此时听来颇为有趣,方即真眉头松开笑了起来,边笑边同罗永刚一起站起身朝店外走去,临到门口也不知有意无意,他忽地朝我这边的窗户处看了过来。
我忙将身子侧到一边,也不知他有没有见到我在这里偷看。
片刻听见他们离去时门铃咔啷声响,这才伸手将窗户关上,心里头却似打翻了五味水般感觉有些复杂。
方即真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有血迹?
他真的是犯罪嫌疑人么?但怎么可能,那具尸体死后的样子那么诡异,显然不仅仅只是被杀了那么简单,凶手让它仅仅在一晚上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具木乃伊,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吧。方即真只是个演员,他的地位和财富让他不可能去杀人,就算杀了人,他也不可能让一具尸体在短短时间内变成那种样子。
寻思间,见狐狸从客厅里折了回来,翻着袖子似是准备洗碗,我不由凑近了过去问他道:“狐狸,对面那具尸体的样子你见着没?”
“见着了。”他冲着水洗刷着,一边漫不经心道。
“样子好诡异。”
“还成吧,无非一具干尸而已。”
“死了仅仅一晚上就变成一具干尸,这还不诡异么?”
“嘁,”他朝我瞥了一眼,似嫌我碍手碍脚般朝我甩了下湿漉漉的手:“记得魑魅那东西么?”
我怔了怔,随即下意识点点头。
“它们吃食的时候,把活生生一个人变成一层空空的皮囊,也就半小时不到的功夫。”
“……是……是么。”他说着那具话时轻描淡写的口吻令我后背微微一阵发麻,他感觉到我瞪在他脸上的目光,扭头朝我弯眼一笑:“我能比那时间还短哦。”
“你也吃人??!!”脱口而出才发觉自己叫得过响,我忙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死死盯着他。
见状他眼里的笑意更深,简直要哈哈大笑起来:“小白,要不怎么叫你小白呢。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脸一红,怒道:“你说得那样认真,谁知道你是真是假。况且狐狸精名声本来就不好来着!”
“哦呀,那你就当我吃人的好了。”
一边说,一边无比风骚地扭着屁股,于是那条巨大的尾巴在他屁股上甩啊甩的,如他眼神一般轻佻而恼人。我望着它真想在那屁股上踹上一脚,但随即想起这又是狐狸试图转移话题的诡计了,便耐住了性子,将话题转了回来道:“这么说,那尸体可能是被妖怪杀掉的了?”
“我也没这么说,但看那样子,十有*是如此。”
“那方即真……”
似是立即知晓我要说什么,狐狸瞥了我一眼,道:“你这老相识倒的确是无辜的。”
“是么……”他这话令我微微松了一口气。继而再问:“那么会是谁?”
“不清楚,无论那是什么,藏得挺深,深到嗅不出那吃人的味道。”
“吃人有味道么?”
“自然有,那种杀戮的戾气,非一般的力量是隐藏不了的。”在说这句话时,狐狸脸上原本轻佻嬉笑着的神情似乎微微敛了敛。
这令我感到有些不安起来:“这样的话,也许那东西就在这附近……”
“也许而已。”他复又嬉笑了起来,一边将碗碟在水里搓出一大团泡沫:“但是有那只麒麟在,想必它也不敢对你的肉动什么念头,况且你还一身的油肉,多腻味。”
“你找死啊!”我再也按捺不住,跳起来用力拍了他一巴掌。
他捂着头号丧了两声,然后继续低头洗碗,似乎之前说的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只是随口一段故事而已。我见状知他是不愿再多说,便卷了袖子同他一起洗起碗来,只心里头总忍不住一再想起那具尸体的模样,再联想狐狸所说的那些话,终忍不住忐忑不已。
转眼到了第二天,满大街都开始疯传方即真被捕的新闻。
说他身上那件衣服所沾的血正是惨死在秦奶奶家那口壁橱里的老杨的血,所以人很可能就是他杀的,至于杀人原因,却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毕竟那两人是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的。
而仅仅过了两天,他却又被释放出来了。
因为虽然他衣服上沾的确实是老杨的血,但他既没有杀人的动机,也找不到他动手的证据,更何况他离开拍摄场地时是十点多,到家一个小时的路十一点多,这是经过他家小区保安证实的,再出来,即便是当时就出来,那么回到秦奶奶家也得十二点多,那之后不久就发生了周艳见到上吊者的事,之后所有人一夜几乎没睡,那方即真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在那种情形下即杀了老杨,又将他尸体处理成那种样子,再毫不露痕迹地离开的。
因此,杀人者究竟是谁,仍是个谜。而死者的血迹为什么会在方即真的衣服上出现,亦是个谜。
带着这样种种的谜团和猜测,“尸变”剧组在经过一个多礼拜的停工后又开始进行拍摄了,只是换了拍摄的场地,先去了别处将其它剧目提前拍摄。他们是如此急切地要将电影尽快拍摄完毕,并非因停工导致资金变紧,而是因为这剧受到命案的影响,变得红透半边天。
方即真的被抓以及后来的释放,令他如英雄凯旋而归。
杀人的嫌疑非但没有令这当红偶像的声誉受到印象,反而因此而令他博得更多的同情和关注,一时无论新闻综艺还是广告,随处可见方即真那英俊潇洒的身影,他简直是籍着那场杯具再登上了从艺的一个高峰,连带这部新剧也格外受到青睐起来,这恐怕是这整个剧组所有人都未曾料想的结果。
而我房间对面那栋房子又逐渐恢复了它的苍老和寂静,有时候会有人慕名过来参观这处“凶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渐渐被淡出人们的视线。唯有周围的邻居,每次说起那具可怕的尸体时还总会一副不寒而栗的表情,有些住得近的甚至表示想要搬家,当然,那只是口头表示表示而已。
似乎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本平静如水的日子,生意也再次清淡下来,终日无所事事着,闲得让人有些发慌,我只能靠看书和睡觉去打发一天又一天无聊的时间。
这天又和往常一样,早早关了店门,吃过晚饭充了个热水袋舒舒服服钻进被窝里看书,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手背处冷飕飕的总似有风吹过的样子。
便放下书想下床去看看窗有没有关牢,可是刚低下头要找拖鞋,便猛看到一团绿糊糊的身影在我床下蹲着,一张被脸皮的皱褶挤得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朝上望着我,那不停吹在我手背上的风边是从它身上钻出来的,冰冷刺骨……仿佛冷到能钻进我骨髓里去……
“杨……老杨?!”那样惊呆了片刻后,我小心交出它名字。
它闻声忽地伸出干瘪的手朝我抓了过来,嘴里发出长长一声悲鸣。
却在手指几乎碰到我的瞬间,被边上门开的声音突地一震,便顷刻在我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门外铘望着它消失的方向低低一声冷哼,而在他身后,狐狸一双绿幽幽的眼望着窗外,似笑非笑朝里走了进来。
边走边在周遭的空气里轻轻嗅着,随后到窗边将那紧闭着的窗户一把推开,对着外头如幽灵般静静屹立在对面那栋苍老的房子轻轻拍了下手,冷笑道:“老子没来管你的闲事,你倒先来招惹老子,也好,现在我倒是真得要好好瞧一瞧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