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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 爱要有你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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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9章爱要有你才完美

    陆老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而有力,“没有!现在一切联络都中断了!暂时和那边没有任何联系!念念,不要急,只要一有消息我就会告诉你!”

    不要急不要急……

    这三个字说起来无论说多少遍都是那么容易,可是做起来有多难?!她心里产生一个想法,哭着地对陆老说,“陆伯伯,我要去海地!我现在要去海地!”

    “念念!你冷静点!你现在去海地有什么用?难保那里没有余震啊!”陆老无法想象把她一个女人放到那去是什么状况。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去!”她痛,却坚定无比……

    “不行!我不会同意的!如果你真的担心,就和妈妈回北京来!我们一起等候消息!”陆老的部队作风发作,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像女人那样不理智。儿子毫无下落,他自己也着急,也想亲自去找,可是,他要出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放任她一个女人去那种地方,除非那是疯了!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陆老对她又是命令又是安抚,就此作罢。

    童一念心里完全被这个念头充实得满满的,且越来越即便陆老不同意,她也不会放弃。

    覃婉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亦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这时候反而握着童一念的手安慰她,“念念,要冷静,别做傻事!我相信,向北一定没事的!”

    覃婉微抖的手上传过来的冰凉,让她知道,覃婉心里的担忧不比她少,可是,却反过来安慰自己,这是疼惜,也是覃婉自己给自己的安慰和信心吧……

    她反握住覃婉的手,这样的时刻,婆媳俩就像相互取暖的鸟儿,彼此依偎,只有嘟嘟和瞳瞳,不谙世事,迷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着奶奶和妈妈,这样的眼神,更让童一念心痛如焚,将两个宝贝一起搂进怀里。只有他们那肉呼呼的温暖,才让她心里稍稍安慰……

    她从来就是一个执着的人,若她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所以,一旦下定了决心要去海地,就不会改变。陆老不肯帮忙,她就自己想办法。

    奔走于驻法大使馆,她一趟又一趟地想直接签去海地,还背着覃婉偷偷去找了安东尼,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居然真的获得了去海地的签证,不过,却已是地震发生后十来天了。也许,回国签会更快一些,但是,那必定要依靠陆老,而陆老却肯定不会答应的……

    在这十来天里,她每天除了跑大使馆,就是守着电视看新闻,或者和陆老通电话。海地那边通讯已经恢复,不断有伤亡数字传出来,其中就由驻海地的维和人员,她每次听电视里维和人员牺牲名单的时候,手都不由自主握住胸口的衣服,心,仿佛也被揉成了一团……

    离开法国前一天,她依旧守着电视机,新闻里确认,驻海地维和警察牺牲人数为8名。彼时,8名维和警察正在维和大厦房间里商讨计划,地震突发,无一生还……

    再一次,她揪紧了衣服,一直揪到手心发痛,那一刻,她的呼吸停止……

    电视上开始逐一播出牺牲警察的照片和名字,她盯着那些面孔,眼眶看得刺痛,心里默默数着,1,2,3……

    心,不断放松,收紧,放松,收紧,不过分钟的时间,仿佛一个世纪……

    “7……8……”眼看快到最后一张了,她的心悬到了喉咙口,一个“8”字还没数出来,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她的世界,坍塌……

    她坠入无边的黑夜里,昏迷前,听见播音员沉痛的声音在说,“陆向北……”

    后来,她是被嘟嘟和瞳瞳的哭声吵醒的,覃婉带着宝宝守在她身边,一双眼睛也已经成了核桃,见她醒来,眼泪直流,“念念,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思维完全是迟钝的……

    她费力地一点一点去回忆,思绪终于停在了那张照片上,照片上的他,英气勃发,可是……可是播音员却说……

    不!她不信!怎么可能?!他说过会来法国接她回家的!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啊!

    眼泪骤然间奔泻而出,她抱着覃婉大哭,心里的痛扩散开来,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是痛的……

    嘟嘟和瞳瞳不知道为什么奶奶和妈妈哭成这样,本来在哭的他们,反而不哭了,两人都扯着妈妈的袖子,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两声呼唤,把哭泣中的童一念唤回,凝视儿子含泪的眼,她渐渐止住了哭声,不是不痛了,不是不流泪了,而是,眼泪通通的,都倒流进心里,她还有儿子,她和他的儿子……

    她伸臂,将儿子搂得紧紧的,心中那个决定还是不曾改变,一开口,喉咙发涩,“妈,拜托你,把宝宝照顾好……”

    “你想干什么?别干傻事啊!”覃婉十分警觉,也止住了哭泣,惊问。

    她深深吸气,把所有的眼泪全部逼了回去,艰涩地道,“妈,我已经订好明天的机票去海地,我要去……”

    “不行!你这时候去海地干什么呀?!估计很快就会把他们……接回国了……”覃婉实在不忍心说出“遗体”两个字,略了去,泣不成声。

    “妈!我必须去!妈,我去接他回家!他问过我的,让我给他一段时间,他还我一辈子。我还没有答复过他,我要去告诉她,我答应他了,我会陪他一辈子……真的陪他一辈子……”终是抑制不住心里那锥心的痛,她再次放声大哭,哭着哀求,“妈……求你了……你答应我好吗?让我陪他回家,不然他会孤单的……让我陪他最后一程吧……就算是……就算是陪了一辈子……”

    覃婉痛得说出不话来,为这样的儿媳,为远在海地的儿子,再不忍心反对,将他们母子三人拥进怀里,一起抱头痛哭……

    嘟嘟和瞳瞳被震惊了,不敢闹,更不敢哭,在奶奶和妈妈怀里相互瞪眼,最后,竟然不约而同伸出手去给妈妈和奶奶擦眼泪,就像平日里她们给自己擦一样……

    软乎乎肉嘟嘟小手擦在脸上,两个大人的心里更痛了,贴着他们的小脸,眼泪润湿了他们的小脸……

    电话铃划破满是哭声的夜,童一念无心去接,但此时打来的,必然是亲人,是以把两个宝宝都交给覃婉,拿起电话,哑声说了声“喂”。

    打来电话的,居然是梁妈妈,她怎么知道法国的号码?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流着泪,电话那头也只是哭声一片,许久,传来梁叔的声音,“哎!你拿个电话老哭什么?给我!念念啊!我们都知道了,也知道你肯定难过,别怕啊,还有我们!你还有我们呐!”

    童一念的泪,无声滑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有些人坚强,有些人脆弱,有些人会陪自己一起哭,有些人会告诉自己别难过,继续往前走……

    而无论哪一种人,都是她的亲人……

    她懂……

    “爸……”第一次开口叫这个字,她有些生涩,可是却异常坚定,“我可以的,妈妈年纪大了,你照顾好她,我会把他带回来,带回来见你们……”

    梁叔的声音也哽咽了,“孩子……好孩子……我们知道,你一直很坚强……可是别憋坏了自己,横竖还有爸妈,知道吗?”

    “知道!我知道!”她哭得说不出话来,用手捂住电话,将自己的哭声悄悄隐藏……

    ——

    第二天上飞机的时候,她没让覃婉送她,只是再一次把宝宝托付给她,并且建议她带着宝宝回国,在北京等待。

    覃婉哭着点头,她也想,亲自接儿子回家……

    飞机顺利抵达海地。

    虽然地震已经过去十来天了,可那满目苍夷还是看得她眼睛发痛,据报道,这一次地震,造成二十二万多人丧生,十九万多人受伤,这样的数据,若在以前,只是一个数据,虽然会震惊,会心悸,但是那毕竟离自己很遥远,可是,此时此刻,站在这废墟里,她才明白那种生者逝,活着痛的心理,那是万箭钻心的疼,是任何疼都比不了的……因为有救援人员的带领,所以找到使馆并不难。

    得知眼前这位是已牺牲的维和警察遗孀,中方代表表情沉痛,对她亦十分尊敬有礼,带着她一起赴遗体停留处。

    原来,她来的正是时候,第二天遗体马上就会运回国了,此时,空地上停着八位烈士的灵柩,那黑漆漆的沉重的颜色,让她心里犹如被猛烈一击,沉闷地渗出血来……

    脚步如灌了铅一样,每抬一步,似乎都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一张一张照片看过去,最末尾的,是他……

    目光触到他照片的那一瞬间,双眼立刻模糊了……

    他在朝她笑,他依然在朝她笑啊……

    那样的笑容,仿似很久很久以前,他挑起轻浮的眉眼,“陆太太”三个字便会从他若笑非笑的薄唇里张扬地吐出来……

    她用力地揉着眼睛,揉去那些阻碍她视线的水雾,他的面容在眼前忽而清晰忽而模糊……

    那咬着唇,把所有的痛都逼在胸口,却忽而想起他说的话,他的声音从记忆力蹦出来,在空气里鲜活地流淌:

    “不要咬嘴唇,我会心痛……”

    “不许学我皱眉,很丑……”

    那样的声音,厚实温暖,仿佛还在昨天一样……

    她于是,松开了唇,展开了眉,学着他照片上的样子,眉眼舒展,唇角上扬,只是,这样的微笑会比哭更难看吗?

    “陆先生,你亲爱的陆太太来了……可是对不起,陆太太是真的笑不出来了……”她一步一步走近,脑海里全是他嬉皮笑脸叫着她“陆太太”的样子,自登机开始就凝在眸子里的泪,终于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陆先生,陆太太……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两个称呼如此美好过……

    以我之姓,冠之你名。

    从前她以为陆向北如此称呼,只是对自己入赘童家的身份心存芥蒂,却原来,能冠上他的姓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她曾经对一菱说,很多事情,她不希望在想说的时候,就没有机会了,就像爸爸那样……她以为,她这辈子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可是,却再一次重蹈覆辙……

    陆向北,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知道吗?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他面前,他的笑容,清晰可辨,那样的眉眼,梦中千回百转,却是再也触摸不到了吗?

    她泪如雨下……

    缓缓地抬起手,手指轻抚上照片上的容颜,再也没有往日凝在指尖的温度和弹性的触感,有的,只是玻璃镜框的冰冷,只是冰冷……

    那冰冷一直传到了内心最深处,冻结了心,却冻结不了泪,她很想笑成最美好的样子给他看,可是,原谅她,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有人送来一个匣子,见她伤心至此,不敢打扰,许久了,才谨慎地呈上来,告诉她,这是陆向北的遗物……

    遗物……

    好无情的两个字……

    她宁可不去看……

    可是,她又怎么舍得不看?

    颤抖的手,接过匣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的,只是一封染血的信……

    “他们要去执行的任务,很危险,所以,有的战士事先写了遗书,没想到……真的成了绝笔……这是,我们在他身上找到的……”旁边解释的人,忍不住流泪……

    她不知道那信里是怎样的词词句句,只知道她把信取出来的时候,手指尖都是痛的……

    拿到手里,先不看,只捧在胸口,用力往心口的位置按下去,揪心揪肺地感受着与他的接近,这,便是他留给她最后的痕迹了吗?

    没有人再打扰她,留下她一个人在他的遗像前与他的灵魂通话,与他静静相陪……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把这封信揉碎了,每一个碎片都融入她的皮肉里去,流进她的血液里去……

    可是,她却舍不得啊……

    这是他的遗物,唯一的遗物,这信封上似乎还有他的气息,她怎么舍得它碎?后悔不已中,她立刻把信封捧回手上,那些被她揉折的褶子就像在她心上刻的刀印一样,赶紧轻轻抚摸,唯恐这信封因这些褶子而破损了,并责怪自己,怎么这么冲动,这么不小心……

    很想看看里面的信是否也被揉坏了,她打开信封,把信抽出来,所幸完好……

    可是,既已拿出信笺,想一读他心语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将之前不敢阅读的恐惧冲击到了九霄云外。

    微微的犹豫后,她缓缓展开了信笺,信封上“亲爱的陆太太”五个字首先跃入眼帘……

    先不看内容,光这称呼就足以让她心痛欲裂了……

    她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信笺上,唯恐模糊了字迹,又赶紧拭去,细看间,他的词句字字入眼帘……

    亲爱的陆太太:

    原谅我在还没有向你求婚之时就叫你“陆太太”,我是真的很想还给你一个平凡少女的梦,从相识到恋爱,到求婚,缺一不少的给你,我曾幻想过无数次陪你谈一场浪漫的恋爱,然后像个傻男生一样在夜晚的海滩点满蜡烛,蜡烛拼成love的形状,恳求你嫁给我,可是,真的很抱歉,这个梦,拖了又拖,拖到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这个机会实现它,我怕来不及了。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你将看不到这封信,而如果你收到了这封信,那我一定是不在了,所以,在这里叫你陆太太,你会原谅我吗?

    对不起,陆太太。此时此刻,搜肠刮肚,我最想说的话,竟然全都是对不起。

    我想,一个男人最大的责任就是给他心爱的女人安定幸福的生活,而我,却从来就没有给过你安宁。

    陆太太,跟了我,真的委屈你了。从嫁给我那天开始,你的快乐生活就画上了句号,从此陷入动荡与不安。我让你担心,让你痛苦,把许多本不该你承受的委屈通通加诸在你身上,生离死别,家破人亡,你什么都经历过了,而今天,却还要再一次承受我的不守信用……

    陆太太,这一次,我又失信了……

    我答应过你,等家里兰花开的时候,就来接你回家,可惜,我再也看不到家里的花儿了,我再一次欺骗了你,我总是在欺骗你对不对?

    所以,不要为我这个骗子伤心落泪,我不值得,知道吗?

    很抱歉,我走了,却把养育嘟嘟和瞳瞳这样艰巨的任务留给了你,你一个人,会很辛苦很辛苦。如果,有一个男人,愿意分担你这份苦,不要犹豫,让他和你一起。

    虽然我总是说,我自己的老婆放在自己身边才放心,可是,老婆,这一次,我不能在你身边了……

    老婆,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吗?不许学我皱眉头,那会很丑很丑;也不许再咬嘴唇,我会心痛……

    老婆,不要让我在另一世界心痛,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很美。

    陆太太,老婆,小念念……

    真想在这个时刻把你所有的名字都念一遍,可是,还有机会吗?也许要等到来生了吧。

    小念念,如果有来生,我求上天让我再遇见你,还在那样的路口,那样的榕树下,你捧着蛋糕跑出来,撞在我自行车上。

    可是,我一定不会再让我们错过十几年,我会带着这世的记忆,缠住你不放,陪着你成长,陪着你看卡通,陪着你恋爱,陪着你看电影,陪着你吃爆米花,牵着你的手走进婚姻的殿堂,用我生命里的每一天陪着你和孩子,再也没有惊心动魄,再也没有动荡不安,只有平平淡淡的生活,完成我们这一世不能完成的夙愿。

    小念念,那时的你,还是穿着一条可爱的小公主裙吗?

    我期待着。

    北

    若开始她还能逐字逐句的阅读,到后来,已是痛不欲生,那样的字句,是比在她心口千刀万剐更让她难受……

    耳边全是他唤着“陆太太老婆小念念”时的声音,当她看到最后一句,小念念,那时的你,还是穿着一条可爱的公主裙吗?我期待着。

    只觉得一股凌厉的剧痛,冲击而来,从心口,一直到脑门,是她无法承受的力量。

    阴阳相隔,期待来世。他当是化蝶吗?!

    陆向北……我恨死你了……她呜咽出这一句,凝目,遗像里的他还在朝她微笑,好像在说,小念念,我去等你了,去等你了……

    终于,那痛生生掐断了她的呼吸,她眼前骤然漆黑一片,陷入无知无觉的境地……

    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就这样不醒来了,如果不醒来,是不是就不痛了?是不是就可以遇见他了?

    可是,偏偏的,夜的凉风,还是将她唤醒。

    恢复意识的瞬间,她的脑袋依然是木的,自己躺在简陋的床上,周围人来人往。

    身边有人陪着她,她也不认识是谁,见她醒了,那人便说,“总算是醒了,还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她倏然坐起。

    望着她空洞的眼神,那人叹息着说,“是的,明天要运回家了,今晚要在这边举行仪式,还要给他们换上干净的衣服。”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起来拖着箱子就走。

    “你去哪里?”那人见她一言不发,很是担心。

    她只是猛走,往停灵柩的地方猛走。

    她说过的,她要一直陪着他,要陪他回家的,她要亲手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怎么可以在这里?

    果然如那人所说,已经在准备穿衣服了,在灾后的凌乱中,一切显得简单却庄严。

    她加快步伐,走到他的面前。

    在她坚定的表情下,没有人会阻止家属给烈士穿衣,崭新的制服,叠得整整齐齐,等待着她给他换上。

    站在灵柩前,等待着开棺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她真担心自己坚持不下去,可是,她必须!

    下意识地,又咬紧了唇,他的声音却立刻在耳边响起,不要咬嘴唇,很丑很丑……

    她赶紧松开,眼泪却差点掉下来……

    不可以!不可以哭!不可以丑!她要漂漂亮亮地见他啊……

    终于,打开……

    她闭上眼,至少半分钟,才敢睁开眼来看……

    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确实多处都有伤,但都做了清洗了,干干净净的,头部还用纱布裹起来了,定是砸到头,头部伤害严重吧……这样也好,她真的不敢看他面目全非的样子……

    之前一直忐忑,到了现在,反而平静了。

    虽然很痛,痛到麻木,但她知道该做什么……

    从法国来的时候,她就拖了个大箱子,里面有她带来的东西。

    首先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纸盒来,里面装着小心呵护的兰花。覃婉爱兰花,法国的家里阳台上有,她在法国的时候,照料得很仔细,来之前便有一盆开花了……

    她小心翼翼把花取出来,旅途中有些损坏,可是无伤大雅。

    先把花摆出来,心中默念,你说的,花开了,就来接我回家,现在,看见了没?花儿已经开了,所以,亲爱的陆先生,陆太太来接你回家了,我们,回家……

    情不自禁的,泪,又湿了双眸。

    她轻轻拭去,取出那一对雍和宫外买的玉蝴蝶:还记得这对蝴蝶吗?买蝴蝶的人说,两人分持雌蝶和雄蝶,若有缘,这一对蝴蝶儿定会重逢的。你说,你去下一世等我,那你把雌蝶带走,下一世,我们一定还能重逢……

    说完,将雌蝶放入棺中,转身,哭得肝肠寸断……

    良久,才恢复过来,一双眼睛通红……

    不敢耽误了人家的时辰,她拿起崭新的制服给他穿上。

    在别人的帮助下,轻轻扶起他的身子,套上衬衫的衣袖,绕过背,再穿另一只袖子。

    想起他曾说过的,他和她,背上同一位置,都有着一颗朱砂痣,这说明,他们是夫妻相,注定的一对人。

    只是,既是夫妻相,既是注定的一对人,为什么上天还要安排他舍下她,独自先去?

    悲切中,情不自禁想用手去抚摸他那颗痣,那颗长在和她同一位置的朱砂痣,来生,这会是他们寻找彼此的标记吗?

    当她的手触到他背上那长痣的地方时,手中穿了一半的衬衫垂落,再一次地,泪如雨下……

    眼前出现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我自己的老婆,要放在我自己身边才放心!”

    “看看我们的痣,注定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夫妻!”

    震后的海地,有这样一个中国女人。

    每天在各个救援场所、医疗中心奔走,见到男子躺在担架或者病床上,就必定要把人家翻转过来看清楚,若在路上遇到背影疑似华人的男子,也必定要追上去看个仔细。

    她不坐车,只是步行,踏着太子港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每一个废墟都不愿错过。

    甚至,将男子的照片印了无数张,在大街上逢人便用法语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她的法语并不好,似乎是现学现卖的,别人答什么她不一定懂,只看得懂眼神和点头摇头,但往往的,她得不到肯定回答,于是便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塞张照片给对方,再用法语说,“如果你见到他,一定要告诉他,他太太在找他!”

    后来几天,她似乎学会了克里奥尔语,只是,也只会这两句,逢人必问,逢人必托。

    初时,她衣着整洁,虽然是素服,却看得出出身良好,然而,到了后来,她亦和灾民没什么两样了……

    这样的女子,若奔在别的地方,路人一定会认为她是疯子,可是,在震后的灾区,却是再正常不过,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在废墟里毫不言弃地寻找家人,她,亦不过普通的一名妻子而已……

    她居无定所,每天二十四小时,马不停蹄地奔走,没有白天和黑夜,累了,就随便坐在哪个救援点的地上小憩一下,打个盹,醒来,继续她的寻找之旅。

    她坚信,只要她坚持不放弃,就一定会有找到的一天。

    有时候,会遇上地震中幸存的当地人,他们也在寻找亲人,于是,便会结伴同行。彼此言语不通,不过没有关系,心和心的想通是没有国界的,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彼此懂全部!

    有的人,找到了。

    虽然这个几率很小很小,可是,终究有人在临时医院或者废墟里找到了挚爱的亲人,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她会和他们一起流下幸福的泪,然后微笑,鼓励自己,她,也一定能找到的!

    有的人,找到的是遗体。

    她会和他们同哭,然后更加坚定地奔向前方,这样的结局不是她要的,所以,她不能休息,不能停止,一定要在他还有呼吸的时候找到他!

    她相信,他会的,他会在某个角落里等着她!他只是在跟她捉迷藏!他只是在考验她对他的爱够不够!

    他一定还在!

    奔走在太子港的每一寸土地上,她的鞋破了,可物资贫乏的震后,谁还会有闲心来管这个?

    穿着那双破烂的鞋,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奔走,她光洁完好的足,起了血泡,被钻进鞋里的砾石割破,可她连痛都感觉不到,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寻找!寻找!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看过了多少日落日出,走过了多少路。

    那日,阳光很好。

    她从借来靠了几个小时的简易临时住所出来,一瘸一拐,继续往前走,刺眼的阳光蜇得她眼睛微微痛。

    她眯上眼,朝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仍是一路询问,一路委托。

    之前背着的满满一背包印有照片的纸,已经发出去大半,背包越来越轻了,希望到底是越来越渺茫还是越来越大?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环绕太子港好几圈,有的临时医院似乎已经来过几次了,可是,她不灰心,因为每天都有被新的病人转进转出,只是,有的医院的护士都认得她了,见她来,同情地摇摇头。

    她却坚定地微笑,用中文说,“没关系!只要还是失踪,就代表有希望!陆太太,你要加油!”

    前方那家医院呢?她似乎也曾经来过的,还留了照片给护士……

    她喝了口水,小心地把瓶盖盖好,防止水漏出来浪费掉,决定再去医院看看。

    呵,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连水都显得那么珍贵,食物就更加了……

    虽然有各国的捐赠,但是,那么多的灾民,杯水车薪;

    虽然她背景特殊,有专给她的食物和水,但是,在这样的地方,谁看见一个饥肠辘辘可怜巴巴的孩子不动恻隐之心?说不定,她的陆先生,此时也正在某个地方,承受着别人的滴水之恩……

    再一次踏上这所临时搭建的医院台阶,护士一见她,果真便认出了她,眼里亮光一闪,拉着她就往里走。

    她心里燃起希望的火苗,却不敢相信,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在撞击着她的心……

    护士的语言她听不懂,护士一边走一边夺走她手里的照片,指着照片上的男人,然后再指指里面……

    顷刻间,她懂了……

    泪水夺眶而出,甚至甩掉了护士的手,往里面直奔……

    护士见她如此激动,也浮起含泪的微笑。

    在这里,每天都会有这样的感动,护士也为所有劫后余生相见欢的人高兴……

    只是,她知道他在哪张床吗?护士摇头笑笑,跟着她的背影而去。

    她又做着和从前一样的傻事,凑到每一个男人面前去查看,而且这一次因为有了百分之百的希望,所以格外激动,把人家吓得不轻……

    她却傻傻地对人家抱歉地笑,含着泪笑,然后又去找下一个……

    最后,还是护士前来,再次牵住她的手,把她带到一张床前……

    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止……

    是他!

    真的是他!

    虽然头上缠着纱布,脸上也有磕伤,可那样的眉眼,那样的唇,不是他,是谁?这世上还能找出受伤后也一样帅到如此的男人吗?

    他紧闭着双眼,对她的到来全无知觉,可是,那没关系!只要他还喘气就行了!她甚至没有问护士他伤到了哪里,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只要看到他还有着呼吸地躺在她面前,就是她全部的世界了!

    和所有劫后余生的人一样,她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靠在他胸口。

    他的心跳那么清晰地在耳边搏动,每一下,都强劲地震着她的耳膜,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如此幸福,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上苍让她具有听力的功能,否则,她哪有机会听见这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那些幸福的泪,喜悦的泪,泉涌一般,尽数流在他身上……

    什么不许她哭了!什么要看她笑起来很美的样子!都见鬼去吧!她就是要哭!就是要哭给他看!陆向北!你这样吓我!我就是要哭给你看!看你以后还吓不吓我!她的心在呜咽……

    她在他胸口蹭着,如同在他怀抱里撒娇一样,她从来还没在他面前真真正正地撒过娇呢……

    是啊!陆向北!给你当老婆,连一次撒娇的机会都没有过,怎么可以让你就这么消失!呜呜!陆向北!你要还给我!把一切都还给我!我要一辈子赖在你身上撒娇!你得让我赖!非得让我赖!

    蹭着蹭着,觉得脸颊上什么东西磕得痛。

    她哭哭啼啼地摸了摸他胸口,好像真的有个硬硬的东西,于是解开他衣领一看,只见他脖子上挂着的,是她扔掉的那枚戒指……

    再看看他的无名指,那枚婚戒,经过了那么多风雨的洗礼,依然光泽如初……

    他在遗书中说,要给她一场完美的恋爱,然后再在海滩上点满蜡烛,把蜡烛拼成love的形状,恳求她嫁给他……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要了!不要恋爱!还有什么样的爱恋比他们更加轰轰烈烈?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恋爱!

    她又还需要什么样的求婚?她从来就没有过改嫁他人的想法!她现在要嫁给他!不要他求婚赖着嫁给他可不可以?

    想到这里,她顺手从护士手里拿过剪刀来,剪断了他脖子上的绳子,好粗一根啊,是怕绳子断吗?

    然后,取下戒指,自己就给自己戴上了!也不管护士在一边抿着嘴笑……

    戒指的含义,每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吧?护士一定是在笑她不用人求婚就戴上戒指?那又如何?她不在乎!

    对了!她忽然想起,怎么光顾着自己高兴,忘了给家里打电话呢?家里从陆老到覃婉到梁妈梁爸再到小妈,如今全都集齐在北京,等她和救援队的消息呢!

    她把手机拿出来,拨了北京家里的号码,那边一接,她也不管是谁,不等人家讲话,就冲着那边喊,“我找到了!我找到他了!他还活着!还活着啊!”

    一时忘形,她在床边又跳又流泪,完全像个女疯子,直到脚底下传来一阵刺痛,她才“哎哟”叫出了声……

    太忘形了,忘记脚上全是水泡了……

    平时走路可是小着心的,而且在此之前心里悬着他,也顾不上脚疼,现在找到他了,心放下来了,又这么一跳,才觉得脚底钻心的疼……

    “怎么了?念念?”那边说话的是陆老,听见她的哎哟声以为又出了什么岔子,他的老心老肝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没有……没有……我是……高兴坏了,摔倒了……哈哈……”她不想告诉陆老,为了找他,她一双脚走烂……

    “傻丫头!”陆老怜爱地责备了她一声,却是充满喜悦,问,“他怎么样了?让他跟我说句话……”

    “他……怎么样?”她这时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没问医生他到底怎么了……“陆伯伯,我忘问了……他现在睡着呢……”

    她真是欢喜糊涂了……

    “你啊……”陆老再次笑,不管怎样,他的心都和她一样,只要他活着,就已是万幸,所以对她道,“问问那儿有没有中国派去的医疗救护员,我问问他。”

    童一念大感汗颜,“还是我来问,再告诉您吧,我真是高兴糊涂了!”

    “好!好!不管怎样,都马上做好回国的准备,那边医疗状况那么差,怎么也要弄回国来!”陆老斩钉截铁,这一回,就算动用军用飞机,也不管了!这个儿子,他再也不想失去!

    童一念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陆向北,她这么吵这么闹也还没醒过来,她怎么就忘了问医生情况呢……

    心里开始浮起担心,可是马上就释然了,连鬼门关都让他闯了过来,还有什么可怕的?哪怕他真的就这么躺一辈子,她也愿意守着他一辈子!只要让她感觉到他的呼吸!

    于是手舞足蹈比划了半天,又是法语又是英语的,终于让护士明白,她想要一个中国医护人员……

    终于,护士请来了一个中国医生,那医生告诉她,他现在暂时昏迷,有可能是脑部淤血未散,但地震后,医院都震掉了,现在这临时医院设备有限,很多检查都做不了,只能做着最保守的治疗。

    童一念听着这话,只问他一句,“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闭口,职业性地想了想,很谨慎地回答她,“按照我们的临床经验来判断,应该没有,但是,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再说,他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我们也说不准,如果真需要动手术,这里只怕条件太简陋,可能的话,尽快送他回国吧!”

    童一念心里有了底,谢过了医生,把情况汇报给老爷子,剩下的事,她知道,老爷子会安排好……

    她心里真的一片安宁,轻轻地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他们的戒指,交叠在一起,发出灼人的光。

    现在,她什么也不想了……

    只想就这样和他手牵手,陪他一辈子,哪怕他就这样躺在床上不醒来,她也不在乎,只要可以牵着他的手……

    她相信,即便他现在昏睡着,也一定可以感觉到她的温度,感觉到他的陆太太,这一次是真的来带他回家了……

    她不想再去费神地想,为什么灵柩里的人不是他,只知道,当她的手触摸在他背部最熟悉的地方时,只触到一片光滑,而没有那颗熟悉的小小突起时,她是如何地欣喜若狂,如何地喜极而泣……

    她不明白,为什么唯一证明他身份的那份写给她遗书会在别人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阴差阳错?

    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过,这些,还重要吗?

    当然不!

    重要的是,他还活着!她终于找到他了!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她眸光闪亮,凝视着他那好看的眉眼,再也舍不得移开眼神,一秒钟也不!仿佛她一生的时间都要用来这样傻傻地凝望,傻傻地流泪,傻傻地笑,傻傻地吻他的眼睛,吻他的唇,周围有没有人看着,她一点也不在乎……

    ——

    北京。

    军区医院某病房。

    将陆向北从海地接回来,已经有两三天了,陆向北却一直都没有醒。

    医生不主张开颅,因为血块并没有扩散,各种检查做过了,也基本正常,所以,仍是做着保守治疗。

    每天,病房里络绎不绝的,从陆老覃婉,到梁家父母再到小妈,甚至左辰远弯弯都会来看他,左小胖每天也跟着爷爷奶奶跑几次医院,天天吵嚷着要舅舅教他射击,至于嘟嘟和瞳瞳宝贝,更是一到医院就在他耳边“爸爸爸爸”的叫。

    只是,这样的呼唤,似乎并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

    又是一个夜晚来临,童一念把老老小小都赶回了家,让他们好好休息,自己留下来照顾他。

    坐在他身边,只觉得脚底仍然痛。

    在海地磨出来的那些血泡,有的结了痂,有的却溃烂了,却不敢和家里人说,只悄悄问医生护士要了药,自己偷偷地擦。

    见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自己便先去洗了澡,然后再给脚擦药。

    现在的她,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因为他随时都会醒来啊,她才不要自己的狼狈样被他看见……

    话说,从海地回来的时候,家里人都不认识她了,还以为从哪里回来个女叫花子呢……

    自己洗完了澡,就该给他擦身了。

    他不能动,医生说要保持清洁才不会长褥疮,所以,每天给他擦身是必做的工作。

    在他们的婚姻中,好像是他照顾她多一点,现在是要她还了吗?

    如果因果循环是必须,可不可以换一种别的轻松的方式?这样的惊险,她再也不要了……

    护士已经教过她怎么护理,所以,细心地从口腔开始,给他清洗,一边嘟着嘴说话,“亲爱的陆先生,我们已经回家三天了,我也伺候了你三天,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啊?我每天给你翻身都累死,我说你是不是被我伺候上瘾了?所以赖着呢!我告诉你,如果你再不醒来……再不醒来……我就……每天非礼你了!……我说真的哦?开始非礼你了哦?”

    “好吧!先从亲你开始……”洗了口腔,洗了脸,他看起来无比清爽的样子,空气里散发着毛巾上的清香,她吸了吸鼻子,那清香便一丝丝地钻入她肺里,好闻极了……

    他的唇,这两日渐渐润泽,那好看的弧线,好像诱/引她一样……

    她吞咽了一下,慢慢俯下身去,贴着他的唇。

    他的唇,还是那么柔软,虽然伤着病着,却依然有着清新的气息,温温的触感,起初,她浅浅地触碰着,然后,便用舌尖轻轻地一点一点地舔过,一点一点的描绘他的唇线,渐渐地,她都有些沉迷于这个游戏了,可是,他居然还没反应……

    心里难免小小的沮丧,可是并不灰心,起身来,揪他的鼻子,“哼!不醒?不醒我就每日一色!这个个大帅哥放这里不色白不色!陆向北,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其实,你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吧?”

    说完她眯笑着去换了稍温的水来,准备给他擦身。

    轻轻解开他的衣服,先细心地将他胸前擦干净,然后,再将他翻转,虽然已经跟护士学了些窍门,怎么给病人翻身,但是,要成功翻身,又还要保证平稳,还是需要她用很大的力气。

    将他侧翻以后,一手撑着他的身体,一手撩起他的衣服,他背上那颗鲜艳的朱砂痣便显露了出来。

    就是这颗痣啊……

    她擦完后,还凝视着那颗痣,如果不是这颗痣,他还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

    情不自禁的,再度俯下身来,舔吻那粒朱砂色,一如当初,他最爱这般吻着她背上的痣一样……

    吻着,那些记忆里的往事,便一幕一幕涌现出来,从最初的相见开始,时光万千,都化作此刻的相守,不再有痛,不再心酸,有的,只有她的吻……

    童话里的睡美人,在得到王子的亲吻之后就醒过来了,可她的王子,为什么还没醒呢?

    在越来越投入的亲吻中,她撑着他身体的手的力度渐渐减轻,可她却并没有发现,即便这样,他的身体依然侧着不倒……

    直到,最后,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一声闷哼,她才猛然醒悟。

    惊得手一松,床上那人仰面躺倒,并发出一声轻微的哀嚎。

    童一念以为伤着他了,赶紧问,“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搞的啊?怎么醒了啊!?”

    他凝目看着她,这妞是高兴糊涂了吧?问他怎么醒了?难道她不想要自己醒吗?浅浅地笑,“我再不醒,会被你吃了……”

    她面色飞红,有点尴尬,瞧他这样子,应该是没事了……“那个……你什么时候醒的?”

    没错,在他醒来的这一瞬间,她的情绪就像过山车一样,惊讶,到狂喜,再到现在,担忧的便是,她刚才说的话,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只见他笑得诡异……

    他这样的笑容就一定有问题!她太了解了……

    不依不饶地黏在他身上,若不是念着他刚醒来,身体或许还虚弱,她一定要对他进行挠痒痒的惩罚了,“你说!你都听见什么了?”

    他仍然只是笑,不答。

    “你到底说不说嘛?”他越这样她越着急。

    他似乎被逼得没办法,“好好好,我招!从你说……要非礼我开始……”

    那,不是一开始给他擦身就醒来了?他把她女流氓一样的糗样全看得清清楚楚,却不出声?这丫的,从头至尾就是腹黑品性,不打算改的了!

    “你讨厌啊!早醒来了不说!害我出丑!难怪儿子像你一样腹黑!”她红着脸在他怀里埋怨。

    很自然,没有丝毫矫揉造作,其实,她是可以在他跟前撒娇的,不是吗?在彼此没有了隔阂和芥蒂之后。

    经过了这一次,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他却慢悠悠地轻声笑道,“我不说,就是怕你难为情嘛,你偏逼着我说……”见她急怒的样子,马上又补充,“不丢人啊!非礼自己老公的女流氓一点也不丢人!”

    “你还说!”她轻轻一拳,就要落下来的时候,瞥见他犹自苍白的脸,还有,他的声音也毫无底气,拳头便松软了下来,贴在他脸上,柔柔地抚摸,“你怎么样?我叫医生来看看,别动。”

    他“嘶”了一声,“什么东西,刮得我脸凉凉的?”

    什么?她抬起手来,是她的戒指……

    立时大羞,“陆向北!你故意的!”故意笑话她是吗?好吧,现在是她没脸没皮自己给自己戴了戒指?那又怎么样?难道他不想和她复婚吗?

    见他笑得洋洋得意的模样,她嗔了他一眼,“我先叫医生来看看再找你算账!”

    值班医生正好是他的主治医生,得知他醒过来的消息,亦十分高兴,左老的公子交到他手里,迟迟不醒来,他也是坐立不安啊……

    是以,立刻前来病房检查,确定他没什么事以后,叮嘱他第二天再做几个检查,然后如释重负地对童一念说,“情况不错,照这样子再住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童一念感激地把医生送走以后,重新关上房门,倚到他身边来,突然地,什么都不想说了……

    此时此刻,才算静下心来,细细品味他灾后余生的感觉,千言万语都无法形容,只想就这么静静靠在他身边,一辈子……

    突如起来的忧伤气氛,他也感觉到了,握住她戴了戒指的左手,轻轻一句,“对不起……”

    她沉默着,摇摇头,眼泪流了下来,却不是因为悲伤……

    她的泪,更让他心痛,轻轻拉过被子,将她和他盖在一起,身体相贴,足与足相碰,忽的,感觉到她的足有些不对劲,敏感地他,微微皱了眉,“让我看看你的脚!”

    她的忧伤,在这一瞬消失贻尽,赶紧缩回脚,笑道,“为什么啊?不给!”

    他的眼神阴郁起来,“不给?我现在才醒来,不能乱动,你要想让我自己来抓你的脚看而再次昏迷的话,你就藏!”

    她低下头来,默默不语。

    “还磨蹭?”他逼问。

    终于,她慢慢吞吞坐起来,揭开被子,转了个方向,把自己的脚给他看。

    他何其聪明?一看之下就知道,若在法国,怎么会弄成样?一定是她在地震后满世界找他,才磨成的伤……

    “傻妞儿!你怎么这么傻!?”他眼眶热热的,有泪光在涌动,而后,顺着她的脚,勾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身上。

    她怕压到他,动了动,他马上阻止了,“别动,让我好好抱抱你,抱抱我的小傻妞儿!”

    知他难过,她伏在他胸口,轻轻地说,“不痛,真的……”

    “还胡说!”怎么可能不痛?他含泪斥责,心中愧疚万分,“傻妞儿,都是我不好,这辈子我亏欠你太多太多了,不但没有给你幸福的生活,还总是让你担心吃苦,跟着我,你真是倒了大霉了……”

    她眼里亦浮起泪光点点,微笑着,喃喃地道,“没错,你这个人,一点也不好,腹黑,又凶,总是欺骗我,总是不准我这样不准我那样,还固执,为了你的信仰,连命都不要了……有时候想起你来,真是恨得牙痒痒……”

    他的手臂渐渐松弛,声音里也多了落寞,“是啊……这样的我,真是不好……”

    “是的!真的不好!可是,这所有的不好带给我的气愤加起来,也比不上失去你的痛苦……我只要一想起,以后再也见不到你这个讨厌鬼,生活还怎么完美?那我……也宁可不要活了……”她闭上眼睛,眼泪滑下,颊边,是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