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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湛接过账册,刚读了几页,便眯起眼睛:“这是从哪来的?”
郑钧把账册的来龙去脉和沈瑶的事毫无隐瞒的说了一遍,似乎没有看见涵因数次递出来的眼色。
“呵呵,怪不得薛帅常说他最赏识的学生就是你们兄弟,果然你们一出手,我们的形势立刻扭转了。”李湛拍拍郑钧的肩膀。
“杜胤可是世袭罔替的衡山侯,还是朝中的三品大员,杜家更是长安名家,在朝中势力很大,可不是这一本似是而非的账本可以扳倒的。”涵因见李湛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给他泼起了凉水。
李湛却似乎没听出她嘴里的嘲讽之意,笑笑:“我这次去洛口仓,查验从汴州仓过来的米粮物资,看那账面就有所怀疑,只是他们把赈灾和民乱损失拿出来,账面是平的,毫无破绽。我正不知从哪里下手,你们就给我送来了这个。这岂不是天意吗?”
“此事可有把握?”郑钧问道。
李湛嘴角划出一道曲线:“杜胤这次不死,也要掉层皮。你们只要做一件事,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把账册的事情揭出来……”。
……
“沈参军因为这件事已经被害了,子玄兄参与这件事可是很冒险,万一他们狗急跳墙,你就是第一个被他们盯上的……” 郑钧很是真诚。
李湛笑道:“放心吧,我自有主张,文远不必担心。你们也要赶快回长安去。据我所知,河北那边受了蝗灾,千里良田度被蝗虫啃食一空,已经有一股流民到了汴州境内。再过些时日就要到郑州了。”
“现在驿站周围就聚着许多乞丐。这两天,人越发多了起来,还有人想往驿站里面冲呢。幸而有侍卫把守。”郑钧说道。
李湛说道:“那些不过是些游散的。官府把他们拦在城外,又设了粥棚,才勉强控制了。等到大股的流民来了才叫麻烦。我刚听说听说大股流民正往汴州走,今天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中牟县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有小股的流民到了他们那里,他们请调府军过去加强城门守备。再往西去过了荥阳就是虎牢关。那里是护卫东都的门户,必然不会让流民通过。你们再不赶紧走,怕是虎牢关就要关闭了。凭是谁也过不去。”
郑钧这才紧张了起来:“原来情势竟然恶劣到这个地步。那我们明天就走。”
涵因问道:“若是虎牢关关闭,那么流民岂不是就要聚集在管城、荥阳一带?”
李湛点头道:“可不是嘛。这次我去洛口仓查看,发现汴州仓除了搬来些陈年的绢布、木材,米粮及其有限。大部分都是麸皮充数,还有一半是霉变的。灾民来了,真不知用什么来赈灾。”
“洛阳周围几大粮仓,从那里调赈米过来不是很方便吗?”郑钧说道。
李湛摇摇头:“文远有所不知,咱们大隋的库管手续极繁琐。尤其是赈粮。必须由地方逐级上报,直到皇上手里,再经三省,下到户部,再到粮仓并所属地方长官,调粮还要地方上派兵保护。层层手续。就算一路绿灯,一点不耽搁,等粮运来最少也要十天。十天啊。那些饥民恐怕会把城墙都啃了。何况,汴州仓都如此,那些仓还不知道怎样呢。”
郑钧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岂不是会饿死许多人。不过现在快马上报,应该来得及赶在大批流民到达之前准备好。”
李湛冷笑:“蒋刺史还认为事情到不了那个地步,灾民还在汴州。立时要求赈粮,恐怕会落人口实。殊不知。这些流民是来的最快的。汴州仓刚搬过来,他们那里根本没有余粮赈济。因此,只能把流民逼的往这里走。”
“那子玄兄有什么对策?”郑钧问道。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李湛的笑带着淡淡的无奈。
涵因忽地想起了什么,说道:“蒋刺史让子玄兄接手洛口仓这种棘手的事情,恐怕不是个有担待的人呢。”
李湛眉头微皱:“你是说,他很可能把这次的事情也推到我身上。但他可是刺史,这等大事不由得他不管呢。我这个司马才是养老的闲官,没道理让我掺和这些事。”
涵因笑笑。
“唉,要是真到了我头上,我也不忍心不管那些灾民。”李湛低下头眯起眼睛:“那你说这困局该如何解呢。”
“想解困局就要知道困在哪里。”涵因笑盈盈的看着李湛。
郑钧说道:“这显而易见,就是如何不饿死人。”
涵因摇头:“这一路饿死的不少了,也并不怎样。”
李湛试着猜到:“莫非是怕流民造反?”
涵因笑着点头:“没错,就是这个‘乱’字。自古死人并不算什么,最怕的就是乱,只要有人起了头,那便成了没法收拾的烂摊子。死人不过是危局,乱了才是死局。”
“是啊,流民没有粮吃必然会乱的,可是听说此次流民规模很大。如果真像传说那样,有数万人之多,把府库和洛口仓那些霉变的米都拿出来,也不过再撑个两三多天,子涵可有良策?请赐教。”李湛看着涵因,却并不知道他是故意试探还是真心求教。
涵因抬眼看着他,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不敢当,想要粮,指望着朝廷是没戏的,荥阳向来民风淳朴,世家大族宅心仁厚。”
李湛笑道:“这个好懂,只是连年灾害,各家都不愿意把米粮拿出来,说是还要周济族人。去年赈济灾民的时候,恒昌米行就百般推脱,说他们也没有米,因为沛国公的关系,也不能相强,今年该如何把粮要到手里?”
涵因笑道:“呵呵,我那二叔现在在长安,家里只有我族兄主事。他少年成名,向来以名门世家的身份自矜,以名动之或是解决之道。只是我那族兄颇为自负,必然不甘心被人逼迫,况且这中间还有薛帅的事,他必然用此事做文章,倒是兄该好好想想,怎么把这大户平平安安的吃下来。”
李湛一笑,似有所悟。
郑钧见说的差不错了,便起身告辞。
“那你们兄弟多多保重。” 李湛又深深看了一眼涵因:“子涵小小年纪就见识不凡。真是让在下佩服。”
涵因拱拱手:“不敢当。”
兄妹二人告辞离开司马府。
回到驿站,涵因脸色渐渐的沉下来:“哥哥就这样答应了他。”
“给薛帅解围,事不宜迟。没时间再试探来试探去了。”郑钧对妹妹的不满毫不在意。
涵因知道郑钧并非死脑筋的人,只是一遇到跟薛帅有关的事,就变得有些急躁:“哥哥可是把咱们一家还有薛帅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李湛。若他背叛薛帅,投向杜胤,那咱们可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咱们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相信他。昨天我想了一晚上,我们一直在薛帅手下,薛帅要是有事早晚要牵连到我们身上。再说钦儿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薛帅,若是李湛背叛,我们出事了,薛帅那边也会警觉。况且李湛自己也要担风险。”郑钧说道。
涵因叹了一口气。最终没有说什么。
郑钧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涵因:“没想到妹妹竟然有如此的见识。只是李湛自己都说了,他不过是个闲散的司马,就算蒋刺史有意推卸。你怎么知道他就会掺和到这些事里面去。这种事,谁不是避之不及呢。”
“他当然会,他和我是一类人。越乱才越有机会。”涵因的声音微不可闻。
郑钧没听清,问了句:“你说什么?”
“兴许他就搀和进去了呢。”涵因笑着提高了声音,眼睛闪着濯濯的光芒。仿佛微风吹皱的湖面,反射出粼粼的波光。
郑钧下令明日一早回转长安。让众人赶紧安排打点。
驿丞听说他们要走也,赶了过来:“怎么没呆几日就要走了。”
郑钧呵呵一笑:“只是顺便过来玩些日子。我假期将尽,要赶紧回去销假复职了。”
驿丞笑道:“正巧了,今天有去外地赴任的几位老爷刚到了,小的为各位准备了宴席,还请了管城里最好的歌舞班子,郑参军一定要赏光。”
郑钧不愿拂其美意,只得答应了。
晚间开席的时候,驿丞暗暗观察,却发现席上却只有郑钧,却不见他的兄弟。心中纳闷,叫驿夫拿着酒菜跟崔家的侍卫套近乎。
那侍卫酒喝多了,嘴上就渐渐没了把门的:“什么小公子啊,根本不是,那是我们那位大姑娘。之前的时候就穿着男装出去过,所以我们知道。”
驿夫诧异道:“那你们家那位小公子哪去了?”
侍卫挠挠头:“说起来也有好几天没见着了。大约出去玩了。哎呀~,这主人家的事就不好说了。哎,听说你们这管城倚红阁的头牌宁若姑娘,听说是个绝色的,我怎么去了却没见着……”
驿夫笑道:“哎呦,别说您了,就连小的我也没见过。”驿夫压低了声音:“听说,那位是恒昌米行掌柜的禁脔,别人想碰都碰不得。”
“不过是个生意人。怎地这么嚣张。”侍卫不屑的说。
驿夫笑道:“这您就不知道了,恒昌米行是沛国公家的生意,掌握着郑州、汴州,甚至洛阳一半的米粮生意,就连刺史老爷也要给他几分面子。谁会为了个婊子,讨那个没趣去?不过传说那宁若姑娘,风骚入骨,只要受用一次就……”驿夫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个侍卫都竖起耳朵,最后几个人发出了男人都懂的嘿嘿笑声。
驿夫又陪笑了一回,方走了。
驿丞听说这事只觉得有古怪,虽不知道值不值得一报,却不敢大意,赶忙派心腹去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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