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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妈妈听涵因说要探看杜夫人,犹豫半饷方笑道:“这也是正理,那姑娘就请吧。”说话间,看看后面的徐氏,虽带着帷帽却能看出是个妇人身形,还带着个孩子,不知是什么身份,刚要发问。
涵因已经迈步走向了正屋,回身看她没跟来,冲她说道:“探视夫人之后我自有道理。”
邢妈妈方跟了过去。
不愧是侯府正房,斗拱飞檐甚为高阔,初夏午后,已渐渐热了起来,屋子里面却仍然阴凉通风,很是舒服。
刚一进屋,就闻见一股子药味,涵因跟着邢妈妈,一直走到里间的卧室。
房中一张雕花大榻,帷幔低垂,其中躺着一个人。邢妈妈将一侧帐子挑起,涵因便看到了杜夫人,她曾在潼关驿站见过,时隔不到一年,今日再见只觉得苍老了很多,邢妈妈坐在床边,伏在杜夫人的耳朵上说道:“夫人,醒醒吧,老爷让人带消息来了。”
如此说了三四遍,杜夫人也没有任何反应,最后嘴唇抖了抖,一滴口水沿着唇角流下来,邢妈妈仔细的给杜夫人擦了擦嘴,又掖好被子,转过头来看涵因:“夫人自老爷坏了事那天起,就一直这样,这些日子都靠人参续命。”
涵因看罢点了点头,走到了外间。邢妈妈把帐子放好,也跟了出来,问道:“姑娘有什么事,这下可以跟老身说了吧。”
“此事事关重大,须得这家的正经主子出面,你做不了主,我记得,你家二姑娘还未出阁,你去把她请出来吧。”涵因说着接着往外走。
邢妈妈皱着眉头,声音沉了下来:“姑娘怕是有所不知。我们家的二姑娘是有宿疾的,向来不能理事。”
涵因脚步一顿,将帷帽的轻纱一掀,露出皎白的面庞,一对深潭般的眸子冷冷的盯着邢妈妈:“她现在是这家唯一的正经主子,就算病着,只要不是像夫人这样,也少不得劳动她了。”
“怕是也不行,我家二姑娘现在还不知道府里出的事,受不得惊吓。请姑娘体恤。”邢妈妈被那眼神中的凉意冰的打了个激灵,仔细一看,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心里不禁存了轻视之意。
“哦?”涵因故意问她:“那我去她那里探望之后再做道理。带路吧。”
“呵呵,姑娘请勿为难老奴,我家二姑娘在静养,已经多年不见人了。”邢妈妈佛然不悦,但仍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涵因脚步一顿:“侯爷交待的事情还是要办的。邢妈妈还是带我去见她罢。”
“姑娘有什么事跟老奴说也是一样的。” 邢妈妈仍然坚持。
涵因一下子沉下脸来,盯着她的脸:“你如何做得主人家的主?”
“姑娘不清楚这个府里的事,我是这个府里的管事,夫人病的时候,府中事物都是我管。姑娘若是有事交代,就跟老奴说。老身代夫人感谢姑娘,若是姑娘不想说,那也不必麻烦姑娘。姑娘就请回吧,侯爷那里,老身自由交代。”邢妈妈被那眼神看得心虚,但想想自己平日在府中的地位,又咬着牙强撑这回视那双眼睛。一副强硬的姿态。
“放肆!”涵因冷笑:“你不过是个奴婢,如今主人病倒。竟然敢作威作福起来。我看二姑娘不是什么病了,竟是被你们关了起来,怕是你们这些刁奴趁主人不在想要谋夺侯府的财产。你别忘了,杜侯爷虽然下了狱爵位还没削呢,他的家眷也不是你们这些奴婢可以肆意欺负的。”
邢妈妈一听这话很是恼怒,嚷道:“姑娘这是怎地说话,我们家以前从未跟姑娘有过交情,姑娘贸贸然来了,说是传达侯爷的消息,又怎知姑娘不是来诓骗的。”
“我是不是诓骗自有你家主人判断,与个奴婢何干?夫人病了,姑娘本就该在床旁尽孝,这是人伦,我靖国公府爵位高过侯府,此番来访,原该主人亲自接待,这是常理,岂容你一个奴婢指手画脚。”涵因转过身看着她接着说道:“知情不报,恶奴欺主,大隋律里面是杖毙,你想被绑到京兆府那里去吗?”
邢妈妈被这番话憋的脸通红,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姑娘,你……这这么说话的。”
涵因不理他,冲着外面走去,到了正屋厅堂,向外喊道:“金护卫进来,绑了这个欺主的刁奴。”
金焰一个箭步蹿了进来:“姑娘,你有吩咐。”
邢妈妈这才知道,这女孩子并不是吓唬,而是要动真格的,而且这个金侍卫的确是侯爷的心腹,这个姑娘抬出靖国公府,京兆尹也不会为了她一个奴婢得罪国公,忙“扑通”一下跪在涵因面前:“姑娘勿动怒,是老奴孟浪了,但老奴说的的确是实情啊。二姑娘的头脑有些不清楚,也不知道能不能办成姑娘交代的事……”
涵因此时也不再跟她客气,清冷的声音中带着狠劲:“只要有口气在,就叫她出来。”
邢妈妈只好咬牙答应了:“姑娘稍等,我请二姑娘过来。”
“叫跟着我来的人也进来等吧。”涵因的语气不像来访的客人,倒像是这家主人的命令。
邢妈妈此时已经顾不得涵因的态度了,赔笑道:“应该的。姑娘稍等。”
说罢,起身出去了。
涵因对金焰打了个眼色,金焰知道事叫他跟着一起去,免得邢妈妈捣鬼,于是也跟着去了。
涵因便和徐氏在厅上等着。涵因大大方方的坐在客位上,徐氏却不敢坐,只抱着孩子站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邢妈妈带着一个姑娘走了进来,这姑娘被一个小丫鬟搀着,想必就是杜二姑娘了。
她身着家常细布的襦裙,头上几支银簪,倒还齐整,面貌可以说是清秀,与杜胤有七八分相像,大约是常年不出屋子,面色白的有些慎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突出,颜面消瘦,下颌尖尖,看来平时的吃用都很受怠慢。虽一副嬴弱不堪的样子,精神倒还好。
杜二姑娘长期被关在花园一角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院子里,前面一溜寿山石假山耸立,院门开在寿山中,有曲径与园中小路相通,还有花木遮掩,本来是工匠独具匠心的设计,自从成了囚禁她的场所,便再没有客人欣赏赞叹。这里也少有人来,小院常年从外面挂锁,只有人定时向里面送米面,饭菜都是里面自己做,定期会有婆子进去打扫。这次抄家也并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因此她也没被搜出来。
涵因起身和她见礼,不动声色上下溜了一眼,杜二姑娘那双眼睛虽然瞪的溜圆,却看不出有什么病态的样子。
那女孩子先开口道:“是你要见我,请问有何事?”
“邢妈妈没有告诉你,你家发生的事吗?”涵因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反问她。
杜二姑娘一愣,她被锁在那个小院子许多天,米粮都快吃完了,也不见有人送来,她还以为主母终于对她下手,想要饿死他。侯夫人身边邢妈妈突然过来,只说有客人要见她,她只道主母在打什么主意,一路都在想自己的应对之法,也没大注意周围。
现在想来才觉出十分不妥,侯府虽然建筑、花木都没有变,但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和从前不同了,仔细一寻思,才觉察出来,原来是这一路走来,竟没有碰到人,虽然已经三年没有出过那个院子,她却仍然记得从花园的小径上或匆匆而过,或嬉笑打闹的丫鬟们,而如今府中空荡荡的,越往主屋走,越是凌乱,这岂是治家颇严的主母能容忍的事情。
越想越觉得奇怪,眼中掩饰不住惊疑之色盯着涵因,更显出那双眼睛来。
邢妈妈身后的小丫头给涵因奉上的散茶,喝了一口东西很是不错,看来侯府就是侯府,再破败还是存着些好东西,涵因笑道:“还是先让邢妈妈告诉姑娘家里出的大事。”
邢妈妈上前便简短的把杜胤获罪,家里被抄,夫人中风昏迷的事情告诉了杜二姑娘。
杜二姑娘听到这里突然放声大笑,几步走到邢妈妈面前,捉着她的手臂用力的摇晃,恶狠狠的盯着她:“报应,这都是你们害我的报应。”
“姑娘,并没有哪个敢害您,您病了,在那个院子静养……”邢妈妈强笑着想要拨开她的手,试了几次都未成功。
“谁说我疯了,这都是你们逼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对我做的那些事!”杜二姑娘越说越激动,还真像个患了疯症的病人。
邢妈妈浑身一抖,退了一步,却挣不开她越握越紧的手,只好对涵因说道:“姑娘可看见了,我们家二姑娘又开始犯病了。”又冲着金焰说道:“金护卫,你还不把二姑娘送回去。”
“到现在了你还想污蔑我!”杜二姑娘的眼睛恨不能喷火:“我打死你这个老东西!”
涵因用眼神制止了要冲上去的金焰,对杜二姑娘说道:“姑娘稍安勿躁,你是主子,她不过是个奴婢,奴婢有错责罚便罢了,若是亲自动手,岂不失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