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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流传的速度并不因有人刻意隐瞒而降下来,短短数日,就连深宫之中的皇帝、后妃也都听说了这个童谣。
那个时代,童谣被看做是上天的启是,从汉代到这个时代,许许多多莫名其妙在民间传开的童谣,在流传多年以后,以各种方式应验了。
谁也说不清楚这是预言还是造谣。朝中的儒臣们一边轻蔑的斥之为“非圣人言”,一面又暗地里揣测着童谣的意思,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的脸色。
皇帝是有心病的,他害死了自己的姐姐,自从听到这首歌谣,他没有一刻不感到惶恐的。难道是被人知道了?赵俭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但是,他很担心刘锦会起疑心。刘锦跟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甚至都觉得别有用心。他一直知道姐姐手下有个凤凰会,只是知道的不清楚,他不确定这首歌谣里的火凤和凤凰会有什么关系。
他很害怕,每天疑神疑鬼,动不动大发雷霆,已经有两个小太监因为一点点小事被杖毙了。他下了谕令,让京兆尹不准百姓随便传播这首歌谣。结果私下里面悄悄议论的更多了。还有人跟之前的天灾联系起来,甚至说皇帝失德,老天降了天罚,这两年才会多灾多难。
冲静居中,此时还算平静。涵因料想这个当口皇帝是不会有心情管秀女这件事的。而刘锦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想必还在为那歌谣大费脑筋。
慕云去跟薛凌华核对这个月丫鬟的开销,祈月在厢房对账,盼晴本在外面坐着,盼晴被杜筱拉走了,她发现进货的米行,用糙米糊弄他们。于是拉上盼晴去对质。屋里只剩沁雪一个。
沁雪看了一眼门外,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故意跟涵因说道:“姑娘听说了现在长安最流行的歌谣没有?”
“什么荤话,也来跟我学。”涵因啐了她一口。
沁雪不甘心,又缠着涵因把那歌谣说了一遍,问道:“姑娘,听说你当年在长公主的宫里呆过,都说这歌谣跟长公主有关系,你就没听说什么?”
“听说什么,我不过是被罚没入宫的小宫女。又能知道什么。”涵因嗤之以鼻。
“那姑娘给我讲讲那时候的事。”
涵因想了想说道:“倒是有个柔儿姑姑,待我很好。嗯,你要说什么凤。我倒隐约记得,有一次偷听她们说话,提到过把个什么令放到什么桐阁里。”
沁雪来了八卦的精神,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涵因笑道:“是啊,我也想知道。”
沁雪还想再问。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外面是谁呀,怎么不进来说话。”
却无人回答,她走出去一看,门外并没有人,回头进了屋子,对涵因笑道:“恐怕是风吹了门。”
之后又小声道:“姑娘。她已经走了。”
涵因看着她,笑着点点头,本来么。像新桃那种咋咋呼呼的人怎么可能是内卫的探子。这个故柳才像。新桃不过是被她怂恿过来当靶子转移注意力的。
这个消息应该很快会传到刘锦的耳朵里吧。
这日夜里,缀锦阁。
“桐影阁,公主府的桐影阁,不错,一定是那里。凤凰会栖在梧桐上。火凤令应该与桐影阁有关。”刘锦搓着手。
“很明显这是个局。我看你还是别去。”歆儿担心的说道。
刘锦咬牙道:“那可是长公主留下的最有用东西,火凤令可以号令凤凰会隐藏起来的势力。那本账册我们也一直没有找到,说不定就在那里。有了这两样,就可以完全接手长公主的势力,皇上也轻易动不得我们。可这东西要是被别人拿到,我们就没有价值了,一定会被除去。所以就算是有阴谋也要去。”
“你这消息到底从哪里来的,火凤令又是从哪里来的,我总觉得这里面透着诡异。”歆儿沉思了半饷。
刘锦宠爱的把她的头发拢了拢,笑道:“咱们还是以前的规矩,内卫里头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免得将来我出事连累你。”
“可是公主府我们已经翻个底朝天了,桐影阁我们也找过了,那里的密室已经查了几遍,能拿的东西都拿走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啊。”歆儿说道。
刘锦说道:“虽然每次咱们去都上上下下查的很仔细,但我一直桐影阁没那么简单,不管有没有,我都必须去证实一下。”
“如果是一个局,那么那件东西应该早就被人替换掉了,这是明摆着的事,你去了绝不会有好处。”歆儿越想越不妥。
“我们是长公主最心腹之人,连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那个人却能找到,就凭这一点,我也要去会一会这个人。”刘锦笑笑,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坚定的说:“不去就是等死,去至少还有一搏的机会,那人一出手就把我们逼到绝境了,至少要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歆儿皱着眉头,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说到:“现在各方都猜到那首童谣跟你有关,在盯着你的动向,你万事小心。”
刘锦将歆儿搂在怀里,歆儿终于不再抗拒他,他低头吻上歆儿朱唇,那柔软的触感几乎将他的心融化,沉醉良久,他才依依不舍的把她放下,说道:“我去了。”说罢转身从窗中飞身跃到对面的房檐上。
歆儿一手举着,似乎想要把他拉回来,却始终没有做这个动作,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止不住泪流满面,口中的声音微不可闻:“锦,别去……”
刘锦一袭黑衣蒙了面,潜入进长公主府。长公主已经辞世两年,皇帝虽然下令一切如故,但少了人气的地方。总有压不住的萧索荒凉。两年了,皇帝再没驾临过这里,打理的人也懈怠了,杂草从砖缝里倔强的冒出头来。屋顶上几块踏碎的砖,显示着不少人从房檐上光顾过这里。
长公主死后,这里几乎被翻了个遍,各路人马都来过这里,试图找到长公主控制势力的另一个武器——账册。账册记载了长公主大笔资金的来源和流向运转方式,从中可以窥得她曾经掌握的庞大势力。可以说,关乎很多家族的生死。没有人希望它曝光,不过很多人却希望把这样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
桐影阁在公主府花园里,湖心岛上的一间小阁。四面临水,只有一侧有桥与湖岸相连。
刘锦藏身在湖边高高的杂草中,窥探着周围的情况,等了许久,确定没有人的动静。悄悄从桥上潜入屋子里面。屋子中间摆着一张石桌,几个凳子七扭八歪的倒在一边。墙边的多宝阁上空无一物,落满灰尘。
刘锦又借着月光仔细观察了一番,才走上去,把那石桌一拧,地上露出一个地道。他打了火折走了进去。
地道的尽头是一个密室。开在湖底,四周都用巨石严丝合缝的垒成,但也免不了潮气森森。这里面曾经是储存长公主财富的地方。还有长公主养的私兵,他们的兵甲秘密造好后,也放在这个地方。
现在这里的金银财宝已经被皇帝席卷一空,归到了自己的内库里。地上还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生了锈的刀箭。他每次来的这里,甚至都能想象天禧十四年韦昌辉逼宫的前一天晚上。长公主在这里把兵器铠甲发给自己私兵的情景。
他清楚的记得长公主在他出发前一晚说的话:“锦儿,不成功则成仁。那些世家兼并土地,欺压百姓,仗着自己的势力不把皇室放在眼里,有他们在,像你和陈成这样有才华有抱负的寒门子弟就永远被他们踩在脚下。这一仗不仅是为了皇帝,为了朝廷,更是为了你自己。”
“我明白,殿下,可殿下为什么要以身犯险呢。”刘锦很是担忧。
杨熙笑笑:“我不留在长安,又怎么能达到引蛇出洞的效果呢,韦昌辉那个老狐狸,不下点血本是不能把他引出来的。你放心吧,我藏身这个地方事先只告诉了你、陈成、柔儿还有李德全,其他人都要等到出发前才知道。你和陈成只要有一个按照原定计划来接应我,就会万无一失。”
刘锦只好点点头,但却始终紧锁着眉头。
杨熙看着他笑了:“看看你这个样子,待会怎么找歆儿。”
刘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那个丫头总是忒敏感,什么都不放心。”
杨熙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快去吧,别叫人家等急了。”
这就是杨熙最后跟他说的话,这句充满轻松愉悦的话语,很长一段时间回荡在他耳边。让他内疚不已,如果那时候他留在她身边,也许……,也许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可以死在她的身边。
墙并没有被破坏,毕竟这是在水下,若是把墙凿穿了,这里只能被水淹没了。密室尽头的石墙雕着一只巨大的凤凰,在凤凰的一侧翅膀上,有一块砖掉了下来,露出一个方形的凹陷,中间向内挖空成一只凤凰的图案。这处凹陷并不在中间,平时上面盖着一块同周围墙壁一样的砖石,很难让人注意。来密室调查的人也不可能每块砖都细看,这一处就被忽略了过去。
许是时间长了,砖贴的不牢靠,掉落了下来,才把这个凤凰图案的凹陷露了出来,又或者是有人故意想让他发现……
刘锦似有所悟,表情空前的凝重,他拿着那块火凤令,嵌入墙壁上那块凹陷,果然是严丝合缝,卡在里面,当火凤令嵌进去的时候,只听“嘎达”一声,从墙内探出一个匣子,果然是个设计精巧的机关。
刘锦从匣中掏出一个册子,打开是密密麻麻的数字,果然是那本账册。只是上面标记资金流向的人名全是他看不懂的代号。但他没有时间在这里细研究。把那本账册揣好,将那匣子按回墙里,那凤凰翅膀的砖石有退了回来掩住机关,卡在墙壁凹陷的火凤令也啪的一声弹了出来。
他不禁有些灰心,他是长公主最信任的心腹,但显然,长公主并没有把自己的底牌全告诉他。那个姓郑的小姑娘,是现在曾在长公主宫里生活过的,唯一活着的人,她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他必须要问清楚,只是她现在是皇帝看中的人,是不能轻易动的,但他一定会找到方法,让那个小姑娘就范。
他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这个局是不是这个小姑娘的手笔。毕竟,一拿到这块火凤令,他就已经想到桐影阁了,那个小姑娘的话也只是让自己更确信而已,因此在没有亲自问过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他是无法下这个结论的,更何况他很难想象一个小姑娘有实力弄出这样一个圈套来。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从密室中出来,又在桐影阁中向外探看半日,确定没有人跟过来,才将石桌恢复了原状。
他带着两件东西径自回到了内卫府。此时的内卫府衙特别的安静。守卫的人打着瞌睡。因大部分人手都被外派出去查留言的源头,因此留在府衙内值勤的人也少了许多。就连嚎叫声不绝的地牢,因为这些日子没有什么人审问也获得了难得的安静。
这种气氛让刘锦很不适应,他总觉得安静来的太诡异,直觉上有一种危险的气息正在迫近。他想了想,派了两个人,叫自己的心腹带着人手到这里来见自己。
然后进了自己的屋子。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那本账册和火凤令,掌上灯细细观瞧。
封皮上面的确是长公主的亲笔手书,那一勾一画都是他最熟悉的笔墨,看来他最担心的问题并没有出现,这件东西是真的,那么让他掌握线索找到东西的人是什么目的呢。他思索着。
忽然外面乱了起来,吵吵嚷嚷的。
刘锦正想要问出了什么事,房门“咣”的一下被粗暴的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