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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越来越对群臣缺乏信任的时候,李湛无疑是一个相对让他放心的人选,而且在地方上的政绩、官声都很不错,又能在京兆尹这个让人头大的地方安安稳稳的干了两年,并且阻止了逼宫的阴谋。对于皇帝来说,他是一个值得提拔的人选。
京兆尹从来没有干的时间长的,主要是因为京城错综复杂的局势,和盘根交错的势力,一个不好就会被人抓住把柄搞下来,皇帝本身也不会放心一个跟各方关系融洽,在京畿势力强大的京兆尹。
即便不出差错,坐到两年的京兆尹也到头了。
柳正言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因此向皇帝隐晦的提了出来。皇帝也知道,该动动李湛了,只是还没有觉得把他放到哪里。
柳正言已经跟李湛谈了几次,把自己的意思透露给他,还是希望他能够做兵部侍郎,这一次兵部郎中跟谋反案牵连,让薛进这个兵部尚书很是被动,虽然他也参与了平乱,到底背上了御下不严、失察的罪名,被御史好一顿弹劾。
皇帝虽然最后驳回了那些弹劾,但薛进的日子的确不好过,让他产生了激流勇退的想法。但在那个时候请辞无疑是跟皇帝较劲,因此这些日子他一直觉得坐这个位置很不安生。
皇帝似乎想进一步削弱宰相的权柄,将中书侍郎和门下侍郎以及尚书省所辖六部的侍郎各增设了一员,各部尚书的权柄也进一步下放给了侍郎。
这个决定也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原本官员的定额就是如此的,世宗时期,觉得冗员太多,百姓养这么多官吏,负担太重。所以朝中的职位做了合并裁员。如今承平百年,滋生人口,各部门的事务也逐渐增多,自然需要更多的官员来干活。
这次给事中窦温上书建议也是用这两年地方受灾,但是各部人手缺乏,处理事情的效率太低为由的。这个窦温能力一般,揣摩圣意的本事却不小。自当上给事中之后,办的几件事都是摸准了皇帝的心思。
众臣都知道,皇帝想要加强皇权,增加各职位的官员既能分权。又不会招致太多的反对,毕竟职位多了,大家升职就更有希望了。
如此一来。柳正言就更希望李湛做兵部侍郎,巩固他们这一派在兵部的势力,西北大军的大将军已然换了人,兵部就更重要了,毕竟皇帝可以亲自拜将。却不可能把所有中级军官都指定了。握住兵部,就掌握军队的人事,以及军功的考核,提拔自己人再方便不过了。
“我看难呢。就算把你调回中枢,也不会让你做兵部侍郎。”贾敞捻了捻自己的胡子说道。
李湛心里也明白,柳正言一系把持兵部多年。皇帝早有用别人取而代之之意,苦笑了一下:“皇上恐怕这一次提上来的都会是寒门的人吧。上次处置逼宫的事情,别看把李明哲和靖国公都贬出了长安。看似一碗水端平,但寒门那边除了李明哲就没再动其他人,这些日子又提拔了一批上来,再看这些日子各种原因贬值去职的大多是世家子弟。”
“皇上是不可能完全不用世家的。如今皇长子就了国,那些寒门自然是老实得不得了。他们除了皇上。还有什么倚仗呢。”贾敞笑嘻嘻的说道,仿佛他不是寒门中的一员似的。虽然他自称是曹魏贾诩后代,但不管怎么说贾家在这数百年来,从未跻身望族行列。
李湛笑笑,也意识到话中说起寒门的语气,对贾敞展露出来并不合适,虽然贾敞似乎对此并不以为意。
涵因一直在边上坐着没说话,今天是李湛特意把她叫来,主要还是因为这次事关他调入中枢的大事,有必要让她知道。
涵因见李湛和贾敞之间的气氛比较微妙,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既然皇上如此信重寒门,我看倒是先生的机会,不如这次调动完了,老爷举荐先生入朝吧。”
李湛初时略愣了愣,随即笑道:“夫人的提议倒是不错,贾先生入朝为官,说不定大有可为。”
这话既可以看做是示好,也可以看做是试探,贾敞向来脑子喜欢转八个弯,一句普通的话他尚且要琢磨琢磨,更何况是涵因在这个时刻说出来的。
涵因这个人让贾敞有些捉摸不透,因此这句话的意味在贾敞眼里就多了不少种意味,贾敞也仅是微微一愣,笑着对李湛一拜:“多谢主公盛情,不过在下无意仕途,不过是感念主公当年从突厥人手中救得全族性命,因此誓死追随。出仕之事主公莫要再提了,呵呵。”涵因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引来他这样郑重的谢绝,倒让旁边的一众人有些错愕。
不过这并不是贾敞装模作样,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出仕的机会,李湛混得再差,朝中还有柳正言的关系在,给他谋个缺不在话下,李湛也多次提出让他入朝为官,都让贾敞拒绝了。
贾氏的郡望在凉州武威,此地向来是多族杂居的地方,十六国时,前凉、后凉、南凉、北凉先后在此建都。贾氏为当地望族,本来与突厥人、吐蕃人交往都很紧密。当时,突厥人犯境,吐蕃人趁火打劫,猛攻嘉峪关,并且策动凉州姑臧、武威的番人作乱。
恰恰贾氏这个不大不小的当地世族就被他们盯上了。
李湛在军中第一次任务就是平乱。恰逢那些作乱的番人攻破了贾氏宗族的坞堡,要大肆劫掠,李湛率兵出现,解了贾氏之困,也让李湛在凉州名声大振。后来陇西李氏姑臧大房愿意承认唐国公家这门宗亲也与此有关。
贾敞是长房嫡次子,也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子,凭借家族在当地谋个官是没问题的,但他却自负才高,看不上当地的九品官职,一心想到朝中大展才学。于是,多次去长安科考,可惜长安才子云集,而当时科考最重诗文,他所长不在此处,屡试不第。
后来因为母亲身子不好,他又极孝顺,便绝了科考的心思,一直在母亲身边侍疾。李湛救了他们全家性命,他自然是感激不已。
他母亲经此一事,身子愈发不好,没两年就过世了。贾敞守完了孝就就想要报答李湛当年之恩,于是去长安投效李湛。
此时正值郑伦去世,李湛在长公主的打压下,日子愈发难过。但贾敞还是毅然跟着李湛。他在李湛最困难的时候投奔他,并且这些年忠心不二,一直跟着他,为他出主意。
李湛最为信重他,因此有时候说话也没有忌讳。
贾敞了解李湛身边的每一个心腹,也清楚他们的长处、不足,以及他们在李湛身边扮演的角色,只是这位新来的夫人,总让他把握不准。
涵因说了这一句话,就又静静的坐在那里,并不搭腔了,仿佛她只是为了给李湛圆场才坐在那里的,同时,也阻止了贾敞的进一步窥探。
李湛又说起了自己五弟即将任满回长安的事情。
“恐怕还是要外放的,如果兄弟二人同朝为官,其中一个必然不可能任实职,不过五弟的能力的确出众,这次考课又是个上上。”李湛颇为疼爱自己这个弟弟,说起来他的政绩颇有得色。
贾敞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嘴上的胡须颤了两颤,终是没有说话。
李湛正背过身去对自己弟弟大发议论,自然是没有看到,贾敞的样子便全然落到了涵因眼里。涵因一挑眉头,瞥过贾敞的眼神里就带了些许疑问。只是此时李湛背对着众人,涵因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贾敞也察觉出涵因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禁为这个女人的敏感略吃了一惊。两人又对视一眼,聪明人之间向来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两天后,涵因在国公府大正房“墨翰堂”东边的耳房内约见了贾敞,这是作为国夫人接待外客的地方。虽然西边耳房就是李湛的外书房,但涵因并不僭越,李湛不在,她绝不踏进那里半步。
“先生坐吧。”涵因在主位上坐定,对贾敞一笑。
贾敞并不客气,笑呵呵的坐在的客座上,问道:“夫人今日召在下来此,所为何事?”
“先生应该很清楚吧,何必明知故问?”涵因笑吟吟的回视他,并不似一般重规矩的世家女子,便是与亲戚家的男子见面垂着眼睛,不敢与其直视。
涵因是以上位者的身份打量他,虽然贾敞也想摸她的底,但身为李湛的手下,却不能与其对视,那就是以下犯上了。
他敛容道:“没想到夫人敏感至此。只是此乃国公的家事,夫人何不直接问国公?”
“我只看得出先生眼中的担心,但国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呢。”涵因想起李湛的语气,怕是跟这个弟弟感情极好吧。她稍有不慎就有离间兄弟感情之嫌。“口舌”即搬弄是非是当下女子的大忌,也是七出之一,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她怎么能轻易去犯这种忌讳呢,又笑道:“先生就不用再绕弯子了,有话就直说吧。想必你也不想国公在这个当口出状况,家里的事,我来处理岂不是最合适的。”
贾敞一笑,不再试探:“其实当年大公子犯事,险些被褫了世孙之位,那时老国公病重,准备的临终一表本来是想让五老爷袭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