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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发了这个话,李湛着实有些不高兴了。
他素来知道太夫人偏疼这个弟弟,可他这次明摆着不跟自己一心,而且现在就是要将自己一军,而且现在的手段已经近乎耍无赖了。难道就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弟弟,就要任凭他算计不成?
他向来有一条原则,就是朝中是朝中,家里是家里,就算在朝上争得再厉害,也不能把朝廷上的事算计到家里来,李澈则是很明显的触犯了他这个原则,还借由母亲、兄弟施压。李湛面色沉了下来,刚要说话。
涵因却笑着说道:“说起来,这种大事,原不该我来插嘴。不过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家里头,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少不得也要把心里头的想法说出来。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请母亲、五弟多多担待。我身子沉重,就不站起来了,失礼之处请母亲、叔伯妯娌们多多担待。”
太夫人看了一眼涵因,总觉得不是很放心,但人是她叫来的,自然不能不让她说话,看了她半饷,说道:“你身子重,有话就坐在那说罢。”
五老爷觉得一介女流之辈,眼界也只有巴掌大,想必也是贪便宜的,笑道:“嫂嫂就帮我劝劝哥哥吧。”
“其实但凡官宦家族,哪家没有这样来路有问题的钱呢,只是大家都是每年入账,混在各项收益里面也不显眼。五弟这笔钱恐怕也是这五年积存下的,一下子让家里账房消化这么一大笔钱,不查便罢了,若真查起来,难免惹人生疑,出了事,全家大大小小这么多口子。怕是全逃不了干系。”涵因顿了顿,见太夫人、五老爷的脸僵了下来,她知道今天是当了恶人了,把李湛没说出来的话直接说了出来,你之前不交给公中,现在怕出事了,想起家里来了,还不是主要想用李湛保住你。
李澈素来知道李湛对着家里人的时候,多少有些拉不下脸来,因此才敢在李湛找借口推脱之后。干脆直接把事情摆在李湛面前,当着太夫人的面逼李湛,他就不信李湛会不管。
谁知道这位三嫂子却比他更直白。一下子全挑明了。
五老爷半天没有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那三嫂的意思是。”
“五弟有繁难之处,你三哥也是知道的,但他也要为其他兄弟考虑。当然,我知道五弟并不是有意挑这个时候来让家里为难。也是真心为了兄弟们。我倒有个主意,既解了五弟的忧患,又全了五弟待兄弟的情谊。”
“嫂嫂请讲。”五老爷缓了缓神。
“五弟可以把这笔钱直接分了给各房,就算是各房的私房,这样也不用入公中了,我们三房就不必了。五弟若觉得不合适,就直接划给母亲,就算替我们尽孝心了。这样算下来。每房头上不过多了两万私房,还觉得显眼,就分摊倒侄子、侄女们头上,算算也不过几千银子再怎样也不觉得显眼了,就算查下来。做账也是方便的。五弟,你说是吧。”涵因笑看着他。仿佛是真心为这个家为他打算。
李湛看了一眼涵因,唇边的笑意一闪而逝,却训道:“我们兄弟还未说完话,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快坐下。”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涵因,又看看李湛、李澈两兄弟。
李湛又发话道:“虽是妇人言,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母亲,你说呢。”
李澈的脸色有些发白,抿着嘴没有说话,他本意就是想要拖李湛下水,如今这个目的没有达到,却要平白破财,这让他很是恼火,却没办法说出来,之前话说的那么满,此时却收不回来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挤出一个笑容,对李湛说道:“我本意也就是想给各位哥哥们贴补贴补家用,嫂嫂既然出了这个两全的主意,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太夫人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就这么办吧。”
五老爷此时脸色又恢复了平和,依然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仿佛之前两兄弟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一般:“没想到哥哥娶了这样一位聪慧的嫂嫂,
李湛对他回笑道:“一介妇人,若是说话得罪了五弟,切莫与她计较。”
“怎么会,感激嫂嫂还来不及呢。”兄弟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亲密,但这热络的气氛此时却怎么都让人觉得刻意。
太夫人也觉得颇没意思,两个儿子都是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却在她面前逗起心眼儿来,让她觉得很不好过。心里一会儿埋怨李澈算计,一会儿又责怪李湛无情,想着想着便想起大儿子的种种好处,又想到若是大儿子没死,自己这些年也不至于这样辛苦,呆呆的坐在那里,心灰了大半,想到伤心之处,眼泪差点调出来。
疲惫的对几个儿子媳妇摆摆手:“行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去吧,我也乏了。”
几个儿子媳妇都站起身来给母亲行礼,就要退出去。
涵因在李湛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刚要卖过门槛,忽然传来一阵腹痛,疼得她一下子撑不住蹲了下去,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直不起身子。
众人都围拢了过来,只听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声:“怎么回事。”
“怕是快要生了吧。”
“快快快,赶紧送回房去。”
一片忙乱之中五夫人显得格外冷静,一边叫来涵因的丫鬟,一边吩咐婆子抬一张藤床来将涵因安置在上面抬了回去。
产婆早就备好了,是伺候薛凌华生产的,柳夫人向薛夫人推荐的,在长安业界小有名气,专门伺候这些高门夫人们生产。奶娘也已经找好了,是涵因嫁妆庄子的一个奴婢,姓单,涵因自己亲自阅看的,人老实、和善,最重要的是打扮干净,做事利索,前头上个月生了一个儿子,奶水很是充足。
慕云这些日子又住到了府里来,就是怕涵因生产的时候,身边没有妥当人。
时间比涵因算的预产期提前了两周,不过也在正常产期之内。
涵因被抬进屋里,李湛却被挡在外头。
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却比第一次做父亲还要紧张。当年,他年纪还轻,不懂其中艰险,刘氏怀孕期间,他还跟平时一样,郑伦还送了他两个舞姬,刘氏生产的前一天以青楼为掩护,和郑伦密谋,而后假装喝得酩酊大醉,实际上则是悄悄出去替郑伦办事。回到家的时候,才听说妻子已经生了个女儿。如今想起来对刘氏也是颇多愧疚。
至于几个庶出子女出生,他根本没有在意,在郑州时,贺兰氏生了个男孩,才小小的兴奋了一下,在儿子满月、百日大摆筵席,一则有了儿子确实高兴,更重要的却是趁机和当地世家联络感情。
这一次,从涵因怀孕起,他就一直陪在妻子身边,看着她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忍着她嬗变的脾气,现在终于等到瓜熟蒂落的时刻,心里又怎能不紧张。
想想涵因十六岁的年纪,身子刚刚长开,就要经历生产这么凶险的事,越想就越觉得担心。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他从前厅走到院子里,又从院子里走回厅里,如此走了三四个来回,忽然听到房里传出来一声惨叫,浑身一哆嗦,忍不住凑到房门前,想从门缝里看看里面的情形。
门“咣当”一下开了,慕云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看见李湛正在扒门缝,哭笑不得:“老爷就别在这添乱了,这不是您来的地方。回厅上等着吧,还有好一阵呢。”
李湛趁着开门这会儿工夫往里面看了看。可惜隔绝内外厅的花梨木雕玉兰纹隔扇紧紧闭着,根本看不到里面,涵因叫了一声,此时又安静了下来,听见慕云的抱怨,干咳了两声,又转悠了回去。
太夫人并几个儿媳都在厅上,连皓宁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见李湛竟然这般焦虑,太夫人想起之前他妻妾生孩子时的情形,不禁心里有些意见,妾也便罢了,怎么两个妻子却这般厚此薄彼呢,出言说道:“又不是第一次做爹了,就别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了,安生些好好坐着吧。”
说的在场的众人也都笑了。
眼见天色渐渐黑了,太夫人脸上也现了乏色。
韦氏说道:“我看弟妹也不会那么快生,现在天凉,母亲年纪大了,还是回去休息吧,有我在呢,等到有了消息我立刻派人告诉母亲。弟弟妹妹们也都别围在这了,都回去休息吧。”
太夫人略推了推,众人又劝了劝,才决定回去了。众人便顺水推舟都回去了。
李湛的几个孩子也让各自的婆子丫鬟领回去休息了。
唯有五夫人仍然坚持留下:“怎么能让大嫂一个人留下。我看侄媳妇年纪轻,经不住困,不如让她回去歇着吧。”
大夫人看了五夫人一眼,对皓宁说道:“既然你五婶子这么说了,你就回去吧。”
随着阵痛越来越频繁,涵因的叫喊声也渐渐撕心裂肺起来。
李湛也越发坐立不安:“怎么还生不出来呢。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五夫人安慰道:“头胎都是比较艰难的,放心吧,嫂子看着身体好,不会有事。”
如此折腾了一夜,在破晓第一缕晨曦照耀在院中的时候,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打破了唐国公府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