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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就知她又要拿这个说事,原先都是哈哈一笑就打发过去了,今天被这么一问,脑中却浮现起昨日夜晚那香/艳的一幕,喉咙鼓了鼓,不自觉生了几许向往。
这样的神情冯氏可没有错过,当下心中一阵晃荡,这样的反应莫不是有了中意的人家了吧?那陶莞这边可怎么是好?
灯影幽照间冯氏才发现儿子已经长得这般大,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眉目间带着些青涩的少年,甚至已经可以完全独立不用她的照拂了。这么些年他在她身边留少离多,她私心里还把他当成那日新死了生母孤苦无依的孩子,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心思,就好比雏鸟生出足够抵挡风雨的羽翅执意要振翅出巢,而她这个做母鸟儿的娘是不是也该随着他的意思,让他自己有一番天地?
冯氏叹息一声,不觉后背僵直,但想到自己不过也是为了儿子好且自己又不能丢下陶莞这边,自己的面子更下不来台面,一时糊涂,竟不管不依起来,隐隐含怒道:“娘这边已经为你物色好了一位上选的女儿家,若你心里头还有别的意思,娘私下已经与那户人家说定,娘不管你日后要纳几个,但这份亲必须给我坐牢了,坐得实实的,那姑娘妻室的位置你可千万动不得。”
李昀听着她的话里凌厉几许,着实为平日慈眉善目,关键时候铁血手腕起的冯氏小吃了一惊,他仿若自嘲般笑了笑。
她的心思他又不是不知道,过年那段时日他在家中她几次三番催他去陶家、往日时不时提起陶家表妹,又常常念叨着自己要是有陶莞这样的女儿这辈子就没遗憾了。她没遗憾这句话明里是对淘气的常欣说,但她哪次说的时候自己不也在场且还特意往自己这边看了看。
李昀低笑一声,他娘这是恼羞成怒了,以为他心里头有了别家的女儿,可她哪里知自己心里有余愿未了,更谈不上有心思成家。他从看出冯氏的意思时便前前后后想了一番,娶妻当娶贤,他如今难得才有这样一个安平的家,断然是不会为了一个自己执意要娶的女人闹得父母不痛快,然后带着新妇住在一个屋檐下一点一点消磨掉这么多年与家人积攒下来的亲密与和睦。
陶家的表妹就陶家表妹罢,不然他哪里还会抽功夫承了山路崎岖,又捎着那么一点子纸笔去地处偏院乡村的陶家。更何况自己又不是对她完全没有意思,想起这两日与她相处下来的感觉,倒也是平平淡淡里涌动着心安与知足,且自己到情动处也不是没有,李昀撑着脑袋低头闷闷地笑了。
冯氏听见他似是自沉的笑声,更加没了底,这当着她的面都敢怔怔出神,还笑得这般入迷痴神,一看真有几分叫狐媚子刮走七窍的模样,冯氏咬了咬牙,心里七上八下试探着问:“可、可是有自己中意的姑娘了?”
李昀笑容不语地望着紧张兮兮的冯氏,本想晚些日子再与她说,但想到以她的性子瞧出些端倪便会日夜茶饭不思为他发愁,他心里会心疼,就只好无奈地似有非有地提了句:“嗯,我觉着家里的一户亲戚的女儿还是挺好的。”
这话一出,冯氏心里擂鼓大作,一户亲戚?哪户亲戚?什么样的亲戚?她怎么不记得他有与亲戚家的女儿往日有较多的接触?她一时只往别处想,待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快速联想家里的那几房他曾见过的女儿时,想到一个脸色就难看一次,都不自觉拿她们与陶莞暗下做比较,这一一对比竟惊觉没有一个是合自己的心意的。
冯氏的脸色更阴沉了,李昀没想到她已经心切到这个地步,一心只护着陶莞,这是当局者迷啊……他不忍她私下再乱自猜测费了心绪,只好无奈握拳轻咳一声道:“日后还请娘常常邀表妹到家中小坐,她念着与我学几个字呐。”
冯氏完全愣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已是漫天大喜临头的模样,一双眼睛弯的比月牙儿还要弯上几分,那笑容就是比灯花还要灿烂上几分,她又是欣喜又是感慨地牵起李昀的手,直恨自己刚才是被乱七八糟的蒙了心肝,居然没想起往日他接触的最多还是陶莞,口中的那个表妹,自然说的也就是陶莞了。她恼了自己,但更开心儿子的想法竟与自己的一致,瞬时胸中长气一吐,一块大石头哐啷落地。
她牵着李昀的手是摩挲了又摩挲,喜不胜喜,嘴巴都要笑得合不拢了。没忍住,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李昀硬着头皮顶着她不无狡黠的贼溜眼神,只好哄她开心:“有些时日了。”在他知道家中二老的心思的时候,他本是无意,但心里却也不抵触,那几日思前想后的,把自己与陶莞曾相处过的时光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临了才发现素来不喜欢与女儿家说笑的自己,竟惊奇地已经自动把陶莞归入到至亲的范畴里面,夫妻夫妻,到头来多浓的感情还不是归到了这亲缘的份上,娶个与自己踏踏实实过日子又孝敬父母的妻子人生没有比这更得意的事。
窗外的夜禽在枝头低低叫唤了一声,一轮半圆不圆的月亮照得庭院越发清亮,他的目光透过纱窗落在了被月影照得清晰的梧桐上。
冯氏这么多年来的心事居然在今天就了了,她有如千斤重负堪堪落地,抢得一口舒畅的新鲜空气,笑着道:“你的心思娘自然依你。”既然是他自个提出来的,她当然不会丢了脸面急着闹着要办了这门亲,自然得一样一样按照规矩来。
李昀抿嘴唇边不自觉浮出一个苦笑,刚刚也不知是谁急得都厉声厉色了,这下居然说起要依他的话。他娘当家作主惯了,一时之间以为别人拂了她的意思到底心里不痛快,李昀想起自己当初要不是为了合她的心思而去,讨了房她不如意的媳妇指不定这么多年他苦心经营的亲情要僵硬得怎么样,他更加暗自唏嘘。
“天色不早,早春夜里雾气重,娘仔细别冻着了,我屋里开着窗不暖和,你还是早些回房歇了吧。”
“嗳,娘也不扰你看书了,你看汤都凉了,回头我叫姆妈再热一碗给你送来。”冯氏起身,眉目间洋洋洒洒,就像得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宝贝,一面自喜一面又要遮着掩着。她哪里知儿子的心思是曲曲绕绕多少幽折才合了她的心意,还以为自己料事如神一早就起了这方面的心思,今天居然还好巧不巧地碰见了何花母女与何花提起了这件事,一想来心里觉得都是缘分,更是开怀舒畅。
由得冯氏起身走了出去,李昀低头盯着瓷碗里早已经凉透的汤水,心中漫上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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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这个东西好臭臭。”牛牛捏着鼻子,一边小嘴喘着气,一边抱怨何花把酱料打开来。
何花踢了一下他的屁股,用威胁的口吻催促道:“还不起开,你要是再不听话娘就把你按到酱缸里。”
牛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想象自己蹲在黑摸摸的酱缸里,周围都是臭烘烘的大酱抹上身时的样子,吓得一溜烟跑开了。
陶莞看着他慌忙落淘的小身影嗤笑一声,帮着何花抬起酱坛子倒入酱缸里面。早上陶莞的五姑丈运来了春里头第一批捕上来的鲜鱼,足足有三个箩筐,何花跟陶莞二人在河边宰杀了一上午都还没宰杀完,直到吃过午饭又倒腾了两个时辰才全部清洗剖切完毕。现在她们正在调制酱料准备腌渍鱼肉。
“何姐,这口缸哪来的?”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还没见到这口足够容纳一个壮汉的大缸,下午她跟何花回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摆在灶房的西南角了。
何花一笑,道:“是我让你爹向族里借的,过年的时候杀牲口不都是用的这口缸装肉吗?”
这么一说还真是眼熟了,怪不得哪里见过的样子,村里年年过节宰猪都是用一个大缸装猪肉。
“我心想着反正放在族里都是空着,倒不如我们借来用用,过年的时候再还给族里就是了,好大一口缸闲着不用可惜了,平时咱们家困难族里都是看在眼里,借口缸他们不会说什么。”
陶莞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暗忖何花真是心细周全,要是没了这口缸,三箩筐的鱼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腌渍了。
她们二人倒好了酱料,又往里面码放的一层又一层切好洗好的鱼干,等到全部弄好的时候才发现腰已经酸乏的不像话,二人不约而同捶捶腰相视一笑。
“陶家的,陶家的,你家牛牛摔塘里了。”张翠桃一路急喊着跑进来,急迫得话音都是颤抖的。她入了灶房见何花与陶莞都在,赶紧再说了一遍:“陶家的,你家牛牛摔塘里了!”
何花一听只觉天灵盖一阵昏眩,摔塘里了——
还没等她晕过去,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躯怀里抱着个小娃娃走进了院子,那个湿漉漉一脸笑盈盈的,可不就是牛牛?
作者有话要说:捉捉小虫来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