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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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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厅角落,雁游与陈博彝快速翻看着新取来的资料,脸色越来越难看。

    将最后一叠报纸狠狠掼在桌上,很少发脾气的陈博彝难得横眉怒目,恨声说道:“引用部分也就罢了,到了结论还是满口‘国外专家称’、‘国外专家认为’,这记者是收了他们的红包还是怎么的!”

    陈博彝愤慨不已,雁游却是一语不发,继续翻看。

    几份发行量巨大、名字耳熟能详的报纸都刊载了此事。但都有个共同点:引用西媒报导的纸媒没有全译原文,只是截取了片段。阐述古玩溢价的过程语焉不详,一语带过,结论倒是十分详尽,不但点明在日不落等西方国家,古玩店生意受到影响,采访的几位收藏家也是懊悔叹气,直言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购买其他国家的古玩来保价升值,云云。

    这些报导无一例外,极具有导向性。如果给外行人来看报道的话,会产生一种华夏古玩价值极其低廉的错觉。报导太过强调这点,以至字里行间都透着廉价感。有份报纸甚至用曾经红极一时又转眼销声匿迹的x株口服液、x功来做比较,长篇累牍地分析普通人的盲目跟风追捧、对古玩价格虚高造成怎样的影响。

    报纸的受众都是普通人,在密集的轰炸宣传之下,自然会对古玩价值产生疑问,继而影响到整个圈子的行情。

    可是看遍所有报纸,雁游也没找出什么有力的干货,可以自圆其说地证明古玩应该低价。至多是“许多古玩保存不当损毁严重,但市价过高欠妥”之类,毫无说服力。

    狂轰滥炸似地贬低诋毁,却又拿不出什么有力证据。这手法依稀有点眼熟,让雁游联想到民国政府时期,当局针对有一定社会影响力、却又不肯乖乖与政府合作的社会人士,除了私下刁难甚至以武力威吓之外,在舆论方面玩的也是指使御用文人捕风捉影歪曲事实,甚至污蔑陷害,试图抹黑对方社会形象这套。

    但是,那时当局针对的是持不同意见的反对派,现在这人针对的却是华夏古玩——如果真有人在幕后操纵的话,他想得到什么?他能从这件事里捞到什么好处?

    莫非是将其他国家的古玩倾销到华夏?不太可能,国人现在还没这个购买力,就连本国的古玩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

    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想不出目的,就该先去找找起因。就像在修复破碎程度严重的古玩时,面对数百块碎片,先从底座开始拼凑总是最快的。

    思忖片刻,雁游看向犹自向郑光头报怨连连的陈博彝,问道:“陈教授,你能找到这些外国文章的原文吗?我想仔细看看。”

    “报导里没有注明出处,只说是某国权威杂志——我问问国外的朋友,也许他们有。”

    陈博彝的话却提醒了雁游:“对了,我先回去问问英教授。他既是前辈,人脉又广,说不定已经搞到资料了。”

    正准备回铺子去打电话的陈博彝马上收住脚,点头认可道:“嗯,你先问一问,说不定这样还快一些。要是找到了,记得也给我一份,我一定要看看是谁写出这种谬论。”

    这时,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的徐大财,打量两人话说得差不多,好奇地凑了过来:“雁老弟,到底出了什么事,把你和陈教授都气成这样?”

    “是国外有人信口雌黄,说我们华夏古玩价值低微——”

    一言未了,雁游猛地触及旧事,忽然心口剧震,连忙问道:“我记得上次你对我说、有人在压低古玩价格?”

    “是啊。”徐大财回忆道:“咱俩之所以会认识,就是因为我挖出了祖辈弄来的古玩,因为怕被人家坑了一直没出手。好不容易打听到一家据说还算是公道的,偏偏又是当年被我家祖宗骗过的钟家。所以我才绑……哦不,请你来鉴定。后来我又听哥们儿说,那钟家开的收购公司在压价,还问你是不是古玩价格就跟菜肉价似的,丰年贱荒年贵。”

    “钟家,对,钟家!”

    雁游喃喃道。自己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明明当时还在奇怪,为何钟家要做这种自砸招牌、不讲信誉的事情。

    钟家背后一直有外国人的影子,而所谓古玩低价的报导又出自外国,这件事十之*和钟家脱不了干系!

    但是,虽然找到了疑犯,却仍旧不知道钟家的目的何在。莫非,他们又想像上次对付英老那样搞阴谋?

    想到这里,雁游再也坐不住了。原本准备等展览结束后再去找英老,现在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向陈博彝说道:“陈教授,不好意思,我突然想到条线索,要马上找英老商量。”

    “那你快去!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陈博彝也是憋了一肚子火,见雁游似乎有了头绪,自然不会阻拦。

    恰好这时,慕容灰引着位陌生人走了过来,向两人说道:“这位先生想买件瓷器,但要求比较高。陈教授,你们聊聊?——小雁,你这是要去哪里?”

    “有急事找英老。”雁游胡乱收拾了修复台上的东西,头也不抬地说道。

    一听是急事,慕容灰不再理会那个在外面的店铺遇到、声称要买好货、貌似挺有钱的买家,直接从雁游手里接过小包:“那我们一起去。”

    目送这两人步履匆匆地跑出展厅,陈博彝压制住烦燥的心情,勉强向来人笑了一笑:“现在的年轻人,着急起来就是这么横冲直闯的……请问先生贵姓?这里都是我积年收藏之物,只有部分可以出售。不知先生想看摆件还是用器?我给你介绍介绍。”

    “不管什么,只要东西确实好,我都感兴趣。”

    来人背着手向场内环视一周,那神气活似种鸡巡视母鸡窝似的。直到视线落到特别单设了一处展柜的燕耳尊时,那倨傲之色才略略一收。

    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尊体上,他舔了舔嘴唇:“我姓钟……老板,这物件报价多少?”

    英教授家。

    当雁游与慕容灰赶到时,英老恰好在门口送一位年轻人。

    一问才知道,英老前两天已经从老友们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国内是在一个月前报导这件事的,那会儿英老忙着交待工作、为去广州做准备,便不曾留意到。他的老朋友们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设法从国外弄到了原文。今天正是应英老要求,让家中小辈将整理好的资料送上门来。

    看见他俩,英老立即说道:“来得正好——慕容灰,英文难不倒你吧?来翻译一下,我一个人翻不了那么多。”

    早年英老进过学堂,懂得英文。但送来的文章足有五六份,单靠他自己根本忙不过来。

    在路上时,慕容灰就听雁游说过事情原委。听说这事件背后有钟家的影子,他不敢怠慢,二话不说马上接过资料,取过纸笔边看边写。

    但雁游却受不了他写几个字就要咬笔头想笔划、或者干脆问自己怎么写的行为。在慕容灰第三次问报导的导是加立刀旁的“倒”,还是道路的道时,雁游干脆抢过了他的笔:“你说,我写。”

    “真是不好意思。”嘴里么说,慕容灰脸上的笑却掩都掩不住。还趁机又往雁游那边挨了挨,反正现在天气转凉,不怕热。

    三人忙活到深夜,总算是把文章统统翻译完毕。笔头一丢,慕容灰才省起还没吃晚饭。

    刚要找早混熟了的保姆要吃的,却见英老猛地一拍桌子:“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