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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王道:“房阁老只怕要坏事,先藏细软,我来日还他家。”
庭芳惊的跳起,立刻跟炮弹似的冲出去。跑到正院,急冲冲的对老太太道:“我昨儿帕子落房家了,想去找找。”
再好的帕子,哪怕销金的呢,也就几钱银子的小事,也值得大张旗鼓的找?老太太眼皮跳了跳,故作镇定的道:“杜妈妈,你带姑娘去寻一寻。”
杜妈妈心中疑惑,还是答应了。事情紧急,只好不要排场。庭芳带着杜妈妈从后门穿过马路,站在房阁老家大门口,自报家门,要求入内。
门房哪里敢拦叶府的小姐,一边放她入内,一边使人往里头传信。才到二门,就被房夫人截住了。庭芳身高不够,拉着房夫人的袖子往下扯。房夫人笑着半蹲着听庭芳说悄悄话。哪知庭芳张嘴就道:“才福王殿下来说,叫你们收拾一箱子细软交与他。”
房夫人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
庭芳又道:“赶快,福王殿下现在我家。”
房夫人想问问为什么,看着庭芳稚.嫩的脸庞,又有些问不出来。庭芳没法跟房夫人解释,只得冲房夫人福了福:“帕子是我娘替我绣的,还请夫人替我找找。”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房夫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硬挤出个笑脸道:“我知道了,定替你找到。前日我们家得了好些西瓜,正要送去你家,回头连帕子带西瓜直送过去,可好?”
庭芳点头:“我爷爷教我写字儿,我一下午都在爷爷的外书房。”
房夫人憋的半死,疑心福王要敲他们家竹杠。可得宠的皇子要敲,又有什么办法?喊个小姑娘来传信,亏他想的出来,皇子没一个好东西!心里把福王恨了个死,面上还得装成高兴的模样儿,把庭芳送出家门。
庭芳传完话,又折回外书房,才问:“殿下,宫里到底发生何事?”
福王道:“具体不清楚,房阁老赌气跪在南书房外头,圣上气的直抖。我原是在妃母跟前说话,先太子叫我给你.爷爷传信,后来这次倒是父皇跟前得脸的太监,来告诉父皇不高兴,叫我别惹事。我听着不好,赶忙赶过来了。”
叶阁老黑着脸道:“只怕还是纸钞之事。”
福王道:“如今朝廷没钱,不发纸钞又如何?等蒙古人踏平中原么?”
叶阁老冷笑:“顶天了小打小闹。我问殿下,西边重要,还是南边儿重要?有在南边儿挖土填西边坑的么?”
福王垂下眼道:“南边儿,如今也没多少赋税了。”
叶阁老斩钉截铁的说:“那也比逼反了南边强!”
徐景昌有些不忍:“那西北的百姓该如何?”
叶阁老道:“西边除了军户,还有几个百姓?便是有,两权相害取其轻。我也想个个都安居乐业,可有时候不是没法子么?”
福王不涉朝政,搞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直接问:“大同的城墙要不要修?我小舅舅还在大同当总兵,阁老可得给我个准信儿。”
叶阁老咬牙切齿:“没!钱!黄河决堤,钱全都用光了。”
福王惊了:“诺大的国家,没钱修城墙?一点也没了?不可能啊!”
叶阁老如何敢当着福王的面说圣上陵寝之事?
徐景昌想了半日,都想不明白其中逻辑:“我们如今不算穷,税率也不低。为什么书上的文景之治轻徭薄赋,反而盆满钵满呢?”
庭芳答:“因为纳税人多。”
福王瞪庭芳:“说人话!”
庭芳道:“还不是人话?从吕后开始,就实行耕者有其田。三十税一也好,十税一也罢,都有那么多人缴税。如今赋税高,许多人宁可带着田去投官家。官家大户又与地方勾结,隐匿田产,缴税的人少了,再高的税有何用?我问一声儿?如今不会已经有了为了避免人头税,掐死自家孩子的事儿吧?”
叶阁老听得此话,眼睛有些泛红,沉声道:“河东几省,早易子而食了!”
庭芳汗毛直立!
福王也目瞪口呆:“已经这般严重了么?”
叶阁老的声音里满含愤怒:“死了多少人都没法估算。天灾难敌,却也不是没好处。田全都荒了,边界也不清楚。朝廷收归国有,再按户籍分下去。黄河总不至于年年发大水,只要到明年!就一年,河东几省的赋税尽归朝廷。圣上怎么就等不及?”
福王终是想到关键点,脸色一白:“修陵寝!”
叶阁老见福王反应过来,再懒的掩饰,怒道:“圣上在位五十多年!就修了五十多年!还想怎么样?”接下来的话,叶阁老到底隐忍不说,只撇过头去生气。当着福王的面,他不能说汉武帝倒是修的好陵寝却暴尸荒野,更不能说光武帝不厚葬,反而有好下场。此话过于大逆不道,关上门跟自家孙女说说无妨,真跟外人说,就是找死!
死结!四个人都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长随川连来回:“房家送了一大篓子西瓜,叫送到外书房来。”
叶阁老忍气道:“叫拿进来。”
就有两个家丁吃力的抬着篓子进门,而后行礼退出门外。西瓜篓上是个小匣子,庭芳揭开一看,是方绣帕,想是为了圆谎。篓子上层是西瓜,下层是个布口袋,里头全是一个个的小盒子。有些盒子是珍珠,有些是翡翠,还有散碎的宝石。福王点了一回,叹道:“这些尽够了。”
庭芳疑惑的问:“便是房阁老长跪不起,也不至于要坏事吧?”
福王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进来圣上……有些喜怒不定。有备无患吧,真无事,我再退给他。其实藏你们家最方便,我只怕连累了你们。”
叶阁老听得此话,也是苦笑。圣上近来凡事都带着平郡王,其含义不言而喻。阁老里没人喜欢平郡王,圣上偏抬着他给太子添堵,闹的连房阁老都“直”不起来,想倒向太子阵营,才会寻他说结亲之事。能不能结亲是一回事,态度总是要表明的。房阁老对圣上,失望了。
老皇帝们就是这般难缠,福王确实体恤臣下。叶阁老想着方才的火气,有些不好意思:“方才是臣莽撞,恳请殿下海涵。”
福王没形象的摆摆手:“都是为了我家江山,我懂!”他最近被平郡王怄的半死,还是前次结的仇。平郡王小气鬼,上回街上遇见严鸿信的家眷,愣是故意摆了仪仗在街上不走,自家起着马轻轻巧巧的回去了。大热天的,马车在暴晒之下,车厢里能热死人。差点就让他家王妃守了孝,有这么跋扈的嘛?他是皇子都看不过去好吗!
想起朝廷乱七八糟的事,福王就心烦。对庭芳说:“你叫安儿去传信,借口有好玩具,倒是给我一个!我那二哥近来盯的我不自在,想往我身上找豁口呢,别叫他抓着把柄。”
庭芳道:“才给家里做了可以调节高度的桌椅,不拘哪个,你搬一个回去,再往别处显摆。横竖殿下喜好新鲜玩意,连圣上都是知道的。”
福王没好气的说:“那有什么稀奇?”
庭芳只得道:“代数要看么?”
福王同徐景昌异口同声的道:“要!”
叶阁老心里烦,又不好叫福王在内宅乱窜,便道:“不敢劳动殿下移驾,臣先回避。”
福王也不是非要去庭芳的闺房,爽快的答应了。等叶阁老走后,庭芳先打发人去搬可调节高度的书桌,又叫去那她近来整理的些许草稿,才吩咐人去厨房告知恐留福王吃饭,叫捡好菜做了来。
折腾了半天,福王不耐烦的道:“闲杂人等都给我滚出去。”
几个在外书房伺候的人麻溜的滚了。
庭芳无奈道:“殿下,我真不是哥儿。”
福王道:“我烦,你别招我!”
庭芳不说话了。
徐景昌问:“你到底烦什么?”
福王抓狂道:“我从不知道我妃母是个蠢的!蠢的!”
徐景昌和庭芳对望一眼,都不敢接话。谁敢背地里吐槽一个贵妃啊,低头装死比较安全。
福王继续道:“旁人说什么,她信什么。她是贵妃啊!贵妃!如今宫里的大权全落到阮嫔手里,太子行动就叫人摸了个彻底。她那贵妃就是摆的好看!这也就罢了,有太子妃在,阮嫔且伸手不进东宫。你们知道她近来干什么蠢事么?”
庭芳缩缩脖子,不敢问。
“就是那城墙!”福王终于炸毛了,“理国公家就我小舅舅一根独苗儿,他们能不知道没了城墙危险?朝廷没钱!方才你们也听到了,没钱!本不关她的事,父皇去她那处说话,她接了信正在哭。连掩饰都不会,三言两语就被父皇套出她忧心小舅舅。接着父皇就说要印纸钞了!这种时候,还不知道去跪请表忠心,也不知道报信给赵家!我今天出宫的时候,满朝文武看我的眼神儿都是含刀子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蠢货!蠢货!哪怕是亲娘,也是蠢货!你被父皇利用了,知道不知道!后宫不得干政,知道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蠢啊啊啊啊啊!
徐景昌见福王气的不轻,奓着胆子问:“那殿下去赵家报信了不曾?”
福王阴测测的瞪着徐景昌:“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