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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月穿好衣服,将将推开窗子,想要将房中的药香味散发出去,就瞧着小易与卫箕相继走来。
素衣少年游离的目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眉头微蹙,清晨里还是好好的,这会儿便落了雪。
小易见寡月起来了,忙上前,门不是锁着的,只要用力推便能开。
小易与卫箕进了房,小易去收拾浴桶,卫箕抱着一个红绸缎盒子过来,他将盒子放在桌案上,又去给屋子内的火炉里加炭火。
“这是什么?”阴寡月一边沏茶,目光却无意间落在那锦盒上,随口问道。
卫箕将火炉里放了新炭后才擦干净手朝这方走来,他打开红绸缎锦盒子,白瓷酒坛子就露了出来。
寡月的目光落在白瓷酒坛子正中的一个朱色印记上,他如画的眉眼,一敛。
卫箕打开酒坛封口的时候,他的目光就落了进去。
他近些年熟读医书,又岂不会认识雪莲、灵芝之类?
“你去找她了?……”素衣少年浅淡地开口,话语里听不出情绪。
卫箕的手抖了一下,摇头,讲出了事情的始末。
少年浅声叹息,却难掩下一刻涌上心头的欣喜,他便知道他的九儿不会忘记南衣,也不会忘记他的……
这酒需要多泡几日才方能饮用,寡月却有些等不及了,今日是他的生辰,现在又已是未时末了,再过会儿天都要黑了,生辰也要过了。
卫箕见主子执意要用酒,忙道了一句:“那卫箕去做饭,主子等会儿我温了酒再用。”
寡月撑起身子道:“好。”
厨房里卫箕杀了一只鸡,寡月淘了米,饭是做上了。
小易不会做饭,卫箕没来的时候都是去附近的客栈里端的菜,或者寡月身子受得了的时候淘米煮饭随便炒个菜,小易见寡月如此,心中颇有些惭愧,后来也学起做饭来了。
寡月知晓小易是长安人,而且家境不会太差,在长安,君子远庖厨的思想根深蒂固,小易能如此亦是难为他了。
卫箕将鸡煮上,他是不会忘记九爷喜欢吃烤鸡的,可是他不会烤,却会做盐焗的全鸡,那时候的九爷,是吃的有滋有味呢。
想起顾九,卫箕心中又是一紧,他将鸡焗上又就着大火炒了菜。
小易温了酒,在蒸饭的锅子上蒸了米糕,米糕是小易跑去集市的铺子里买的,因卫箕说主子或许是想九爷的蛋糕了,易书敏本是对卫箕未早些将主子的生日告知他,而十分窝火,于是听得主子想要蛋糕,便趁着大雪驾车去城北集市里头去买,没问道什么蛋糕,只瞧见了南方人吃的米糕,便买了一些回来。
小易瞧着,这南方的米糕是三层的,两层白中间那层夹着红蔗糖,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小易将蒸熟的米饭和米糕撤走,又捞出大锅里的热水里头,至煮饭的时候就放进去的几个鸡蛋。
卫箕连着炒了数个菜,等鸡熟了,他与小易将菜端到小前堂里去,桌子已经摆上了。
卫箕从寡月房里头搬来椅子,给垫了厚垫子,才扶着寡月坐下。
寡月瞧着二人,笑道:“都坐下啊。”
寡月发了话卫箕和易书敏二人才坐下。
小易将煮熟的热鸡蛋两个放在寡月面前,卫箕撕了鸡腿给自家主子递去。
寡月望着鸡腿就会想到顾九,他一直知晓顾九喜欢吃烤鸡,还喜欢吃南瓜丸子。他一直都记得,那日在客栈里,却没有认出她来……
寡月握着筷子的手骨节越来越白,他胸前起伏着,气息有些不稳。
将将拿起筷子的小易与卫箕相视一望。
卫箕放下筷子望着寡月,柔声道:“主子,九爷不会忘记主子的……”
素衣的少年身子一震,他知道她不会忘记他的……
小易拿起寡月面前的鸡蛋,开始慢慢的剥壳,剥完了放在寡月面前的小碟子里,又起身倒了一句:“我去取温酒。”
少年眼波一动,侧脸,眸深似海,光华流动。
温酒入唇,他轻闭眉目,十八年以上的陈年老酒,她哪里弄来的?找了许多地方吧……
桌子上的红烛摇曳,他睁开眼,凝着那柄红烛,恍惚间忆起,昔年,在长安破旧的宅院,那夜七夕,她喝完交杯酒后,微醺的面。
他修长苍白的手放下酒杯,抚上自己受了箭上的胸口。
活着,才能守护他心中的唯一……
他不想像南衣那样,撒手人寰,留下她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也唯有活着,才能守护她。
他微勾唇角,同卫箕与小易道:“好酒。”
他亲自给二人斟了一杯。
卫箕望着寡月,惊道:“主子,这,怎么可以……”
“不碍事的。”
他柔声道,他相信顾九是希望他快乐的,他也不想让她忧心。
这样,也不是不好,能默默的守护她,他便是快乐的。
●
酉时初了,寡月在房里,小易将将给他施了针,又在饭后用了药。
小易端着针具出去了,这些针具主子命他每日洒些酒用沸水煮了再用,他先是不懂的,后来却觉得这般做是很好的,也不知是谁发明的。
卫箕站在寡月的床榻前,寡月从床榻上坐起,卫箕忙伸手去扶,又给寡月披上一件厚厚的白布大袄子。
“毓秀坊那头如何了?”
卫箕不料主子开口便是问这个。
卫箕想了会儿,才道:“如今由二夫人打理,生意也一直不温不火,这持续一年多,都是做的九爷原来留下的版样,城中的贵妇人们也都看腻烦了,后来坊里的几个绣娘按照二夫人的指示,将九爷留下的版样小做了改动,一时又赚了些。”
寡月咳了一阵,伸手示意卫箕走近些。
卫箕朝寡月靠近了许多,方听得寡月道:“去绣坊和玉石坊里各取四百两银票给她送去。”
卫箕骇了一跳,他如何不知主子说的“她”是谁?
八百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玉石坊还好说,可是如今毓秀坊归夫人暂时打理,虽说是暂时打理,可是他如何开口去要?
寡月知晓卫箕的为难,忙开口道:“你同二夫人说,是我要用便是。”
“可、可是九爷那里……”卫箕想若是少爷要用二夫人便是会拿出银子的,可是九爷不一定会接啊……
寡月想了许久,她是他的妻子,他们成过亲拜过堂的,他给她银子本是合理的。只是,这个时候的顾九,正如卫箕所说的,不一定会接。
寡月苍白的手抚上额际,末了才道:“她若执意不收,便说是先借给她用。”
卫箕知晓主子的难处,便不再多问了。
寡月是心细之人,那陈酿、雪莲、灵芝……皆是名贵之物,顾九定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她初回江城,将将接手酒坊,又办置新楼,药庄,扩招长工,这些都急需用银,所以他想顾九手头上定是没有多余的银子了的。
她想将生意做大,做好,手里没有银子是不行的。
她是他的女人,他照顾他的女人是应该的。
卫箕领了命,离开城北老宅子的时候已是深夜,又下着雪,路不好赶,便想着次日再去毓秀坊和玉石坊。
●
九酒坊内,二楼的厢房里,火炉里的火燃烧着,她没有忘记昨夜里卫箕说的话。
他染上了严重的寒毒,整夜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她在北方桐镇里住过,体会过那种寒入骨髓的冷,若是没有烧热炕,一夜里被褥子可以似铁块般冰冷,全身就像泼了冰水一般,那种痛苦她有体会,所以能想象他的痛苦……
顾九看了许久的雪,才掩上窗子。
屋内温暖了许多,她退下衣裳,露出瘸腿,从万安寺里出来的时候凡羽给了她一瓶精油,并让她每隔几天去一趟万安寺里,瘸腿时日拖长,想要根治矫正无疑是困难的,不过让别人看不出来也不是一件难事。
顾九本是不在乎这条瘸腿了的,经凡羽提及,她想凡羽执意要治,便随凡羽治疗吧,可是,凡羽为何执意要治?
顾九抹着精油的手停了下来。
她不知是阴寡月在离开万安寺的时候问过凡羽,顾九瘸腿的事情。
凡羽上了心,不过是因为寡月潋滟凤眸之中的凄然之色。
顾九将瘸腿揉了半个时辰,又听凡羽的,在床头绑了一根宽皮筋,掉着一袋子约莫两斤重的蔗糖。
凡羽说要将瘸腿短的那部分先拉回来,以后还可以把瘸腿的那只的布鞋做高一点。
顾九无话,她表示她不是不知道,是真的没有想过。
凡羽这般说了,她便这般去做。
她盖上被子,只觉得瘸腿这样被一拉,着实是舒服多了。
她睡不着,她将等着发工资的钱都用了,那工钱又不能欠着,她该整么做呢?
听了半夜的风声雪声,她才昏昏然睡了过去。
●
次日,卫箕去玉石坊直接取了银票,玉石坊自主子进京赶考后,就是一直交与他在打理,所以银票好取。
卫箕从玉石坊里头出来再去了毓秀坊,行过华胥楼,卫箕又去问了一下华胥楼的张管事,楼主回来了没有。
华胥楼主离开江南的事情旁人并不知情,只说华胥楼主病了,在轩城某处养病。
卫箕从华胥楼里出来,再去了毓秀坊。
方进坊就瞧见苏娘,卫箕扫了一眼那三两个客人,朝苏娘问道:“今日个夫人可来了?”
“夫人两日没来了,不过我想今日该来了。”苏娘笑道,“我也找夫人有事呢。”
卫箕未问苏娘找二夫人有何事?
他起身同苏娘道:“最近坊里头生意如何?”
苏娘挠了下脑袋才道:“过年来办置新衣的还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过完年会怎么样?”
卫箕把苏娘叫到一边道:“苏娘,你过来一下吧。”
苏娘凝了卫箕一眼,知他是可能有话要同她说,便跟了过去。
卫箕着实有些不好开口,四百两银子,数目不小,以往他给主子寄银票也是百两百两的寄,一下子开口要四百两,这是没有过的。
“苏娘,少爷需要用钱,四百两。”卫箕开口道,没有问有没有这么多银子,而是直接说了。
苏娘骇了一跳,听是少爷要用钱,便也不得多说,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个,你还是问老夫人吧,这,现在是二夫人暂管,你同二夫人说去。”
卫箕早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便也不多说些什么,颔首,坐在毓秀坊的前堂里等老夫人。
苏娘是管着毓秀坊财务的,这四百两不是没有,只是一时间拿出这么多,又将近过年了,虽说现在布匹那头没有姚家的压制了,可是来年马上购置布匹要钱,过年发工钱要钱,发红包也要钱啊。
苏娘凝了一眼卫箕,心里有些怨气,她不解为何一要银子便是找毓秀坊,忙道了一句:“玉石坊和小农庄那边?”
卫箕眉头一皱,冷声道了一句:“玉石坊也拿出了四百两。”
苏娘骇了一跳,惊呼了一句:“少爷是要做什么需要将近千两银子。”
卫箕一听,莫名的来了气,一拍桌子从座椅上站起:“少爷要做什么也容得着你们问了?这两年前头九爷打理的时候毓秀坊没少赚银子,少爷哪回拿过毓秀坊的银子,现今少爷急需用银子,反倒是问起少爷要银子做什么了!”
苏娘骇了一下,又羞又恼,碍着这坊里还有客人在,便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卫箕的话刚好被进坊的郑裕安听到了。
贵妇人秀眉一皱,搀扶着郑裕安的芝娘忙咳了一声。
卫箕与苏娘忙回过神来朝郑裕安行礼。
“说什么呢?”贵妇人幽冷的声音在前堂响起,“进屋里说吧。”
朱红和赭石忙招呼了一旁的客人。
卫箕跟着郑裕安等进了房里,他想方才的话二夫人无疑是听到了的。
罢了,听到也好,没听到也好,那话,他确实是真心想说的。
主子,以前要用钱哪回不是找玉石坊先拿,不过是时局窘迫,急需用银子罢了,再说,这钱是给九爷的,九爷以前没少为毓秀坊付出过心血。
若是主子的命都保不住了,谁来带她们回北地,难道想生老病死一生都留在江南吗?
郑裕安在房里的梨木大椅子上坐下,凝着卫箕问道:“怎么回事?”
卫箕拱手作揖:“主子现在急需用钱。”
“多少?”郑裕安浅淡道。
“四百两。”
郑裕安与芝娘俱是一骇。
室内很静,郑裕安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同一旁的芝娘道:“给我弄杯茶来。”
芝娘忙去取热水,沏了茶,郑裕安饮用了之后才同卫箕道:“四百两着实太多了。”
卫箕一听心一紧,未答话,听靳郑氏继续说道:“我先取二百八十两给你,你去其他坊里取些再垫着吧。”
卫箕也没再说,作揖谢了恩,随苏娘去领银子去了。
卫箕取了银票,没有立刻去找顾九,而是去了城北旧宅子那头。
●
“那边将这六百两给她送去。”寡月取来一个锦盒子递与卫箕。
卫箕理了银票将银票压进锦盒子里头。将余下的八十两放在了寡月面前。
“卫箕。”素衣少年唤了他一声。
卫箕抬眼不解地望着自家主子。
寡月从衣柜里取来自己的包袱,又取出一个盒子,道:“这是靳公赐给我的一些东西,改日帮我拿去当了。”
寡月打开盒子,不过是一些贵族玩意,他不需要,他只是从里头取出一杆玉笔来,初见时候他便挺喜欢这杆细玉笔的。他将盒子阖上,又推给卫箕。
“主子……”卫箕不懂,即是靳公所赐之物,少爷为何不珍藏着,反要寻思着当掉。
“不碍事。”素衣少年勾唇,“不过是些文房小玩意,你那日给我装在包袱里我就觉得怪重的,就这样吧。”
其实,他也需用钱办些事。
“主子,您若是要用钱,还有农庄……”
寡月抬手。
“不必了,就将这个当了吧。”寡月说道,转身去拨弄火炉里的炭。
卫箕见主子如此,知晓主子是不会再改变自己的决定了的,便抱着两个锦盒离开了。
他先去了九酒坊,赶着马车在九酒坊前停下。
卫箕瞧着九酒坊前摆出了许多包装华丽或者形态极美的酒瓶子。
临近过年,九酒坊推出了礼酒,买一送一。
于是乎九酒坊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卫箕进了酒坊,寻了许久才瞧见了紫砂。
“紫砂。”他大着嗓门唤了一声。
紫砂瞧见了卫箕才从柜台里出来。
二人默契一望,紫砂将卫箕带到了二楼。
楼道里二人边走边说。
“你来找九爷何事啊?”
“九爷在?”
“嗯。”
“那你快领我去。”
紫砂将卫箕领到厢房,敲了门。
房里没有动静,紫砂偏头望了一眼卫箕:“九爷近日忙着呢。”
卫箕点点头,又见紫砂继续敲门。
末了,才听到屋里有脚步声,门被打开了。
顾九揉着眼望着紫砂还有卫箕。
她不是一觉睡到了现在,而是实在是寅时起身,一直忙到一个时辰前才进厢房来补了一觉。
“卫箕?”顾九诧异地凝着卫箕。
“九爷,我找你有事。”卫箕说道。
“那你进来吧。”顾九眉头一皱道。
“那我去沏茶。”紫砂忙说的。
卫箕转头忙道了一句:“你派个小厮帮我瞧着车,我车上还有东西。”
“好的。”紫砂笑道,下了楼。
“何事?”厢房里顾九问道。
卫箕这才将锦盒子递与顾九。
顾九狐疑了一下,伸手将盒子打开,瞧见是银票,忙阖上盒子,推了过去。
“我不能要。”她冷声浅淡道。
卫箕早知如此忙解释道:“九爷,昨日那药酒,主子心里感激九爷,药材昂贵,主子……”
顾九扬手,“不必了,卫箕,这钱我收不得,你拿回去给他吧。”顾九从梨木椅子上站起来。
卫箕心下一紧,赶紧起身,道:“主子说他可以先……借给你……”
顾九神色稍缓和,回头望向卫箕。
她微蹙的眉头松开,清秀的脸上那抹凝重散去,目光渐渐柔软。
她走到桌子上想将那锦盒拿起,要卫箕带回去,可是她止住了。
她转身,掀起帘子走到书案旁,执笔想写一张借条来着又止住了。
这样做,终究是别扭,怎么样做都是不对的。
她颇有些无可奈何,从帘后出来,她同卫箕道:“我收下,这银子开春我便还回来。”
这“还”字用着,二人心中似乎都不好受,只是卫箕要表现的明显一些。
“那卫箕告辞了。”卫箕作揖道。
卫箕将寡月给的东西当了几百两银子,折回北城旧宅子,将钱送去,便回了梅花庐。
●
等到腊月中旬的时候,回梅花庐的卫箕收到了卫簿的来信。
那送信的官差让卫箕签了字,给了信便走了。
信内有两封,一封是给他的,一封是给主子的,虽然署名都是“卫箕亲启”。
卫箕散开属于自己的那一张,卫簿要他将信交给公子,保重身子再无其他。
卫箕是再得知主子来了江南后,就和卫簿联系上了。如今得了卫簿的回信,卫箕马不停蹄地往北城赶去。
旧宅院前,卫箕是骑着马来的,马车被停在了梅花庐里。
卫箕敲了许久的门不见动静,邻家门前玩闹的三两个童子,咿咿呀呀地告诉他说白日里就看着这家人出去了。
卫箕便栓了马,带着斗笠蹲坐在宅院子门前等着。
寡月是清晨的时候就同易书敏出去了,这一趟本是预计远行一趟的。
几经托人寻找,寡月才经过夜风提供的几个熟识在江南这块地方找到了几个剑士。
在大雍剑士虽然也分了三六九等有考核制度,却不比文人容易,同样是十年磨砺。
剑士的最高目标就是大雍武士选举,被封将军。
大雍想要一个剑士效忠于一人是非常难的,因大雍有专门针对剑士的名文规定,凡大雍剑士不可易主,一生效忠于一人,故,不是极高的佣金没有剑士愿意被一个主人拴住。
所以,也只有大雍贵族能养得起剑士,或者一些贵族或者有钱人,会选择从自己子女小的时候就培育一批剑士。
寡月知道普通人是非常难得到一个剑士的效忠的,而且剑士皆以效忠明主为荣,投靠商家或其他人的剑士会受到别人的鄙夷与不耻。
●
扬州城外,花溪县。
这几日的江南,飞雪时而下时而停,还未到过年,大街上做活的人还很多。
正午,蹲在客栈外等活的男人还很多,临近过年,很多富人们的家中都需要安置货物有些重物要抬,所以最近做活的人还是很多的。
寡月的马车在这条街的尽头停下,街的尽头是一家破旧无比的宅院子。
素衣白色斗篷的少年从车内钻出,小易忙伸手去扶他。
“是这里吗?”寡月问道。
“是的。”小易四下环顾了一下说道,“按主子说的地址该是这里。”
寡月颔首,小易已去敲门。
许久,才听到院中人的脚步声。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寡月看到来人坚毅端正的脸,一身洗旧了布衣袄子,个头高大,脸色蔡青。
“你们是?”那人问道,声音清润中却隐隐带着一丝沙哑。
“你可是萧肃?”易书敏凝着来人道。
来人深看了一眼易书敏和阴寡月,凝起剑眉道:“我就是萧肃。”
寡月上前一步道:“萧公子能否一谈?”
萧肃颔首,将门打开些,请他们进来。
“寒舍简陋,公子们不要见怪。”
他率先朝屋内走,去准备茶水。
这个宅子破旧不堪,寡月与小易被招呼着坐下。
萧肃忙奉上茶水。
“不是好茶,公子们将就着用。”萧肃说道,坐下。
寡月凝着萧肃,此人随性而不拘小节,身处市井之中,双眸清明沉静,而无杂质。
寡月美丽的凤眼扫过他院子中的一个个小木桩子,还有一排木架子上的刀剑,这人用心练剑,对剑术用心而且执着,他恍惚间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萧肃凝着二人,大喝一口茶后,从凳子上站起。
“肃,孤身一人居住于此,无才无位,不知二位前来,所谓何事?”
白衣的少年,蹙眉,眸深似海,光华流转,捧着杯盏细嗅清茶,这一瞬萧肃只觉得这人的容颜绝美了数分。
明明并非是绝代倾城,细看之下,眉目如画,别有一番韵味,那双凤眼更是流光万丈,风华无双。
寡月放下茶杯,他站起来,一理衣袍,拂袖间风度清雅,他浅浅的勾唇,凝着萧肃。
萧肃眉头微皱:“你要雇我?”
易书敏眸光一震,望向自家主子。
素衣的少年摇首,笑道:“不是‘雇佣’,是‘请你’。”
萧肃眉头微蹙,只见易书敏已将手中的大盒子打开,银光乍现,扫了一眼,约莫是四百两银子。
“不是雇佣,为何拿出银两?”萧肃微微勾唇道,转过身去,心中冷笑。
阴寡月摇首,再道:“这不是佣金。”
“我只是想请你出花溪县,不是雇佣你,而是求你相辅。”
少年的语气不卑不亢,却又诚恳谦和。萧肃震了一下,心中一紧,不禁转身再度望向身后的少年,他神情多了几分复杂,这人,似乎与别人不同。
“你是谁?”萧肃冷声问道。
易书敏上前一步抢先道:“公子姓靳名弦。”
萧肃愣了一瞬,眸光一敛,许久,才道:“阁下既无诚意便回去吧!”
寡月凤眸阴鸷,此人刚直,亦是可用之才,只因时局窘迫,又身出寒门,于是乎,并未发迹。
“轩城,靳南衣。”
少年说道,凤目凝着眼前青衫布袄的男子。
那男子怔了片刻,似乎是回想了一下,方道:“是你?”
“久仰大名。”他说的极清极淡,却也知晓,此人为翰林人,如今能来江南必是事出有因,更是蹊跷,只是身为剑士最基本的便是守信,剑士是不会妄言别人的私事与秘密的。
“那么,你能否成全靳某求贤之心。”寡月扬眉,继而顺水推舟道。
许久,那人凝着寡月,大雍朝第一个三元及第者,本以为只是一个苦读十年,被经典压的死死的木鱼文人,没想到这人不单单如此,这么多年他对文人的印象仅止于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是眼前的人,清澈的凤眼,潋滟华光,眸深似海,似是胸怀天下,必非池中之物,他气度非凡,内敛深沉,却又存在着强大的气场。
此人,他真的可以效忠吗?难道他真的遇到了自己的伯乐?
他隐于市井这么多年,从十六岁剑士修成,自今已逾三载,可是一路不顺,从长安回乡,便是做些苦力之活,安身度日。
他知晓他心中的抱负,他舍弃不了跟随了他十九年的剑,更舍弃不了他从小存于心中的抱负。
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不全是他想要的,可是谁不想光宗耀祖,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他凝着眼前素衣的少年,他,能信他吗?
“靳大人。”青衫布袄男子深唤一声。
寡月目光未移开片缕。
“靳大人,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再告诉你。”萧肃问道,眸中坚毅。
他是侠士,侠士勿轻结,美人勿轻盟。
侠士,一但结交,便是一生一世相随,忠肝义胆,至死方休。
寡月眸中,流光曜曜敛去,他沉凝了一瞬,似乎不想草草作答。
他想过许多冠冕堂皇的答案,可是不是,兼济天下之心他有,可是他不会挂在嘴边,他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便是言之可笑。
许久,他才冷声说道:“执念。”
执念、私心、他承认,他并不大度,不是君子,爱憎恨,他忘不了,放不下……
萧肃俨然一怔,这样的答案,他确实不曾想到,他会这般直白,世人从来都隐瞒自己的私心,而他却不曾。
真情,本无需冠冕堂皇;性情中人,才坦言自己的私心。
“不为金钱,不为荣誉,只为我亲人的还有我的执念……”寡月继而再道。
少年沉静似幽潭的目,灼灼坚毅地凝着青衫布袄的男子。
许久,一室宁静。
日头西移,屋内的光影暗了下来。
末了,才听到那男子一声轻叹:“我十六岁在长安获大雍剑士资格,我出生寒门,虽有一身剑术,却一直未遇我想要效忠的人,我在长安十年,声色犬马,纸醉金迷都见过,贵族的奢华,朱门酒肉,也一一领略,只是如今的大雍外强中干,空有繁华之表,好大喜功,长安的生活,我是真的厌烦了……”
“可是,我回花溪县三年,市井街道,安身度日,过得虽累,心却轻松。可是一千多个日夜,每当忆起当年我进剑士阁的誓言,还有那时儿时与好友们的豪情壮志,便心中无比空虚寂寞。原来,我还是放不下那些儿时的梦想,我还是需要一个肯定的……”萧肃望向阴寡月,“萧肃,誓死效忠大人。”
易书敏望着跪地的萧肃,眸中欣然,他欣慰地望了眼身旁的主子,见他亦是眸中露出喜悦之色。
萧肃,禀德八年从大雍剑士阁出来,与孤苏郁,周子谦一样皆出自剑士阁,也就是俗称的:剑阁。
萧肃收下了阴寡月给他的四百两银子,这是对大雍剑士必付的金额,毕竟进剑阁不易,十年磨砺不易,他们并不是普通人。
寡月些给萧肃一段安置时间,萧肃却是将四百两中的三百两换成了银票后,又花一百两在扬州城外买了一块田地,就随便收拾了一些东西随着阴寡月去了。
●
卫箕那夜没有等到寡月,便在老宅子里住了两日,过了两日才见自家主子回来,还带回了一个二十岁的年轻男子。
见主子回来卫箕忙将卫簿的来信递与寡月看。
寡月一回来还未安置萧肃便看信。
看完信,寡月神情陡变。
信中卫簿说,翰林给他发放的两个半月的休假书已至了。
他没有想到夜风会向翰林下假书,他原以为,夜风会替他瞒着的,看来,夜风还是忌他耽溺在对顾九的情感中。故,才给翰林修书的。
他能理解夜风此举,他不想他放弃心中执念,他也从未放弃过……
“过完年便启程回京。”
寡月收了信,沉声说道。
卫箕与小易相视一望,一旁的萧肃也是一讶。
“卫箕,你在年前将玉石坊的东西打理一下,问坊中长工是否想去长安,已成家的就算了,未成家的多问问,还有几个玉石师傅也问问。”寡月说道,眉眼一垂,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
“主子,玉石坊?”卫箕不安的问道,“是要搬到长安还是卖掉?”
“搬到长安去。”寡月道,“日后由你来打理。”
寡月的目光落在窗台的水仙花上,花已经开过了,也不知再过多久还会再开,他终是未将这盆送出去。
两个半月的休假将将至十五,元宵,顾九的生日。
若是十五再走定是不能赶回京城赴任了。
他深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年夜,他要去见顾九。
他放下茶杯,就听得卫箕道:“我去给萧大哥安排一下,再去做饭。”
小易也忙道:“主子你药浴断了两日,我马上去熬药。”
萧肃同寡月下了几盘棋,便到了药浴的时辰。
寡月药浴的时候,小易领着萧肃去轩城集市转了一下,带他熟悉了一下这四周,毕竟还要在轩城呆些日子。
●
腊月二十三日的时候酒酒坊里来了一个人。
白袍蓝衫,一身斗笠。
紫砂并不认识来人,来人不苟言笑,一脸阳光。
“公子是……”
那人不答,勾唇:“我要见你家主子。”
紫砂眉头一皱,只因这人面生,但此人气质不同于常人,容颜俊秀,神态从容自若,却又不敢怠慢。
紫砂忙道:“公子先坐着稍等片刻。”
来人气度极其的好,风度翩翩,谦谦有礼。
紫砂上了二楼,进了顾九的厢房。
“九爷,有一个人找你。”紫砂说道。
顾九狐疑道:“是谁?”
紫砂无话,他不是未问过名姓,可是来人不答啊。
“来人并未告知,只说要见九爷。”
顾九撑着下巴想了片刻,道:“领人到一楼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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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一袭靛青色的袍子踏入一楼的客房,如今,时隔多日,每日的针灸药疗,她走路看着并不瘸的那么厉害了。
进客房的时候,她仔细打量着来人。
来人气质儒雅,一身浓浓的书卷气息,白衣蓝衫,眉目温和。
可是,她并不怎么认识。
“九爷。”那人唤了一声。
顾九眉头微皱,外界人并不知道这九酒坊的主人是她九爷的。
“你是?”顾九问道,有些茫然。
“杏林阁,文卓。”
顾九微讶,杏林阁的嫡传长孙,驾临她寒坊,这个玩笑大了。
顾九抱拳作揖:“原是文先生,予阡有失远迎!”
那人依旧带着阳光般的灿烂微笑,顾左右而言他:“贵坊的‘寒山碧’味道不一般啊!”
顾九抬眼深凝着来人,显然想从他此刻的神情上得知什么。
“先生请坐。”顾九同他坐下,又亲自给他添了茶。
那人不紧不慢继而用茶,笑道:“九爷是聪明人,文某就不拐弯抹角了,华胥楼主不止一次同我说要我多多照顾你。”
顾九脸上一红,她没有料到来人与慕七相交,又将她的心思看的如此透彻。
话又说回来,这轩城慕华胥相交的上层那么多,认识文卓也并不奇。
顾九只觉得自己在这人眼中无处遁形似的。
她倍感羞臊。
“你想‘寒山碧’入杏林阁,销往长安,或者进皇城。”文卓再道,“其实不难。”
文卓对上顾九诧异的眼,勾唇,再道:“不是因我与慕华胥的交情,着实是我花了些时日,仔细辨别了你的酒,嗯,不止‘寒山碧’……”
“先生此话怎讲?”顾九眉头一动道。
男人眉头一扬,放下茶杯,轻淡道:“九爷即是要将生意做大做好,文卓岂能不相助呢?我的意思是九爷的药酒很有前景,前些日子我拿来给几个病人试用过了不错,酒的质量上乘,药材的选用也是可比杏林阁啊,看得出来九爷是个用心的人,怎么样,九爷可愿意同我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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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会典》中最早最早出现了固定的排序:第一等是“武”与之搭配的依次是宁、毅、敏、惠、襄、顺、肃、靖;第二等是“忠”与之搭配的依次为文、武、定、烈、简、肃、毅、敬
谥号:有功安民曰烈。秉德遵业曰烈,壮:武而不遂才被称为“壮”有武力但是没干成什么大事。刚:追补前过曰刚(勤善以补过)。这个谥号常指有过一段“明珠暗投”的历史。“桓”的核心意思是“辟土服远”
慕容冲谥号为“威”,极少有帝王用这个字眼做谥号,常指进攻型十足的枭将,“威”谥法上的意思比字面意思要犀,景,以刚行义。厉,暴慢无亲,杀戮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