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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眉,他问:“怎么了?厉晴又做什么浑事了?”
秦如歌微微失神,他怎么就联想到厉晴了。
不过想想也对,燕王府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又有几个人物呢。
不过,这次却不是厉晴。
“不是,是秦府和汝阴侯府那边。月姨说,汝阴侯世子妃还有李氏姮娘,先前中的毒,解了。”
“那毒,很难解?偿”
秦如歌凝重颔首,又道:“最有可能持有解药的胡商,也被我赶出李无恙的势力范围,他们不可能找到解药。”
他记得,李氏母女当初欲害她,这毒是她暗中转移,还了回去,李氏母女自食其果。
极难解,这么说来,那对歹毒母女,想害她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凤明煌阴了脸色,眯眸淬恶光。
他的人,可不是人人都能害的。
“也就是说,有人暗中援救。”既然如斯艰难,想必有精通医毒的人出手,而且这个施以援手的人,大有可能,是冲着他或者秦如歌而来。
“对了,这么说起来,我出嫁那日,看见秦观心,好像她的脸蛋的确平缓光滑了不少,想来那时她们母女身边已经藏了高人......唉,罢了,长安城那么远,我们是管不了了,她们就算能上天,也不可能把手伸到西北来。月姨信里还说了,府中经她意思,新近安排了一些人手,夫君,你......不怪妾身自作主张吧。”
“你是当家主母,安排人手,本就是你的责任不是吗?”
有他这话,她便放心了。
夫妻如胶似漆地对视,子鼠巳蛇稍稍避退,因周身顿觉甜腻,有些受不住小姐前后变化这么大。
子鼠轻咳,道:“纳兰小小姐和小公子天天闹着要来找小姐,军中将领都被闹得有些吃不消了,小姐你看......”
哼,怎能让他们碍手碍脚跟着。
凤明煌冷然道:“就跟他们说,再吵再闹,便把他们扔回碧落城,或是荒山野岭,让他们自己选。”
姑爷......果然还是这么毒,这么善变,前阵子还很是看好那对龙凤胎,这会儿又嫌弃他们,胁迫他们屈服。
二人看向秦如歌,她道:“按夫君的意思做吧。”
送走下属后,天色已暗。
秦如歌到村子里逛了一圈,回来后便兴冲冲道:“太好了,明儿村里的人又要集体出海了,这样我们便不用绑手绑脚的去哪儿都得防着。”
今晚那些女人忙着准备捕捞事宜,料想也没空变着法来接近他了。
晚间的时候,秦如歌给他准备了药浴,凤明煌惬意享受中,夹带了一丢丢嫌弃。
秦如歌把陈烛送出去,赔笑道:“麻烦陈大哥了,你们这么忙,还要让陈大哥抽空搭把手。”
陈烛摆摆手,咧着大白眼憨厚笑道:“没事,举手之劳罢了。”
“我那口子性子别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陈大哥多多包涵。”
陈烛挠挠脑袋,说没什么,不介意,便走远了。
目送迎走陈烛,秦如歌回屋坐下,灯影之下。
妖孽在其后泡药浴,她则挑灯看着账本。
是一种温馨的寂静,宁然。
如人相处,只有处得舒服,处得恰到好处,才不至于无话可说的时候尴尬。
她一向喜欢简单的日子,可是日子对她,却从来不愿简单。
无论是在高科技的那个时代,还是穿越而来的这里。
此刻偷得浮生些许日子的闲暇,就这样,给他看看病,料理身子,洗手做羹汤。
偶尔推他出去散散步,但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恬淡而又浪漫。
与世隔绝的小渔港,利益远离了他们,纷争也在屏障之外,他们之间,纯粹了许多,就像......他们之间的称呼一样。
夫君,娘子。
秦如歌显然心思已经不在账册上,嘴角眉梢均添了自己看不见的喜悦。
这大抵,便是幸福吧。
目光微闪,思绪又回归册本之上。
心底微叹,终究是稍纵即逝的光阴,迟早要出去的。
秦如歌敛了神色,一目十行快速浏览。
业绩很不错,新推出的药妆市场反应太好,每个月均卖断货。再加上药物质量上乘,即便“女神医”已经鲜少出没,神农堂仍是同行中的佼佼者。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可以考虑在其他一线城池镇子开分店了。
长安城的权贵,神农堂现在已然积累了不少人脉,就属李氏派系软硬不吃了。
是时候,进攻其他地方了。
合上账本,目光微微向后。
心绪变化,她再是迟钝,再是自欺,也实在是瞒不下去了,毕竟瞒别人容易,瞒自己,最难。
从探子回报说他被西凉蛊师引走,生死不明之时,她便遗忘了自己的安危,只想奔赴他的身边。
凤明煌太浓烈,易让人迷失,而今日的她,已无后盾,只能依靠自己建立。
她始终,要为自己留一线。
就算连他这根最后的稻草也是有毒的,她也不至于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秦如歌始终觉得自己是有所保留的人,即便付出,那也不是全部,包括感情,如果哪一天,她豁出去,飞蛾扑火,不顾一切,不计后果,那一定是她疯了。
她却想不到,日后某一天,她会推翻这辈子给自己建立的规则,毫无保留为一个男人付出一切,包括她费尽心血组建的人脉,甚至生命和......
“娘子,水凉了。”
凤明煌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这药浴,他每回都要泡上一个半时辰,期间要加好多次热水。
秦如歌到外面提起炉子上的水壶,避开他,往浴桶里添热水。
凤明煌浅笑,视线随她的动作而动。
“怎么一直看着我。”
秦如歌让他直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水壶,退到一边去。
凤明煌双臂交搭在浴桶边,下巴搁在胳膊肘上,笑意敛尽,眼眸深处,是一种不寻常的严峻认真,他道:“娘子,我们来谈谈心吧。”
秦如歌踌躇不定,他便出言激将:“怎么,不敢?”
闻言,她顿了顿,方拖了张高脚凳,款款落座:“想说什么?”
“本王以前,最不相信的,就是什么狗屁亲情,却在看到你对容靳的态度时,稍微有那么一丝动摇了。明知道自己大抵众叛亲离,还愿意冒着九十九分被骗的可能,选择那一分他落难的渺茫可能。秦如歌,你是个傻子,比以前疯魔的你,更傻。”
“......”
他到底想说什么?就这个?就为了吐槽她是个傻子?
“我的身体如何,你最清楚,可是你知道,我这破身子,是怎么来的吗?”
秦如歌目光微晃,这应该是他的隐秘,最不能触动的过往,她好像不该听下去,张了张唇,却是鬼使神差地合上了。
便听得他继续道:“父亲,也就是我该称之为父王的那个男人,意图残忍地将我杀害于母胎。可惜,无论他再怎么恶毒,变着法地骗母妃喝下毒药,我还是死不掉,顽强地活着,茁壮地活着,我的脉息依然在母妃腹中跳动。我想,便是从那时起,我便徘徊于地狱和人间,挣扎求存,尚未成型,便要历经人世间的最无情。”
她听得愕然,抖着唇说了三个字,许是声音太小,凤明煌并无听见。
“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那么多碗‘安胎药’,却挤不走我这眼中钉。我刚开始也很纳闷,为什么呢,难道我是什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玩意投胎的?后来无意间才得悉,强大的素来不是软且弱的胎儿,而是为母则强的母妃。最聪明的不是自以为睿智的父王,而是闷声喝下明知道是毒药的安胎药的母妃,当然,最狠的,也是这个女人。”
“为保胎儿性命,她以金针引毒锁脉,将绝大部分毒素封存于五体,先是双腿,再是双手,胎儿出生之时,便是脑袋。我的诞生,便意味着她的消亡。她恨那个男人,和她孕育了我的那个男人,也就是我的父王。恨到,必须用我的生来提醒他,她的死,拜我们父子所赐。而父王对我的狠,也是源自于对她的爱,因为母妃她......并不爱他,是他夺走了她的青春,拆散了她和最爱的人,怀了最恨的人的骨肉。”
“别说了......”
这回她的声音大了些,可是凤明煌仍然恍若未觉,接着道。
“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吗,是母妃留下来的一封遗书,信封上写着吾儿亲启,那时候我还没有名字,只有姓氏,哈哈,上面完完整整把一切因由记录下来。不过母妃不知道的是,除了父王,容不得我的人还有很多,对她下毒的,也不止父王一人,她不知,金针也封不住那么多种奇毒,以至于我刚脱离母体时,差点一命呜呼。是柯凡,使了浑身解数,才保我一命,却也让我知道了人世间的至险至恶。”
“凤明煌,别说了......”
“母妃死了,却也解脱了,而我活了,便从此在地狱与人间徘徊。柳兰锦是父王给我留下来的,柯凡自小精心培育的药人,只要把她的血和我的血互换,我便能安康一生,他说这是我欠母妃的,必须还。虽然我对这对怨侣没有分毫感情,可他说的是事实,不管怎么说,是她的死,换了我的生,没有她的允许,我便死不得。十年的炼狱生活,只有冷血残忍的训导,没有半丝温情,最后他抛下这无情的话,扬长而去,自此不再出现。”
“够了!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听到没有!?”秦如歌再也听不下去,奔了过去,晃着他的身,动作过大,高脚凳都给掀翻了。
可他却似铁了心,噙着让人寒心的佞笑道:“这些年我拼命的活,拼命变强,不肯死,不甘心死,除了对死后未知的恐惧,还有就是找到那个男人,找到他......报仇,甚至登上最高位,踢下慕容均,只为了把控一切,找到这个狼心狗肺——”
吻。
是狂风暴雨。
只有今日没有明天的抵死缠绵。
内心的野兽,因解锁而外出作乱,那是一头受伤很严重的野兽,已然失去自舔伤口能力的野兽。
他的眼神很冰冷,哪怕在她主动献吻之后,他火热回应,可是却热不了他的眸,他很冷,明明水是温的,却冻到骨子里,只有她的唇齿间,是温暖的,他想汲取更多温暖。
已经有力拿碗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抵得更近。
她今晚,很热情,可是滑落的泪,像是不要钱似的,跟他的眼神一样冰凉。
他尝到了鲜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便是这浓烈血腥,稍微拉回他的理智。
很久很久,他才放了她,仅轻轻贴着她柔软的唇,秦如歌缓缓退开了些许,可他的鼻息仍能喷洒的范围内,而她红红的鼻子红红的眼眶,让他怒潮翻江的心,慢慢平复。
她抵着他的额,闭目道:“虎毒不食儿,凤明煌,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也许,才是假的。”
如若不是,世上真有如此狠毒的父母,那凤明煌一家三口,可真算得上是一门悲剧,惨绝人寰了。
她在等,等他恢复冷静的第一句话。
不管多久,她都愿意等。
也许过了一刻钟,也许两刻钟,也许更长,她还在等着。
他终于掀了掀嘴皮,像是随时都会将这番迟疑的话收回,极度缺乏自信道:“是吗,你,你也这么认为是吗?”
没有回答。
她只是抱得更紧了些,予他以无声的支持。
“我也觉得,一切太过于顺理成章,她明明有更好的方法,更残忍的方法......她若是那么恨我们父子,不该那么快便把一切都告知我,而是在黄泉之下看着父子自相残杀。我没有尽信,但......也没有办法完全排除这个可能。秦如歌,你知道吗,我不能,本王不能。”
“我知道,可是总归不能放弃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你也一定要搞清楚。虽然我无法参与你的过去,也无法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知道,当年你是多么弱小,多么凶险,若是缺乏心坚志定,多的是夭折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母妃是为了让我挣扎求存,让我活下去,才在我心中布下恨的种子?”
仇恨的力量,的确很强悍。
这么多年,他濒死又活,活了又往鬼门关跑得勤,生死死生,不也是为了找到那个他该称为父王的男人?找到他狠心的母妃,把一切都还给他们,再要回他们欠他的?
“不管怎么说,你是因为她,才活了下来,不是吗?我只是觉得,你母妃既然如你所说那般刚烈,那么必然是性情中人,这样的人不可能狠下心这样对待自己的血脉,哪怕这个孩子不是她和心爱的人所生养的。”
无心无情之人,才可能做出这种有违伦常,天打雷劈的事情来。
“你如何知道,你见过很多人吗?”
她掀开眼帘,目光温润如水,眸底有一抹他看不懂的亮色。
“水凉了,我先把你扶出来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凤明煌几乎整个人趴在她身上,身上的水珠贴着她的衣衫,他过热的体温渡予她,可她却没有心思再顾忌男女之别,实是他的一番掏根掏底,乱了她的思绪,也因此,她不能找陈烛帮忙把他抬出来。
仔细地给他擦干身子,套上干爽的衣衫。
秦如歌缓缓在轮椅旁的床边坐下,目光微闪。
“前些日子,你不是问我,我是什么东西来着?”
那道绿光,瞒不了他,而她当时,也没有别的法子,要想活命,只能启动芯片。
“你说的对,我不是秦如歌,不是他们所熟悉的秦如歌,而是另一个地方的秦如歌。”
另一个地方......
“秦如歌在大婚那日,恐怕已经罹难......”秦如歌大致把自己穿越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饶是凤明煌这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此刻也有些消化不良,而秦如歌还在说着另一个时空的那些事,“我是个孤儿,有记忆起,便在一个名为废弃之都的肮脏地方生活。那里汇聚了全球最低贱且穷凶极恶的下等阶层人士,在那个地方生存,食不果腹,头破血流,用别人的死换来自己的生,是常有的事情。弱者淘汰,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来,我那一手精准的飞针绝技,便是在那个地方练成的。”
提及自己儿时经历,如今想来,恍然梦一场。
秦如歌自嘲笑笑,怎的,她这算是在跟他比惨么?
不过她比凤明煌幸运得多,那时她还完全没有喜怒哀乐,只有本能,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本能,即便被父母抛弃,生活艰辛,她并不觉得痛苦。
“那个地方,进去了,便不能出来,唯一例外,便是一年一度的人才选拔,每一年,只有一个名额。无法想象吧,那样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地方,竟然还卧虎藏龙,孕育出各行各业均有涉猎的顶级人才。”
“竞争年年激烈,谁也想离开那个鬼地方,鱼跃龙门,毕竟一旦被选中,不但意味着平步青云成为人上人,还能永远脱离这个噩梦般的鬼地方。如你所料,某一年,我成功了,我拿自己的身体试药,研制出一种能对抗肆虐废弃之都的病毒细菌。这在医疗条件极其恶劣的废弃之都,乃是一个奇迹。养育我成人的教授惊为天人,便把我带离了这个地方。”
“再后来,便是经年累月的学习,从学子,到医者,临床,研究,获奖,推举至全球医药大家,负责药物研究......那些年,我见过很多人,无论是在废弃之都,还是在研究所,在医院,在X公司,几乎什么人都遇见过,当然也有久病床前无孝子、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例子,可他们多是寡情之人,自私至极,就连最亲的人最爱的人,都能舍弃。其余的,就算是出身于废弃之都的人,也都是患难见真情,再恨再不和,只要涉及生死,天大的仇恨,也会在病痛和时间无几的逼迫下泯然。”
她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言辞间情真意切,不过凤明煌对她所描述的未知世界和那些匪夷所思的经历,还是尚在消化中,一时回不过神来。
秦如歌倾身牵起他的手,一字一顿道:“不要太快下判断,对谁都不公平,包括你自己。”
凤明煌半响才合起微张的唇,反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