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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陆珩时,周期刚办完离校手续,正在宿舍楼下往出租车上卷铺盖,顺便瞥了他一眼,白衬衫西装裤,应该来得挺急的,不然不会这么穿。
周期以前和他说过,来学校找她不能穿西装,车子也不能开进来,怕被不了解情况的人误会三观不正。连周骞成周末来学校接她回家,她也让冯时一同来,不过冯时说,孩子,你和周骞成丑得特别像,别人一眼就看出来父女关系了。周期觉得有道理,于是冯时就理所当然地不来了。
冯时毒舌,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比如为了突出自己的美,一起照镜子时,总会叹气:“你没出生时,我千想万想你可能会有的种种缺点,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丑……”所以如果周期是个自信的姑娘,那么她一定是个聋子。
陆珩站在车旁不帮忙,也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周期看上去也是焦头烂额,正好这样也不用急着去应付他。将地上大大小小的箱子递给司机,司机边将她的东西往后备箱塞,边问她这么多书,有没有没用的,也到对面卖了。她摇了摇头:“没有,都有用。”
除了十几本课本和几本小说,其实都没什么用,完全可以卖。书向来占秤,纸张又贵,一小摞就能卖个好价钱,可是当着陆珩的面卖书,这种追求蝇头小利,特别没有文化的行为,她要是做出来,她想陆珩一定会鄙视她。
周期想起来问司机:“我们是不是谈的一百五?”司机点点头:“到的时候你给一百三吧。”她从钱包里抽了两张一百的塞到司机的口袋:“给你加五十。”司机瞪大眼:“刚刚你还为了一百五和我争。”周期也没争辩,低头将一捆书解开又重新扎上,是的,刚刚她为了二十块钱和司机争执了,并且准备下车时再争取一番。可是现在不一样,陆珩在这里,她想让他看到,她现在很大方很优秀。
以前陆珩说周期不自信,后来她听过一个说法,勤洗头人会自信,她第一次明白除了她有个毒舌的妈妈之外,一周洗两次头也是不自信的原因。所以她现在一周洗四次,这天早上出来前刚好洗过头。
你看,爱书,大方,体恤司机,自信,浑身都是优点。此刻在陆珩面前,周期觉得自己闪闪发亮。
司机忽然说还有一床棉絮不好塞,问怎么办,她抱着塞不下的一床棉絮往对面收旧书的卡车走去,经过陆珩身边的时候,分明听见他低声喊她:“周期。”装作没听见走了过去。
卡车的发动机咔咔地响着,周期大声问收书的人收不收棉絮,对方哈哈大笑:“小姑娘,你看我卡车上有棉絮吗?要不你再等等,过会儿应该还有车子过来收。”她扯了扯嘴角,悻悻地抱着棉絮又回来了,准备丢在宿舍里。
陆珩这次拉住她,从她手中接过棉絮,又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说:“放在我车里。”周期心想放你车里就放你车里,动手动脚地做什么。愣了一秒,将棉絮从他手中抢过来,扔在宿管站前的垃圾桶旁:“我不要了。”
她转身拉开了出租车车门,坐了进去。学校路本就不宽,被一堆的轿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出租车歪歪扭扭地开得很慢,司机在前面说:“跟驾考似的,真是考验技术。”见她没说话,又问:“后面是你男朋友?”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小小的后视镜似乎将陆珩和他的车整个吸了进去,忽然觉得后视镜真是个好东西,看着看着心情更加好起来。见她还是不说话,司机说:“待会儿我找七十给你。”
她立即回答:“以前是!”生怕司机后悔,周期有些着急:“你在车上就把七十找给我。”司机乐坏了,说:“那不成,我要是顾着找钱给你,开不好车,后面撞上来怎么办。”周期抬抬眼皮:“放心吧,你现在就是突然倒车,他也不会撞上来。”司机说:“不一定,说不定人现在心神不宁。”她翻了个白眼,不信拉倒。
陆珩不仅很会开车,还威逼利诱过周期,她21岁生日的时候,他送了她一辆甲壳虫,给她车钥匙的时候说:“去考驾照,这辆先给你练手,以后再给你买辆好的。”
说得好像他们有以后似的。
周期讨厌所有责任重大的事,而开车要对别人的性命负责,所以她不喜欢。她和陆珩表达这个观点的时候,陆珩问她会不会有例外,她说如果有一辆与众不同的车,也许她会考虑。
所以他给她买了一辆甲壳虫,他以为她说的与众不同不过是小女生的撒娇,要一辆可爱的车罢了。他不会想到,她说的与众不同的车是一种类似于斯大林格勒拖拉机的小皮卡,当然周期也知道,他的品味也不会这么低。
在陆珩的心里,周期一直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孩子。
他25岁生日时,她把心理年龄的测试结果骄傲地拿给他看:“你看,我心理年龄24岁了,不要再鄙视我做的任何决定。”他将蛋糕抹到她脸上:“偷偷做了几遍,凑了这个结果来哄我?”
周期之所以给他看测试结果,是因为陆珩收到了国外一所大学的offer,公司也处于稳定期。他问了她几次,几次她都斩钉截铁地:“当然去啊,脑子有问题才不去。”结果他说她心智不成熟,说话做事不过脑子。
她知道陆珩的意思,他希望她不肯他去,情真意切地挽留他。她当然也想这样,去国外多寂寞啊,指不定她就成了前任,何况俩人感情基础一点儿都不牢靠,甚至是,没有感情基础。可是如果她当真情真意切地留下了他,他应该会很遗憾吧。
除却父母,她害怕有人因为自己损失什么。
陆珩最后还是没有去,他说在国内的事都没理清楚,去国外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她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因为自己。后来想想都觉得好笑,之前真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下车的时候,司机当真找了她七十,并且帮她将车上的东西一件件地搬上了楼。陆珩车子也开了进来,才保养过的车子停在这旧式的筒子楼前,显得不伦不类。他手插口袋,靠着车头细细端详着什么。
周期和司机千恩万谢地道了别正要上楼,又觉得没礼貌,所以又转过身问陆珩:“你今天干嘛来的?”
陆珩说:“你爸说你今天离校,我来看看要不要帮你把东西运回家。”
“我暂时住这里了,没什么要你帮忙的,你可以回去了。”
“你准备租在这里多久?”
“这是我买的。”这种旧式的筒子楼只有一室一厅,连阳台加起来才三四十平米,但它是完全属于她的,几乎花光了周期从小到大的积蓄。拿到钥匙的那天,周期才觉得自己是个独立的个体,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不仅仅是周骞成的女儿,虽然攒下来的零花钱也是周骞成的。
只是从今往后,与她相处的人,都看不到周骞成带给她的光环。
她见陆珩往楼道走来,赶紧倚在楼道口,一副拒人千里的神情:“就不请你上去了,你也看到了,才搬过来,乱七八糟的,不收拾不好见人的。”
陆珩从她横在楼道口的腿上跨过去:“才搬来,所以乱糟糟的应该被理解。”抬腿就往二楼走。
周期连忙从后面拽住他的衬衫:“不许上去。”
他被她拽得停下来,回过头来握住她的手肘,语气含笑:“周期,这里是公共楼道。”待她颓然地放下手,他又施施然拾级而上,走到二楼时径直就进去了。
屋子里就跟被打劫过一样,地板上堆着棉絮,几大捆书,还有大大小小的三个箱子和一个大号的收纳盒,收纳盒的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在一旁,里面的内衣、内裤、卫生棉都大喇喇地躺在显眼的位置。
她赶紧将收纳盒的盖子盖上,陆珩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抱了地上的棉絮往床上铺,展开来才回过头来说:“这是单人床的棉被,怎么铺?”
周期坐在收纳盒上,气定神闲:“随便我怎么铺,你房子也看了,是想吃个饭再走?”
陆珩没有搭理她,轻而易举地开了她的三个密码箱,从里面翻出一条被套,开始套被套。他一声不吭,她无计可施,本就有些气愤。他又轻而易举地开了密码箱,她终于忍无可忍,起身去关一个个箱子,并大声指责他:“你开我密码箱,你这是侵犯我*。”
“三个都是‘000’的密码,算是什么*?”
她被他噎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周期属于头脑简单,又懒得厉害的一类人,网络上的一套密码,加上几张□□的一套密码几乎已经用光了脑容量。所以有密码的类似于密码箱的一类东西,她都直接用初始密码。
显然在交往的一年里,陆珩已经摸透了自己的愚蠢。她坐在地上,接近崩溃。
陆珩拉她起来时,周期又听见他从鼻孔中冒出来的低笑声,这下真的是崩溃了,冲他吼:“出去,你凭什么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