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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程启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没有勇气跑过去,只站在院门边喊他的名字,听不到他的回应,才走过去,刚要走到车边,车子就突然启动,快速冲了出去。周期才反应过来,跟在车后面跑着追。
车速太快,他压根就没想让她追上。
大年夜的她担心他没有去处,也担心他有没有吃饭。她甚至想,他其实是想念她的,所以大年夜出现在这里。
周期拨了大半夜的电话,到了后半夜才算睡着,才觉得刚眯了一会儿,手机就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手机倒是一直不肯消停,晕晕沉沉地将手机够过来接了。
听到陆珩的声音已经醒了一半,结果陆珩又在电话那头说:“程启深回来了。”
她这下整个人都清醒了,立马从床上坐起来:“他在哪里?”
陆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她:“关阳路上,车子停在路边,大概是在这里一整晚。”
关阳路。
如果昨晚她能追到路的尽头,就会看到他停在那儿了。
“谢谢。”说完才想起没和陆珩说新年祝福,顿了顿和他说,“新年快乐。”
陆珩轻声嗯了一声,也回了她:“新年快乐。”临挂电话之前,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一直都快乐。”
年三十晚上和年初一早上有吃团圆饭的习俗,周期胡乱塞了一点,就借口去街上晃一晃,要感受感受年味,保证中饭之前就回来。大抵都知道她心情不好,周骞成和冯时也不反对,只让她换件厚羽绒服再出去。
邻居们平日里虽然在同一个别墅群,但彼此并不熟,到了过年的时候,倒是热络得很,见面都要说声新年好或是恭喜发财,明明能住在这里的人都很发财,倒不如说声如意。
周期更希望他们祝愿她走到拐角处的时候,能看到程启深还在关阳路上。当然没有人能看穿她的心思给她这样的祝福。索性又像昨晚一样,拼命跑过去。
虽然是年初一,但路上仍然有不少出租车。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己跑起来比身边的车子快多了。十几岁的时候,她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说,人着急的时候,会觉得跑步比车快。现在觉得是真理。
终于跑到关阳路的路口,一整条街上除了几辆拉生意的计程车,萧条得很,根本没有程启深的那辆。
陆珩还不至于把年初一当愚人节来过,而且昨晚她也确实真真切切地见到程启深的车,连车牌号她都差不多看得清清楚楚。伸手拦了一辆去程启深市区的房子,对着楼道里的门铃按了很久,又尝试着拨了那串号码。
程启深按掉了三次接起来,仅仅喂了一声,周期已经听出了他有多疲惫。握着电话忽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又担心那边的人失去耐心会突然挂了电话,匆忙间和他说新年好,又觉得好像应该不止这些,所以又继续问:“伯母好吗?你有没有吃饭?”
听筒里很快传来压抑的呜咽声,周期听得心都揪了起来。十年前,周期的爷爷去世,周骞成发出过这样绝望的声音。周期直觉应该是程启深的妈妈出事了,但仍然存了一丝希望,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也许只是病情恶化。
听筒那边的人后来变成了抽泣,直到发出很重的呼吸声,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周期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你现在人在哪里?我去找你。”
程启深并不答她,隔了很久直接按了电话。程启深现在给她的感觉是,设了一座孤岛,随时准备跃进深海,从此销声匿迹。她连害怕都来不及,只想尽快能找到他,然后抱一抱他。
就像他在她看上去一无所有的时候温暖过她一样。
她找不到人来帮自己,简颉回老家过年,祁辰昀在医院值班,除了陆珩,她不知道要找谁帮她。来不及再思考,就拨了陆珩的电话,才刚拨通,她都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陆珩,你帮帮我,我想找到他,我想找到程启深。”
陆珩几乎没做任何耽搁:“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带你去找,闪闪,你先冷静下来,然后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
“好,先告诉我你在哪里。”
她从小区里走出来,坐在路边的花台上一边等陆珩,一边不停地拨程启深的电话,有的被按掉,有的时间久了就自动结束。大概是一直坐在花台上,引起了小区物业的注意,很快走过来一个物业,走到周期跟前问:“你是不是周期?”
虽然来过这里一两次,但还不至于被物业记住。周期抬起头十分疑惑:“你怎么知道我?”
小区物业拿出一张照片和一串钥匙递给周期:“程先生年三十拜托我年后要将房子的钥匙给你,还给我留了你的照片和好几个联系方式,我搁着正想等正月半过了就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今天自己过来了。”
拿到钥匙周期仍然有些不死心,还是决定上楼开门,也许他还在公寓里。开了门,所有的家具都被精心地裹了挡灰布,每一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无力地靠着墙角蹲下去,眼泪也开始往下落。她害怕,程启深的妈妈真的已经离开人世,她害怕他的不幸与自己有关。如果不是她,他是不是能早一点回家。
陆珩走进来时,看到她整个人都蜷缩在墙角。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蹲下轻轻喊她,闪闪,没关系,我们去找他。
她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看到他,又失望地将头埋进膝盖,低低地抽泣。
陆珩就这么蹲在她面前想,她和他整整恋爱一年,除了在机场和他争执的那次,她几乎就没哭过。他也曾心存侥幸,她并不爱程启深,不过是图新鲜,最终还是会回到他身边的。后来,看到她和程启深之间自始至终的羁绊,越来越不笃定。
到这一刻,才发觉自己太过自信。
她渐渐不再抽泣,头仍然埋在膝盖里,似乎是要长久地蹲在这里。他轻轻走出去,打了电话给简颉,又拨了周骞成的电话。
城市并不大,何况周骞成插了手。
程启深静静坐在城西的孤儿院里,看着一群小孩子满院子追来追去。稍稍移开视线,就看到院门处红肿着眼睛的周期,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身后站着周骞成、冯时、陆珩、简颉。
隔着这么远,他也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沮丧、害怕,还有歉疚,她远比他想象中还要脆弱和敏感。幸运的是,她的身后有这么多人。
他匆匆忙忙从椅背上卷起大衣往后院门走,他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她,从此再无退路。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她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从背后抱住他,低低弱弱地不停和他说着对不起。他不忍心拨开环在他腰上的手,只好停住脚步,不知所措。
肩膀很快被人轻拍了一下,侧头看到周骞成神色无奈地去拉周期的手,大概是没拉动,才叹了口气和他说:“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中午回家里吃饭,我们先走了。”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你父亲什么事?”她仍然抱着他的腰。
院门处的人也都很快散去,孤儿院的院长端着水果出来,见到程启深和周期仍然站在院子里不发一言,赶紧将他们拉到屋子里坐下来,又带了门走了出去。
程启深先开的口:“我以前很同情这里的孩子,没事的时候,我经常开车送点东西过来,现在却羡慕起他们来,从一开始就没拥有过双亲,也就不会尝到失去的滋味。”
“你爸爸怎么过世的,与我爸爸有关?伯母也走了?”她出生二十几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年初一和人讨论死亡。
“我爸以前在你家的工程队做事,在施工中几个工人合伙偷了隔壁工地的建材,事情败露后却集体指控我爸,九十年代哪里去找监控这样的证据,最后我爸被开除了,赶上下岗高峰,连续半个月找不到工作后,我爸跳了江。”
“然后你恨我爸,然后你故意接近我想伺机报复?”周期往他身边挪了挪又抱住他。
程启深由着她抱着,摇摇头:“也不至于到恨的地步,哪里会报复。但如果事先知道你是他的女儿,我至少会避而远之。”
“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拿鼻头去蹭他胸前的纽扣,“伯母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在学校门口见到你靠着车,车旁站着周骞成的时候。”他有问必答,“我赶到医院,匆匆见了一面,她又进了抢救室,在抢救室走的。”
“这些天有没有恨过我?”她手指用力地攥住他大衣的下摆,才有勇气问出来。
“不恨,但是会后悔和你在一起过,可是越是后悔的时候又越想念。然后又自我说服,说服自己,我的不幸与你和你爸都没有直接的关联。”
她想问他,他们以后还能不能在一起,转念想想问了又怎样呢,她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桌子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她要伸手去按掉。他以为她是要去接电话,抢先按了电话,像是在哀求她:“再陪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