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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忆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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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是她,真的是她!她还是穿了那身大红的斗篷,戴着昭君套,俏生生地站在梅树底下,雪花在她的身边飘落,梅花是她的点缀。

    我只觉得,天地之间竟是有这样的美景。

    我赶忙跑上前去,握住了她的小手,颤声道:“当真是你么!你可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苦!”

    啊!文卿,我终是等到你了。我劫后重生,就是为了能够再次与你相遇!

    此生此世,我终是要携了你的手走下去的,什么万里江山,与我而言,总是不及你如花的笑靥。

    然而,当她抬起头来,我才惊奇地发现,这不是文卿,而是那日见过的小兄弟。

    当时我心中失望至极,再看自己竟是这么紧紧地握着一个男子的手,更觉尴尬,赶忙松开了。

    但是,我仍然心有不甘,问他刚才可否是他在吟诗。

    小兄弟说,果真是他在吟诗,那么也就是说,刚才我以为文卿在吟诗的情景,竟都是我自己心中所想了。

    唉,我便知道,凡事上天早已注定,前世我是两年之后才与文卿相遇,今世我能劫后重生已是万幸,又怎会如此好运能早日得遇文卿呢?唉,终是我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一想到这里,我心里也多少有了一些轻松。如今文卿不在,这个小兄弟倒是与我很是投缘,他又与文卿同名同姓,与他一起在这里饮酒赏梅,倒也是不错。听他言说,也是个懂得诗词歌赋之人,想一想日后遇到了文卿,我们三人在一起把酒言欢,到时候就两个文卿了,想想也是有趣。

    小兄弟聪慧过人,从我刚才的失态中,他已经猜测出了我在思念文卿。

    于是,我邀请小兄弟到我的草庐中去喝酒。没想到。小兄弟倒是提起了这梅林的来历。

    唉。我如今又怎能告诉他,这梅林是当年父皇为了我母亲所建。此事关系重大,我虽与他投缘,但是这事一旦说了出来,会关系到父皇的名声、母亲的安全,还是不说的好。

    听小兄弟言中之意,似是对皇家之人颇为不以为然,唉,这也难怪,自古皇家多薄情。皇室的情爱,从来都是有万千的利益纠葛在里面。

    且皇室子弟都是从小娇惯了的。身边的人讨好者居多,因此也就不懂得如何去爱自己的爱人了,今世的父皇、前世的我,可不都是现成的例子么?

    只是后来父皇终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才容许了母亲离宫,我劫后重生,也方明白这个道理。

    今世再见文卿。我定会体谅她、疼爱她,再不叫她受半分的委屈。

    所以对于小兄弟的言谈,我虽觉得说来有些刺耳,但心底深处却是有些认同的。

    没想到的是,小兄弟竟然还是个懂酒的人,他将这种种美酒该用何种器皿来喝,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倒也是新鲜。

    不论是在皇室贵族中,还是杜家来往的商贾富豪中。向来不乏好酒之人,说起美酒来也多的是人头头是道,但是如小兄弟这般点评酒具的倒是从来没有过。今日第一遭来听,当真有趣得紧。

    他说起这些与酒相关的诗句来,随手拈来,信口吟哦,颇有妙处,恍惚中,我竟是当真以为自己是与文卿在一起把酒言欢了,唉,许是我饮酒多了,有些醉意了吧,竟又将小兄弟当作了文卿。

    小兄弟说起话来很是风趣,竟说什么用瓷杯来饮高粱酒,就如西北汉子裹小脚,呵呵,这可真是调皮的紧呐。前世的文卿也是有些调皮的时候的,她若是高了兴,也是经常做一些苦笑不得的事情,如今想来,那时的光景可是多么的美好,谁知我竟是不知道珍惜,为了那些劳什子的江山,白白送掉了文卿的性命,唉,想来就后悔。

    后来,小兄弟也像是喝高了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吟着: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

    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首诗听来当真豪爽地紧,我听了很是喜欢,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与他结拜为异姓兄弟。没想到,小兄弟听了我的提议后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颇为犹豫,当时我心里就有些忐忑,莫非,我这个提议太过唐突了?后来他说:“大哥,我是愿意的。”我这才放下心来。我反复地提醒自己,我与他结拜,一则是因为他与文卿同名同姓,我与他结交,也是为了思念文卿之故,二则与他相谈也甚是投机,所以从今之后他就是我的兄弟,我对他只可有兄弟之情,不得有什么唐突的想法。唉,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将他当作文卿,这是不对的,我是堂堂七尺男儿,没有龙阳之兴,也不喜好豢养娈童,怎能对一个男子动情?

    后来,小兄弟跟我说,师母不是生病了,而是中毒,并且中的还是罕见的苍蚁膏与赤蝎粉之毒。这不禁让我很是奇怪。朱先生是我的启蒙恩师,又是清流的领袖,当世的鸿儒,到底是谁会这般地来毒害师母?小兄弟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毕竟,我的身份太过特殊,他知道了,恐不是什么好事,万一有什么情况,于他还有性命之忧。前世,因我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今生,我总要顾全周围人的性命才是。

    我在想,这些毒害朱先生的人,会不会跟我有什么关系?因为这些毒药都不是便宜货,下毒之人不是大富就是大贵。朱先生一介读书人,与世无争,哪里会有理由被人这般毒害?多半是因为我了。我总要想个法子才是,不能让朱先生与师母因我而受累。

    后来,小兄弟喝多了,趴在小几上睡着了,他身上披着我的墨狐皮子大氅,也滑落了下来。窗外一阵冷风吹进,唉,他这般睡着,可是容易受凉的,于是我站起身来给他重新披上大氅。只是我也喝多了,觉得手脚似乎都不大听自己使唤了,本来只是想着扶起了披上大氅,不知怎得竟将他带进了自己的怀里,我想将他推开,但是酒劲已经上头了,脑袋中开始迷蒙,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

    睡梦中,我又见到了文卿。她一袭红衣,在白雪红梅中穿行,笑声如银铃般爽朗,直透天际,雪花落在了她的发间,我折了一支梅花在手,站在树下,看她在花间玩耍。她张开了双臂,仰目四望,叹道:“这白雪红梅的景致,当真是美丽的紧,可不就像是仙境么?”我宠溺地看着她,笑道:“这自然是仙境,你便是这梅花仙子了!”文卿笑地更灿烂了,如盛开的梅花般烂漫,她笑着扑到我的怀里,将头深深地埋到我的心口处。我怀抱着她,伸手拂去她秀发上的落雪,只觉得心中无限安详幸福,只愿此时此刻长留,便是永远了。

    怀抱着她,便似是怀抱着我的整个世界,我的心里无限欢欣与喜悦,真希望就这样的老去,没有什么争斗,没有什么天下,没有什么江山,只有这白雪红梅,只有我与文卿。

    突然,文卿从我的怀中抬起头来,满面凄苦,美目带泪,幽幽怨怨地说:“你为何就是不听劝告呢?你为何非要一意孤行呢?你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你也断送了我们的幸福!”我想说什么来劝慰她,但是喉咙中却似是堵了一团棉花,怎么着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地流泪,我伸出手去,想抚摸她的秀发,想安慰她,想告诉她我不会再那么固执了,但是还没等我伸出手去,她已经离开了我的怀抱,取了一柄短剑在手,就要往颈上拭去。我又惊又怕,赶忙伸出手去阻拦她。情急之下,我醒了,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清醒过来,我才发现刚才我竟真的是睡着了,怀中竟然搂着小兄弟。唉……,这真得很让人感觉难为情,我与小兄弟虽然投契,那是坦坦荡荡的君子之交,如今这番样子,若是给人看到了,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难听的话来。

    杜岫岩一时沉浸在往日的记忆之中,有些呆呆的。

    傅文卿见他神情凝重,似乎是满怀心事的样子,有心要问,又担心会打扰了他,于是静静地倚在床边,看着他的轮廓分明的侧脸。

    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嘈杂声,间或着打斗和兵刃相撞发出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可以清晰地听到有人受伤之后的痛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