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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襄平城北的郭家突然燃起一场大火。
这场大火来的突然,烧得迅猛,当临近的人家赶过来帮忙的时候,却发现府内一片死寂,不仅无人出面救火,连府邸的大门都锁得死死,根本无法敲开。
进不去门,自然也无法帮忙救火,好在这场火烧得十分诡异,只限于郭府之内,并没有向外扩张的趋势,赶来的人也只能站在郭府外面,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将整个府邸吞噬殆尽,直到郡守府派了兵卒过来。
郡守府的人一赶到,领头的负责人就认定郭府出了意外,马上率兵将整个府邸包围起来,并将闲杂人等驱逐到巷子外面,然后才派人砸开大门,进去救火。
等到大火被扑灭,原本精美奢华的府邸已经是面目全非,亭台楼阁倒的倒,塌的塌,整个府邸内部也再找不到一个活物,真真正正地鸡犬不留。
第二天天亮,过来看热闹的人便发现郡守府的兵卒已经用牛车往外面运尸体了,虽然上面盖着麻布,但还是露了些焦黑的腿脚出来,一眼看去,阴森可怖。
这些牛车一出郭府大门就直奔城外,看到的人只当是要拉去乱葬岗掩埋,谁也不知道,当这些牛车抵达乱葬岗之后,便与等在那里的另一批牛车汇合。
烧焦的尸体被搬了下来,丢进早已挖好的大坑之中,但车上的尸体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多,尸体下面还藏着箱子和麻袋。
箱子里是黄金,麻袋里是粮食。
负责在这里接收东西的就是昨天和吴名一起进郭府的姚重,而吴名已经功成身退,回郡守府补觉去了。
昨晚跟吴名一起进郭府的时候,姚重还以为吴名是去寻找郭家的什么把柄,没曾想吴名直接进了后宅,三下五除二就把遇到的人全给杀了,然后就开始翻箱倒柜,敲墙砸地,把姚重看得目瞪口呆。
不等姚重回过神来,吴名已经打开了郭家的密室。
密室里不仅有富贵人家惯藏的黄金,更堆满了大米小麦等等粮食,还有风干的咸肉、药材等物,就数量来看,足够整个郭府足不出户地用上一年。
显然,郭家已经做好了面对灾年的准备,只是他们并不打算把这些东西和旁人分享。
狡兔三窟,郭府的密室也不止一处,吴名还发现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只是这条密道过于狭窄,并不适合搬运东西。
吴名也没打算使用这条密道。
他之所以安排后援,就是做好了杀人之后放火烧府的决定,趁机让郡守府那边接管郭府,然后借着搬运尸体的机会把郭府的好东西搬运出城。
只不过吴名预想中的好东西只有钱财,没想到郭家竟然把粮食也给运进城来。
听到吴名要放火烧府,姚重不由一愣,赶忙提醒吴名,大火很可能会把粮食也一起烧毁。
吴名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也没解释,转过身,带着他在府邸里收刮起金银首饰。
一路上,吴名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包括未满月的婴儿,年过七旬的女眷。
即便是姚重这种一向自诩为心狠手辣的家伙都看到不忍再看,忍不住说出了求情的话。
“夫人,我们不如把这些孩子从密道里带走,反正他们又不记事,就算长大了也不会成为麻烦。”
没曾想吴名却是噗哧一声冷笑,“这种时候动善心,有意思吗?”
“孩子总是无辜的。”姚重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尴尬。
但吴名的回答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他们一点都不无辜。”吴名冷冷道,“他们的父母就是吃人肉、喝人血长大的,而他们从咽下第一口奶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配不上无辜这个词了。”
乍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姚重还以为郭家真有吃人的恶习,但转念一想便意识到这不可能。他一直派人关注城内大户的一举一动,若郭家真有这种恶习,不可能不露出蛛丝马迹。
转念一想,姚重便意识到吴名这么说应该只是在形容郭家为恶,立刻下意识地和吴名辩驳起来,认为孩童根本没有作恶的机会。
吴名冷冷一笑,“他们只是没有亲手杀人罢了,但他们穿的衣服,住的房子,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别人的血汗?而他们的父母干过什么呢?种过田,织过布,盖过房子,还是喂过猪?不过就是因为一个姓氏,一出生就可以使奴唤婢,坐享其成,凭什么?!”
“士农工商,士族原本就是排在他人之上的。”
“士农工商?呵呵。”吴名一声冷笑,“我先不说这玩意是哪个瘪犊子排出来的,光是这个排法就他[娘]的莫名奇妙。农工商都是职业,士是神马玩意?都说商人不事生产,那士又产出了神马东西?别告诉我仁义礼智信那鬼东西也算,有本事,他们别吃农民种出来的粮食,别用工匠做出来的物件,别从商人手里买东西,吞周礼,吃经义去!”
说出这段话之后,吴名身上的杀气愈发浓烈,下手杀人的时候也更加凶狠无情。
不等姚重再说什么,吴名已继续道:“吃太多,就要有吐出来的觉悟!现在,就是他们反哺百姓的时候了!”
姚重说不出辩驳的话,只能无奈苦笑,“夫人,您现在也是士族。”
“我知道啊!”吴名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手起刀落,又砍死了一对睡梦中的夫妻,“所以,如果有人因为这个来杀我的话,我绝对不会怪他!”
“夫人……”姚重一怔。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坐以待毙。”吴名继续说道,“想杀我,首先得杀得了我。就如眼下,我之所以夺走他们的性命,并不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事,给他们惩罚,而是因为他们弱,而我强!正如他们将佃农当奴隶,将奴仆当猪狗,与我相比,他们亦是猪狗不如,自然只能任我屠戮!”
“弱小就是原罪!”
这是吴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便一言不发,专心杀戮。
当整个郭府再也找不出一个活人之后,吴名把搜出来的东西全都扔进了密室,然后在密室的大门上画下诡异的符文,接着便放火烧府。
原本姚重还担心密室里的东西会被一起烧毁,但今日一看,吴名画下的符文显然有抵御烈火的效果,所有的东西全都完好无损,根本没有被热浪袭击过的痕迹。
但回想昨夜种种,姚重总觉得心下不安。
仅看眼下,吴名以暴制暴、以杀止殇的做法确实能够为严衡解决麻烦,震慑住严衡身边的士族门阀。但长久下去,这样的做法必然会引起士族门阀的不满,到时候群起而攻之,难道吴名还能将他们全部杀光?!
……也不是不能。
姚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想当年,始皇帝不就是这样干的吗?
不服?杀!
还不服?继续杀!
然后,谁还敢不服,谁还敢说不服?
往这个方向一想,姚重便又记起严衡也曾跟他说过,这位男夫人十分崇敬始皇帝,对先帝赢子詹反倒是不以为然。
姚重眯起双眼,心道,若这位男夫人能以始皇帝的手段把主君推上帝王之位,那这样的做法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就如他自己所说,若是将来真有什么不好,他们也大可以把这些事都推到他的身上,与他划清界线。
就是不知道,他们的主君能不能狠得下心。
姚重叹了口气。
严衡对这位男夫人实在是太过上心了,千方百计地娶回家不说,每天都要找人盯着,抽时间陪着。眼看都娶回来好几个月了,那稀罕劲愣是一点都没过去,只要不是身处两地,每晚就必定要和他睡在一起,从无一日例外。
偏偏这位男夫人并不是只有姿色的普通人,不仅自己就会骇人的法术,更与神通广大的活神仙有师徒之谊。
这要是哪一天,这位男夫人厌了红尘,要去修道,他们的主君会不会丢下大好河山,陪着夫人一起去了?
姚重越想越觉揪心。
襄平城内的严衡并没姚重这么多的心思。
他虽然还没有亲眼见到郭家藏匿的钱粮,但昨天晚上,姚重就已经把大概的数量和价值报了上来,明显比他摊派给那些士族门阀的总数还多,光是粮食就足够让整个襄平城内的百姓喝几月米粥了。
让严衡有些无奈的是吴名这把火放得太过干净利落,竟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眼看着一夜过去,仍然没人往郡守府这边联想,只当是郭家自己出了什么事情。
但有了这批钱粮在手,很多事情便好办了许多,就算余下的那些世家富户再跟他扯皮,他也可以和他们慢慢耗着,钝刀子割肉。
更何况这一把火把郭家烧得干干净净,就算还有子孙流落在外,能不能回得来还要看严衡想不想让他们回来。这样一来,郭家名下的土地也尽成了郡守府的囊中之物,无论是安置人口,还是开春的时候种植庄稼,都将由郡守府做主。
只是这种事不好和众人商议,严衡也只能先把赈灾防灾和辽西那边的事先处理掉,然后留下穆尧和几个心腹,就这笔横财的使用问题商讨起来。
把这件事也安排下去,太阳也到了头顶。
严衡估摸着吴名也该睡醒了,便遣散了穆尧等人,自己带人去了吴名的院子,准备和他一起共用昼食。
吴名果然已经醒了,看起来像是刚刚洗漱过,额前的发丝仍然湿漉漉的,正披着衣服,坐在正堂的兽皮垫子上等桂花送午餐过来。
见严衡进门,吴名打了个哈欠,让人给他添了杯热饮,随口问道:“在这儿吃饭?”
“嗯。”严衡脱下大氅,递给身边侍从,然后走到吴名身边坐下。
这会儿人多口杂,严衡不好追问昨晚的细节,吴名还没睡够,也没有讲那些事的意思。两人闲聊了几句,桂花便把中午的菜饭送了过来。
桂花不知道严衡要来,只做了一个炒菜,一个炖菜,连米饭都只送了一碗。
一进正堂,见严衡也在,桂花立刻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身下去,又炒了一盘韭菜鸡蛋,切了一碟子卤肉送来。
严衡也很无奈。
按郡守府里的规矩,吴名一顿饭起码可以享受八盘菜的待遇。但自从嫁进郡守府,除非大规模宴饮,吴名桌子上的菜就很少多于四个,更多的时候都像今天这样,两盘菜,一碗饭。严衡若是不来的话,吴名自己通常只用一盏茶的时间就会结束进餐。
严衡不禁在想,这要是到了需要整个郡守府都节衣缩食的时候,他可得提醒着不能把夫人这边也计算在内,不然的话,堂堂郡守府的夫人可就要吃不饱饭了。
严衡正拿这事和吴名说笑,嫪姑姑却忽然进来禀报,说何家小娘何芊芊来了,有要事要面见郡守。
“何事?”严衡皱眉。
“何家小娘不肯说。”嫪姑姑垂眸答道。
“叫进来吧。”吴名不耐烦地插言,“要是正经事就听她说说,要是闲事再把人撵走。”
“诺。”嫪姑姑躬身退出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