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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衡的帐篷其实在第二进的院子里,就算推开郡守府的大门也无法看到。但为了方便府内的小吏和属官们入府理事,严衡又命人在第一进院子里搭了三个小些的帐篷,充作理事、等候之所。而郡守府内的建筑也确实尚未修缮,于是乎,大门一开,门外百姓看到的就是破败一如己家的郡守府,还有捧着竹简疾走奔忙的侍从、小吏。
严衡原本已经到了门口,但他过来的时候,吴名已经拿起了屠刀,若他出去阻止,只会让吴名的所作所为彻底白费。无奈之下,严衡只能停住脚步,站在门后等待吴名的进一步举措。
让严衡吃惊的是,吴名竟然没有一口气将人全部宰杀,就吴名说出的那番话语来看,严衡甚至觉得吴名似乎想要说服百姓,让他们相信郡守府才是他们的靠山。
但就在吴名踹开郡守府大门的前一秒,严衡忽觉身子一瓢,整个人便换了个地方,再一定神,便发现自己和姚重都已到了帐篷后面,而商鬼正仪态优雅地立在他们身旁。
“鬼老?”严衡一愣。
“老实看着,让那小子自己表演。”商鬼淡然说道,“论起煽动百姓,你们这些人都得拜他做祖宗。”
这是何意?
严衡愈发愣愕。
这时候,门外的吴名已经转过头来,对周围的百姓大声道:“郡守府的模样,你们已经见识过了,那这些人的府邸又是何种模样,你们可想去见识一番?!”
“想!”一群人哄然响应,之前抢到东西的那几个叫得最为响亮。
“那就跟我来!”吴名举起染血的长剑,“先去哪一家,你们决定!”
“城北赵家!”
“城东罗家!”
“去王家,他家贩过盐,可有钱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叫喊起来。
吴名把剑一挥,“最近的一家!”
“城东罗家!”马上有人接言,“他家老头子也在这里,就是穿绿衣的那个!”
“前头引路!”吴名扬声喊道。
“这边!”
不等之前接话的人带头,其他人就先一步调转方向,朝罗家所在的位置大步走去。
吴名立刻快走几步,让自己处在中央偏前的位置。
人潮很快从郡守府面前转移,只留下一群被吓傻的老头,一个个瘫坐在地上,屎尿横流。
郡守府里的严衡也看傻了。
“这……这就走了?”严衡只能转过头来,向商鬼求释疑。
“有人带头,还有便宜可占,为何不走?”商鬼冷笑着反问。
“有何便宜?”严衡微微一愣,随即心下一动,脱口道,“难道夫人会纵容他们瓜分人家府邸不成?”
“你以为呢?”商鬼的笑容里充满讥讽,“所谓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从来都是以己少而邻多做前提的,如今有机会均一下邻居家的财富,还有人领头顶缸,何乐而不为?”
“这……”这可是强盗之行!
这样的想法只在严衡的脑海里闪了一下便被他咽回了肚子。法不责众,就算他要惩戒这些化身乱匪的百姓,也得想想如今这个时候一下子处置这么多人会引起多么大的恐慌。更何况带头的可是他家夫人,难不成他还要将他家夫人一起处置?
但不处置也同样不行……
心念百转,严衡终是拿定主意,迈步朝府门处走去。
“主君?”姚重赶紧快步跟上。
严衡没有理会,径直走到郡守府的大门口,在门槛处停下脚步。
门外,一群老者还都瘫坐在地上,并未被吴名裹挟着和人群一起离开。但这些人的模样却像是遭了强人的小媳妇,衣衫被脱掉了大半不说,本应挂着饰物的地方也俱是空空荡荡。有个老头还满嘴是血,像是被人拔了金牙。之前被吴名踩在脚下的那名男孩更是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背脊处满是脚印。
一些老者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那儿哭号,另一些却早已吓昏过去。周围虽还余下几个不知道是看热闹还是给充当眼线的“百姓”,但无论是这些貌似百姓的看客,还是郡守府外的侍卫,没一个想要上前劝慰帮扶。而没了旁人的搀扶,这些被吓坏了的老者连独自起身都无法做到,更别说从郡守府门前离开了。
见严衡出现,门外的一众侍卫赶忙躬身见礼,“主君!”
严衡没有接言,冷冷看着他们,一直到把他们看到汗毛倒立,满身冷汗,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下令道:“把他们都捆了。”
“诺!”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动,之前就已经在府门内待命的另一批侍卫也蜂拥而出,将这群老者全都拎了起来,五花大绑。
或许是吴名已经离开的缘故,他们这一动手,有几名老者反倒又壮起了胆子,歇斯底里地和身强体壮的侍卫门撕扯起来。
“乱纲常,逆人伦,严衡你不得好死!”
“姓严的小兔崽子,你要是真有胆量就把我们全杀了,别让你那男夫人动手!”
“滚开!我看你们哪一个敢动我?!”
严衡对这些叫嚣充耳不闻,作为上位者,他原本也不需要去逞口舌之快,更不会亲自下场和人肉搏。
这些人刚起了个苗头,姚重便大步上前,扬声喝道:“把他们的狗嘴都堵了,堂堂郡守府门庭,哪容得他们这群野狗乱吠!”
“诺!”一群侍卫立刻将这些老者身上本就已经没剩多少衣料又扯下大块,团成团,塞进他们嘴巴,之后更是再无半点顾忌,捆好后便像拖死狗一样地将其拖入郡守府内。
严衡也只面无表情地瞥了姚重一眼,而姚重马上扬起嘴角,讪笑以对。
这群族老只是不好处置,并非不能处置。就算吴名不出现,严衡也有自信将他们逐一解决。但无论强势还是怀柔,都免不了会对他的名声有损,而那些族老扣在他头上的罪名也难以向世人分辨。
姚重显然就是判断出这种结果,这才越过严衡,擅自下令不许门外的侍卫轻举妄动,然后才将吴名引了出来,想用他来破解此局——就算破不了,这口黑锅也可以转嫁到吴名头上。
见所有活着的老者都已被拖进郡守府,严衡扫了眼还在街头巷尾处观望的几名“百姓”,转过身,返回郡守府内。
姚重颠颠地跟在严衡身后,笑嘻嘻地请示道:“主君准备如何处置这些老头?”
“找地方关起来就是。”严衡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孝子贤孙,值得他们如此舍命一搏。”
“这事说来也是奇怪。”姚重压低音量,“他们准备聚众闹事的事,我早就收到了风声。但他们各怀鬼胎又各有各的顾忌,折腾了许久还只是谋划而已。昨日下午,我安插在他们当中的线人还回报说他们分歧极大,不可能成事。今天早上,他们却突然间就冒了出来,倒是把我闹了个措手不及……”
“或许鬼老可以为我等释疑。”说话间,严衡已经回到商鬼的面前。
上一次的叛乱之后,严衡便给姚重拨去了更多人手和资源,让他加强对襄平城内外的控制。原本一切都尽在掌握,偏偏商鬼和两个道士到来后,事情就突然出了变化。更何况商鬼自己也说过那两个道士很可能会没事找事地给他制造麻烦,严衡便不由自主地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对那两名离开的道士起了怀疑。
“不急。”商鬼微微一笑,“在我看来,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给你家夫人善后,而不是对事情的因由追根溯源。”
“我以为,这两件事完全可以同时进行。”严衡直盯盯地看着商鬼。
“拭目以待。”商鬼意味深长地看了严衡一眼,跟着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他面前。
另一边的吴名这会儿已经到了罗家。
一脚踹开大门,再一脚踢飞上前阻拦的下人,吴名就把一群百姓领进了罗家宅院。
这一冬天的灾祸太多,先是酷寒,接着就开始地震,郡守府和士族之间又嫌隙不断,很多士族富户便携家带口地去了乡下庄子,以免城中动荡,避之不及。但这一次的大震后,因严衡下达的那个出入都要登记,主家走了就要接管房宅的命令,再加上这些人家的房屋也都需要重建或是修缮,很多人家就把女眷和孩童留在乡下,自己回了城中。
罗家的男主人——也就是罗家的现任家主这时便在宅院当中。但他显然还不知晓自家老父做了什么,正带着几名管事巡视宅院的重建进度,听到前院吵杂,还来不及让人出去查看,吴名和一群百姓便呼啦啦冲进了中院。
罗家家主在新年时去过郡守府,对郡守夫人的模样记忆深刻,当即走上前来,想要询问吴名这么突然闯入到底是何用意。
但不等他开口说话,吴名便抓住他的衣衫,将他撂翻在地,扯下他腰间的玉佩,扔给身后百姓。
“他的身上全是好东西哦,要不要自己来搜搜看?”吴名说完,便将罗家家主踹向人群,并顺势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反抗不得。
跟在他身后的这群百姓在离开郡守府的时候就已经搜刮过那群老者,胆怯之心早在抢夺第一件东西的时候就已经被抛诸脑后,这会儿再来一次,更加轻车熟路,几只手伸过去,三两下就将罗家家主剥得只剩裤头,连系头发的带子都被拽了下去。
之后,也不用吴名再去蛊惑命令,没从罗家家主身上拿到东西的百姓就自动扑向了院中的几名管事。其中一名管事似乎和这些百姓中的某些人结有私仇,在抢东西的时候,被他们在要害处狠狠地踩了好几下。等到人潮散尽,这名管事已是三条腿俱断,出气多,进气少。
吴名没去理会百姓们私底下的小动作,自顾自地继续向内院进发,并将一路上看到的屋门尽数踹开,让身后百姓放开胆子,在观赏之余肆意把玩。
很快,吴名便将这群百姓领到了罗家的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