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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碧落洞天新开辟,必然会有天地人三劫来侵,但这三劫的形式和程度也并不固定,毕竟劫数不会凭空降下,总要借助形势。因此凌岳才会选取在碧落天渡劫,吸引星力;再引灭度红莲入内,淬炼地火,主动引动天地二劫。只是人劫,却是最难以控制的一种,依照他的设想,多半是昆仑派的旧日同门乘机发难。
只是,事情当真发生的时候,却和凌岳先前设想大相径庭,第一件便是灭度红莲居然并非纯粹法宝,而是被红莲老祖附体而生,一子不同,满盘皆变,接下来全都不一样了。
其实,这件事发展到这等地步,也是亏得虞璿气运深厚,若不是山河封神榜恰恰在此刻炼成,须弥洞天内魔气除尽,虞璿便绝不敢放这红莲老魔进入其中,否则被其反夺了权限,可就进退不得了。
虞璿不知道的是,她所获得的须弥宝国,当初铁城山老魔和青莲道人双双陨落其中,这红莲老魔当年却是青莲道人座下童子,破门入魔,三百六十年前曾经入过须弥小界一次,盗走了其中一物,凭此炼化了一方星宿洞天,指望能借此做一个据点,再辗转取得须弥宝国。
却不料他霉星照头,关键时刻被无生姥姥所算,只剩一缕残魂,不得不和灭度红莲相合,成为类似魔头的存在,连自家辛苦祭炼的星宿洞天也被无生姥姥夺走,转赐了自家孙儿。
因此,这红莲老魔一被困入须弥洞天,立刻就认了出来,他只以为是无生姥姥杀死自己之后,便派人抢先一步占据了须弥宝国,恨得咬牙切齿。他再试图引动须弥洞天中魔气,却没有任何回应,又半信半疑起来,“若是老贼婆抢了须弥宝国,必然道消魔涨,但这里却似乎全无魔气,或者是别的人又占了去?那执掌太素白莲的女娃儿,瞧着并不像是魔道中人。再说魔道五莲,转投玄门也不是没有先例。”
这样一想,他又生出了几分希冀,在洞窟内大声喊叫,放出无数许诺,只求此地主人放他出去。
也是虞璿不知道这一段渊源,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放这红莲老魔入内,否则这老魔窃据此界,可要比她想象的还要容易。但事实上,山河封神榜一成,被她挪到了碧落天中,相当于抽取了须弥宝国中魔道所有气运,加持到碧落天中,这老魔顿时成了无根之木,只能任由摆布,对于虞璿来说是鸿运齐天,对这老魔可正是衰星照命。
而与此同时,碧落天得了山河封神榜坐镇,本来的人劫也随之消弭许多,从预计的昆仑派高手发现围攻,变成了虞璿随手镇压了凤九郎,便算了结。这便是冥冥之中,气运所钟,所谓的“时来天地皆同力”,大难化小,逢凶化吉;而“运去英雄不自由”,则是喝口凉水都塞牙,明明十拿九稳的事儿,偏会惹出许多莫名其妙的糟心来。
虞璿收了这凤九郎,眼看有山河封神榜镇压气运,烛龙珠演化晦明,大日天宫也安置妥当,这碧落天的演化已经走上轨道,已经生出了淡淡的生灵之气,心中也是微微喜悦。
她想了一想,嘱咐了山河童子几句,心念一动,便挪移到了须弥洞天之内,见凌岳还在鼎湖上努力和那红莲老魔争持,也不去打搅。虞璿乃是此地之主,若不现身,无论是凌岳还是红莲老魔,纵然法力境界比她高明,也察觉不出。
玲珑道人在旁建议道:“主人如今大势已定,既然觉得此人难以掌控,何不赐他一道符诏,从此呼喝任意,也不会别生枝节。我看此人已经岌岌可危,若容他借助天地之力,驱赶魔头,炼化红焰,都是反掌。听说主人册封,他一定乐不可支,立刻就受了。”
虞璿也忍不住微微意动,世间法宝都有用处,或是杀伐,或是镇守,或是挪移,似山河封神榜,便是一件少有的权柄之宝,册封天地,赐予剥夺,都不过是一念之间耳,这种举手便能翻覆天地,改变人心命运的感觉,着实令人心驰神往。
不过,虞璿也只是微微晃神,便摇了摇头,拒绝道:“若还是敌对的时候,倒是无妨;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再行此心胸狭窄之举,却不成话。”
玲珑道人闻言,便不再劝,虞璿此时刚好听见地底红莲老魔声嘶力竭喊叫,漫天神佛都求了个遍,便传了一道音下去,问道:“上面那个甚是倔强,你可肯归顺?”
红莲老魔如闻纶音,忙高声叫道:“愿意愿意,只要仙子愿意放我出来,我愿拜您为师……不,我拜您做恩母,永永远远给您做孝子贤孙!绝无半分忤逆!”
虞璿轻笑一声,道:“我可受不起你这般大的孙儿,若肯归顺,便放开元神,容我种下禁制!否则立刻炼化了你!”
红莲老魔还想狡辩,虞璿却不由分说,反手便拍入一道符诏,九*符同时发威,那红莲老魔只争持了片刻,七十二个洞窟中的莲花火焰便齐齐破碎,而中央洞窟里,多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来,白嫩清秀,模样机灵。
虞璿又是一指,便有一朵红莲花落在这小沙弥怀里,被他一把抱住。而外间凌岳亦是缓缓苏醒,神色委顿,低声问道:“是鱼鱼来了么?”他在元神定境中和红莲老魔也不知斗了多少回,却不料对方忽然实力大衰,被他一刀斩灭。
虞璿身影自虚空中显现出来,脚踏两朵火焰似的莲花,飘逸如仙。凌岳看了她一眼,虞璿并不曾告知他山河封神榜的功能,因此他也不知红莲老魔受了册封,只以为虞璿百忙之中抽空,助他镇压了灭度红莲。
凌岳低声道:“虽然灭了那魔头,但我亦被红莲魔气侵入周身,还需时日炼化。碧落天那边,可还撑得住么?”他自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扔了过去,道:“左临意被我所擒,元神封在这令牌中,还来不及询问他,昆仑派来了哪些人。此人是昆仑真传弟子,能拷问出一些消息,对你我守住碧落天,大有裨益。”
虞璿收了令牌,轻轻一振,便送到了山河童子处,吩咐他再多册封一个守门的天王。虞璿心想,碧落天上面有山河童子坐镇,只是苦力太少,才得两个,须得着山河童子多多炼化符诏,回头我再收些苦力来,也好早日落成洞天。
虞璿又想了一想,便柔声向凌岳道:“先生不用着急,尽可在这洞天内潜修,你受伤非浅,我将一物借给你,也好早日治愈伤势。”
她默念了几句咒语,自鬓边拔下太素莲簪,往鼎湖海中一投,顿时落地生根,化生万顷白莲,毫光升腾,在上方结成一座白玉莲台,素色莲幢,璎珞垂坠,毫光围护,白光中又幻化万种妖兽,无比庄严华丽。
她也是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这太素白莲既然是镇压气运之宝,或者确实不宜挪动,反正须弥洞天已经和她气运相连,这太素白莲放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凌岳看了一眼这太素白莲,微微一笑,便投身到那玉莲台中,他低头一看,见面前最大的一片莲瓣上,刻着一篇法诀,却是普善清心咒。
这玉莲台甚大,虞璿也飘然入内,和凌岳对面而坐。她只随手一招,便有一朵绿莹莹的莲叶,托着两个莲花玉盏,盏中盛着清露。虞璿先拿起一盏,向凌岳敬了一敬,道:“我得先生之助甚多,无物可谢,便以万年琼浆,敬先生一杯。”
凌岳微微一笑,将盏中清露一饮而尽,瞧着虞璿,忽然感慨道:“鱼鱼,直到现在,我才相信,不曾白认得你一场。”
虞璿盈盈一笑,莲叶上又多了一个玉壶,自动将空去的玉盏斟满,“先生这是有多不信任虞璿的人品?”
凌岳摇头道:“天心如刀,人心近魔,我活了这么多年,也知为人不易,无论行善还是为恶,都难以持久。今日爱我之人,他日未必不会恨我恶我;昔年仇敌,将来也未必不能和睦相处。天心至公,人心却求私;天道恒常,人心却善变。想要永恒不变,除非将人心合天心,但少了那一份私念,却已经算不得人心。”
他也不用虞璿敬,又饮一杯,便自行斟酒,“因此,我数百年前,便知道恩爱无常,人心易变的道理,也曾恼恨无奈,也曾漠然弃之。直到刚才,我忽然有所领悟,心结顿开。”
虞璿笑道:“正要听先生指教。”
凌岳凝望着她,道:“既然恒常不可求,我又何必强求;有时一瞬间,便足抵千秋万载。未来纵不可期,又有谁能更改我的过去,这不可改的,才是真正的永恒不变。想到这里,心中也就舒坦了,之前为还没发生的事儿烦恼,真是愚不可及。欢喜是现在的,烦恼却是未来的,为了未来可能出现的烦恼,却连现在手中的欢喜也不顾了,何等愚蠢。”
虞璿噗嗤一笑,点头道:“先生所见得极是。”
凌岳感慨了一阵,便自斟自饮,饮一杯,喝一声,“痛快!”不过顷刻,便上百杯下肚,以他的修为,也渐渐脸上泛红,醺然欲醉。
虞璿略陪了他一会,便打算离去,留他在这须弥洞天内静修。此外红莲老魔虽然臣服,上了她的山河封神榜,但须弥洞天中的红莲地狱还未演化成功,散落的灭度红莲火要全部收齐,祭炼红莲地狱,这件事也需要凌岳来做。纵然须弥洞天内的时间,比外界快三倍,凌岳也是少说三五十年内,都没空做别的了。
这万年琼浆后劲极大,凌岳已经醉倒在地,姿态甚不雅观,虞璿看了好笑,俯身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坐在一瓣柔软的莲花上。本来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凌岳,忽然眼睛一睁,说道:“鱼鱼,我这会脱身不得,让鸣鸿刀替我保护你。”说完这句话,又一歪头睡去,而鸣鸿刀也自他袖中飞出,化作红雀落在虞璿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