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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的脸泛着一层酒红,挂在浓长睫毛上的水珠滴进了眼里,陈欢甩了甩头,意识就像被打散了的蛋黄,无法凝聚,扶着水池缓缓地抹了一把脸,天旋地转,胸口就像堵了团棉絮,想吐吐不出来。哗哗的水流声仿佛隔绝了所有,抬起头,镜子里的人,神情陌生的有些惹人厌,人啊……究竟哪一张面孔才是最真实可靠的?胃里一阵翻腾,压抑不住,陈欢还是拥抱了马桶,似乎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嗨,你还好吧?”一声低沉、温和的询问,也透出几分关心。陈欢抹净嘴边的污秽,摆了摆手,连眼皮都懒得抬。
“陈欢?!”身后的声音十分的惊喜。
陈欢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来,呃,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老男人,居然是那位大画家许莫生?
许莫生更是惊讶,瞪大眼睛看着出现在江城豪华夜总会洗手间里喝的小脸粉红吐得稀里哗啦的陈欢。
在许莫生这样的注视下,陈欢惊讶之余又有点尴尬,这世界就是个地球村啊,也忒小了,忽然想起许莫生原本要来江城的,自己还拒绝了他的邀请……
“怎么喝那么多?跟朋友来的?”许莫生扶住了摇摇晃晃的陈欢。
“哦,出差,陪个客户。”陈欢随口道。
“唉,难怪,哪有这么玩命喝的?”
陈欢重新洗漱干净,许莫生在边上默默地看着,然后道:“你好像又不怎么开心?”
陈欢抬起脸,从镜中望向许莫生:“哪有,我挺好的。”
许莫生一笑,任凭陈欢的遮掩无力地飘散在空气里。
陈欢问:“什么时候来江城的?看朋友?”
许莫生点点头:“有几天了,不过像这种地方一般不来,也是为了一点应酬。”
彼此都笑了笑,来这种地方既然都非出自本人意愿,既无奈也有些释然。
“明天有时间吗?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鸭脖子?”许莫生蛮有兴致的提议着。
“恐怕咱们得北京约了,我明个的飞机,你呢?还要待多久?”
许莫生表示遗憾:“那咱们北京再约,我下周回吧,画室弄好了,你来玩。”
彼此暂别,陈欢说还要再醒醒酒,许莫生安抚似的拍拍陈欢的肩头先走了。
整理好自己,跟服务生要了瓶清水,陈欢思忖着要不要先回酒店去,这里的一切都使人淡淡的厌烦。
忽然哪里一阵骚乱,喊骂声、酒瓶碎裂声、女人的尖叫掺杂不清,声音来自松哥包房的方向,陈欢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黑~社会就一定非暴力不合作吗?
忽见拐角处闪出一个人,匆匆向这端走来,正是顾颜,看见陈欢只说:“赶紧走。”
陈欢忙问:“怎么了?打起来了?”
不容半点迟疑,一把抓起陈欢的手腕,顾颜疾步前行,将那些说不清的乱七八糟的声音甩在了脑后。
瞟了眼顾颜苍白的脸色,陈欢莫名的不安:“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打起来了?”
“嗯!”
一个急刹车,陈欢站住了,连带着顾颜不得停住了仓皇的脚步。
“跑什么?回去帮忙啊。”不管社会是黑是白,义气总还要讲的,陈欢热血上头。
“他们不会有事,也不需要你我这样的插手,赶紧走。”顾颜又拽起了陈欢。
一头雾水跟着顾颜,陈欢向身后看了看,躁动似乎平息了,只看到紫金宫长长的甬道,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却又哪里藏着鬼魅搅得心神不宁。
车里的两个人都微微喘着,顾颜的脸色苍白如雪,没有马上离开停车场,散乱的目光毫无方向的四处游荡,自从相识以来,陈欢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失态。
“你没事吧?”陈欢小心地问,顾颜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陈欢默默地点了支烟递了过去,顾颜吸了一口,闭上眼又睁开,似乎很努力地在集中什么,却又徒劳。
电话一响,俩人都吓了一跳,居然是狼头打给陈欢的。
“喂,陈欢啊,顾哥跟你在一起吗?”
“在”。
“跟他说一声,手机落下了,明一早给他送过去。”
“哦,我们就在停车场呢,我过去拿好了。”
顾颜一拧车钥匙发动了车:“明天再说吧,先回酒店。”
陈欢茫茫地哦了一声,将意思转达给狼头,狼头很痛快地答应着:“行啊,松哥说了,明早给你们送行。”
“诶,那个……你们那边没什么事吧?”瞟了眼开车的顾颜,陈欢低声问狼头。
狼头哈哈一笑:“没事,抢女人嘛。”
什么?抢女人?陈欢呆了几秒,忽觉得刚才的逃跑又滑稽又可笑。
原来江城某位高官今晚也在紫金宫快活,却不见十二金钗,高官点名要怡姐亲自过来伺候。碍于高官的面子,怡姐不得已跑去露了个面,仗着是松哥的人,坐了片刻就走了。有人通风报信十二金钗都在另一个包房里……高官怒了,派人到松哥这边来抢人,动了手才惊觉原来是松哥的人……
黑白两道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真斗起狠来,明的斗不过暗的,高官选择了息事宁人,跟松哥碰了几杯酒,算是赔礼,松哥也不愿与官结梁子,打发怡姐带着十二金钗亲自到高官的包房里道歉,一场风波这才化解于无形。
既然是抢女人,顾颜也不至于跑啊?听狼头的口气,简直稀松平常,当着顾颜的面陈欢也不便再问,挂上电话,又看看一脸阴鸷的顾颜,陈欢也闷闷地望向窗外,夜晚的江城想不到比帝都更加的斑斓辉煌,不肯安然入睡。
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陈欢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整个人失控地冲向了挡风玻璃,又生生地被安全带拽了回来,定睛一看,车子已经停在了路口,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惊恐地望着原本冲向自己却又突然停在眼前的suv,傻傻地没敢动,待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冲着车子骂了几句,抱着孩子急忙跑了。
顾颜的脸色煞白,陈欢也好不到哪里去。
车子重新发动,陈欢一把按在方向盘上:“我来开车。”
顾颜没搭理,拨开陈欢的手,一踩油门suv又恍惚地开了出去。
酒店房间的门几乎是被人一掌轰开的,砰,又被一脚踹上……
以酒精为燃料的火气从腹部腾腾地窜上了脑门,空气里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陈欢冷眼看着顾颜在收拾行李。
“你什么意思?”
“我换个房间。”
“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
“顾颜,你抽什么风?”
顾颜只顾匆忙收拾着行李,看都不看陈欢一眼。
“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只是抢女人,关你什么事?”懊恼升温,眼前的这个人向来我行我素,蛮横不讲理!
一把拽住顾颜的胳膊,陈欢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说换房间就换房间,连个理由都不给,你当我什么?真是你的小跟班?把话说清楚,随便你滚到哪里,至少叫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
粗鲁地推开陈欢的手,顾颜面无表情地:“既然不关你的事,麻烦你让开,我只想自己安静地待会。”
“顾颜,你讲不讲道理?把话说清楚。”
“你特么烦不烦,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做事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你要我考虑什么?”
“其实你说的对,今晚我就不该去。”一想起那两个□□坐在顾颜的腿上乱抓乱摸的情景,陈欢止不住地犯恶心。
顾颜秒懂:“对啊,早叫你别去了。”
气血翻涌,陈欢脑门一热,嘴巴也利落起来:“那怎么行,不去就看不到你顾总胸球大战的风采了?那多可惜!”
顾颜脸上一红,嘴上却不甘示弱:“对,爽死了,有本事你也玩啊。”
明知道顾颜有点借题发挥的架势,但完美地诠释了两个字:无耻!陈欢轻蔑地说:“我发现你有时候挺不要脸的。”
顾颜抬起脸来,一丝愠怒:“你特么骂谁呢?”
“谁爽骂谁!”
顾颜的眼里两簇熊熊燃烧的小火苗倒映着陈欢的影子,陈欢感觉自己就要被这两簇火苗烤化了。
“陈欢,你是老鸹站在猪身上啊?别特么在这装清高,你要是有点脑子,我也不至于这样!一天到晚叫我考虑你的感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一整晚都用那种我和这个男人有一腿的眼神盯着我,想叫全世界都知道咱俩的关系吗?知道我有多难堪吗?”
陈欢气怔,胸口就像被人重重地砸了一个大坑,凹陷在那里,半天没缓过劲,慢悠悠地蹦出一句话来:“知道又怎么了?”
顾颜的脸已经分不出是什么颜色,什么表情了,看着陈欢就像看着一个外太空人,好久才把断开的思路找回来,声音也没了力气:“陈欢,知不知道你最叫人受不了地方在哪儿吗?”
陈欢不知道,虽然他们之间总是磕磕碰碰,可哪一次磕碰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可哪一次又是自己挑起来的?
“你想法太多,问题也太多,什么到了你那一定要追出个所以然来,就不能不吵不闹地待几天吗?”
“一个人能吵得起来吗?你霸道惯了吧?我比你小那么多还得处处让着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在指责别人的同时请先自检!小就可以任性胡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跳海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这疮疤不揭还好,一揭里边都是浓。陈欢涨红了脸,刚要张嘴,顾颜又继续开炮:“就算我是你哥又怎么了?至于要死要活的还在公司那帮人面前?从认识你那天起就知道你智商、情商都不高,没想到居然一路掉线到现在。”
内心呲牙裂目,陈欢誓死也要保卫最后一点尊严:“你被顾晓晟扒裤子的时候,智商情商都喂狗了?”
顾颜怒极而笑,插着腰在原地转了两圈,一脚踹翻了陈欢面前的椅子:“那是我乐意的,不关你事。”
陈欢的小脸顿时铁青,浑身气得发抖:“你可真不要脸。”
顾颜点点头:“知道就好,那你还不放我走?死缠烂打的干什么?”
陈欢也一脚踹在早已翻在地上的椅子:“你就是个混蛋,我特么也是贱!”
架吵得毫没道理,可又停不下来,陈欢觉得顾颜比自己还幼稚!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顾颜好像并不介意吵什么,而只是想和谁吵一架,而自己,是枪口下唯一的小鸟。
“你究竟怎么了?真的是因为我才这么生气的吗?”陈欢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顾颜充耳不闻,继续将最后几件衣服丢进行李,索性混蛋到底了。
“顾颜!你做人为什么就不能坦白一点,尤其是在我面前!”陈欢陡然提高了音量,喊得顾颜停住了手。
顾颜阴沉着脸,目光打向陈欢,一字一顿道:“我没什么可坦白的”。说完不再理会陈欢,将剩余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箱子里。
砰,顾颜的行李箱忽然横空飞了出去,哗啦,刚刚收拾好的行李散乱一地。
顾颜难以置信地看着摔出自己行李的陈欢,猛然扬起了手臂。陈欢眼都不眨地回瞪着满身酒气、野气、怒气的男人。
彼此的眼里都有怒火和痛楚,陈欢等着,等着那一巴掌落下来,然而,顾颜放下了手臂,眼里的火在剑拔弩张的对峙中,渐渐熄灭了,温度不断下降,降到冰点,一抹不安攫住了陈欢,顾颜眼里是再熟悉不过的淡漠,甚至还笑了一下,陈欢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如果你真是我弟弟,我现在就想狠狠地干你一场!”
一股寒意顺着背脊爬上全身,陈欢疑似自己耳朵听错了什么,顾颜一定是气糊涂了,在胡说八道中获得打击的快感,陈欢瞪大双眼努力看清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孔。双子座,果然毒舌又变态,玩死别人眼都不带眨一下的,陈欢这条可怜的小鱼在顾颜的水里几度缺氧,他知道顾颜心里不痛快,可是,顾颜宁可跟他吵架,却什么也不对他说,他还不如那个松哥更能叫顾颜真情流露。
顾颜却什么都不再说,任凭行李散乱在地上,厌倦地往床上一倒,托着后脑勺只管望着天花板,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屋里出奇的安静,发热的头脑也在这份静谧中渐渐冷却下来,陈欢喃喃地,像是问顾颜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我们在一起总是吵架?”
顾颜没吱声,继续望着天花板,好像石化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