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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陈欢,连顾颜都有些意外,大梁玉蝶亲口告诉江淮关于当年那封信的事,良心发现,还是另有隐情?
陈欢终于忍不住道:“你就为了这个打了她?”
江淮咬牙切齿地说:“难道不该打吗?更何况,小梁玉蝶已经故去这么多年了,可梁蝶欣还在为名利去发她的财,这个女人,就该打。”
这个老男人就是个疯子,陈欢虽气却也无话反驳。
顾颜沉声道:“江叔,你冷静点,这不关陈欢的事,好多事,他并不知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去的片场?拍摄场地不是对外密封消息吗,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记者出现?”
听顾颜这么一说,江淮这才平复了一些怒气:“我从媒体上知道有人要拍《化蝶》,很意外,原本想打听打听他们要拍什么,可是,哪里有什么门路,即便我说自己是当年的江淮,也不会有人搭理我,没想到,剧组突然有人登门找到了我,他们做了一些采访就走了。后来,剧组给我寄来了一封信,里边是张到内蒙的车票,我坐车到了内蒙,剧组派人来接我,坐着他们的车又是一天才到了一个山坳里,他们安排我住宿,又叫我看剧本,看了剧本我才知道,这电影绝对不能拍,说小梁玉蝶和三个男人之间的感情纠缠不清,这分明是严重的歪曲事实,毁她名誉。”
说到这里,江淮看了陈欢一眼:“我真不明白,你妈妈是怎么想的?你以为这部电影对她就是件好事吗?那封被隐藏的信居然被写进了剧本,她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一旦电影上映,她会遭人骂的,为了赚钱,她连脸面都不要了!”
陈欢惊道:“这不可能,这件事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
江淮怒道:“那你最好问问她本人,我吵着要找他们的负责人,没想到,见到的居然是你妈妈!三言两语就要打发我走人,对那封信的事供认不讳,我气不过就打了她,谁想到一堆记者围了上来,我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赶出了片场。”
江淮余怒未消,喘着粗气坐在那里,屋里三人陷入一片沉默中。
顾颜率先打破了沉寂:“这么说,你根本没见到什么导演、负责人?”
“没有,我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戏耍的一只猴子。”
顾颜皱着眉头:“剧本上的三个男人,是哪三个?”
不提则已,一提这个江淮更是来气:“还能有谁,一个你爸爸,一个我,还有那个混蛋。”
顾颜的脸色有些发白,江淮的声音抑郁难当:“我对你妈妈的感情,天地可鉴,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可这剧本,胡写乱编,将好好的一段感情写的不堪入目,你妈妈什么时候对我……”
顾颜急忙打断了他:“江叔,如果再让你找那个片场,你还能找到吗?”
江淮仔细想了下,点了点头:“能。”
三个人没有耽搁时间,马不停蹄驾车前往内蒙,一路上虽然江淮没怎么给陈欢好脸色,但也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风尘仆仆的赶到片场时,三个人顿时傻了眼,摄制组已在昨日撤离了外景地,当地老乡正在清理被摄制组搞得乱七八糟的现场。
顾颜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上,眼里闪烁着几道锋利的光芒。
陈欢忽然道:“我妈是被逼的,她一定有苦衷才去拍的这个电影。”
阴冷的山坳里,除了风声,四下里只是一片荒凉。
当晚,安启华就来了消息,找到了明华影视公司的杜老板,通过几方面的压力,这个杜老板终于同意和顾颜他们见一面。
“安伯伯,为什么我一直打不通她的电话?她心脏不好,又被人打了,不能叫她再拍下了。”
“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她,陈欢你先别着急,等我联系上摄制组,就带你过去探班。”
那抹没来由的恐慌袭上心头,陈欢突然喊了起来:“她根本就是不情愿去的,你怎么不问问清楚就叫她去?如果一旦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会更恨你。”
安启华终于忍不住道:“她开始根本是拒绝的,后来突然改变了主意,说了一大堆必须要去的理由,我劝她还是算了,她告诫我这次拍电影不许我插手过问,最后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既然她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你妈妈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自己一旦拿定了主意,别人就别想再改变什么。”
陈欢不作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安启华爱妻如己,而自己便是母亲的软肋。
“什么叫为了我?这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
安启华回答不出这个问题,顾颜和江淮也都回答不出,大梁玉蝶此举着实令人费解。
介于江淮腿脚不便,又怕媒体跟踪多事,在顾颜一再的劝说下,江淮终于同意先回江城去,临走的时候,江淮拉着顾颜的手说,除了顾颜,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顾颜说,等解决好这边的事,一定会去江城看望他。
在安启华不出面的安排下,顾颜和陈欢带着律师终于见到了明华影视的杜老板。一个相貌平平却透着几分精明的生意人。
整个会谈自始至终杜老板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关于剧本、角色定位都属于电影上映前的商业机密,作为投资方也不能过多的干涉制作方,导演名气大,好多投资方肯投钱人家都未必肯合作,他们更是不敢得罪的。作为顾思明的委托人,为了维护其名誉权,顾颜要求有权参与剧本的修改意见,杜老板一口否决,别说是委托人,就算顾思明本人也不可能提这样的要求。
“你们到底懂不懂电影的制作,整部电影里连顾思明的名字都没提,很多人物也都是二度创作甚至是虚构的,作为投资方,我们也要维护制作方的创作的权利。”
在律师和顾颜的唇枪舌战下,顾思明所能争取到的利益也就是电影上映后,如果侵犯损害了顾思明本人的名誉,《化蝶》制作方可以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并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顾颜的眉宇越锁越紧,这个结果等于白谈。
陈欢的要求更是无理取闹,大梁玉蝶本人已经和公司签署了参演合约,作为她的儿子,他没有任何权利在大梁玉蝶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下,做任何修改意见。如果想探班,可以,只要大梁玉蝶本人没意见,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意见,但是一切都要履行合约上的保密条例,大梁玉蝶也不能违背合同随意透露电影的相关消息。
“如果我投资参与这部电影的制作呢?是不是可以见见这位大导演了?”
顾颜忽然提出来的方案,令律师和陈欢都感到意外。
杜老板微微一笑:“多少人投钱都可以,只是,不是投了钱就一定有话语权,这部电影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参与投资的,况且,导演和演员都在国际上有很高的知名度,俗话说的好,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这两者之间原本就是利益转换的事,顾老板也是生意场上的人,相信一定明白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陈欢从来没见过顾颜在与人谈判中脸色如此的难看过,电影这个领域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太陌生了,杜老板显然有备而战,处处占尽上风,防的滴水不漏,说话都不带打草稿的。一向运筹帷幄的顾颜失去了某种从容,四处碰壁,节节失利。作为小梁玉蝶的亲儿子,他却什么都不能提,任人摆布。
谈判结束,他们只得到一张形同废纸的顾思明名誉维权协议书。
临了,杜老板还笑笑地说:“顾总若真想拍电影,可以自己投资嘛,这两年拍电影很赚钱的。”
顾颜冷冷地转过身来:“就凭你,也配叫明华!”
杜老板摊摊手:“恕不远送。”
外面已经刮起了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小酒馆窗外的布帘子,早已打烊了,可剩下一桌的客人还不肯走,其中一个早已酩酊大醉,酒鬼难缠,店家忍了。
顾颜醉了,一杯接着一杯,好像跟那酒有仇似的,两眼通红发红,脸色也渐苍白。陈欢从来没见过顾颜喝醉过,他总是端着一杯红酒优雅地逡巡在往来人群里,像一个从容的过客,又像一个冷静的观世者,即便在与松哥他们那伙人把酒言欢时,也不过是游戏人间的登徒浪子。
今晚的顾颜,是真的醉了,那酒仿佛含着过往的毒素,一杯一杯灌下肚,毒入骨髓,可他却停不下来。
望着一旁沉默不语的陈欢,顾颜摇晃着问:“你在想什么?”
陈欢想说的很多,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顾颜却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别喝了,我们该回家了。”
“家?”顾颜怪笑一声:“家在哪里?”顾颜夸张地四下里寻找了一番,又探到桌子底下去找,一个趔趄,陈欢及时扶住了他。
推开陈欢的手,顾颜的脸上写满伤楚:“有妈的地方才有家,知道我为什么总放不下你吗?”
陈欢静静地听着。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没妈的人,第一次在戏院看到你,我这里……”顾颜指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我这里很难受……看着你坐在湖边看天鹅,就好想抱着你,你啊,真是个傻瓜,你妈虽然走了,可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她活着,你却不要她,你说你是不是傻?”
“对,我是个傻瓜。”
“我没妈,是真的没了……没了知道什么意思吗?没了就是……”顾颜两眼发直地看着眼前的酒盅,努力拼凑着意识:“就是,没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一闪,就没了,我离她只有那——么短的距离,”顾颜两手比划着:“可她还是跳了下去……知道为什么吗?”
望着陈欢,顾颜自问自答:“她想保护我,可却无能为力,她受不了了,所以她跳下去了……”顾颜干笑了两声,有泪湿润了双眼,继而眼里烧出更深的痛楚来:“可她不知道,她没了,我连最后的保护都没有了,没有了……她受不了了,可我呢?我怎么办?难道要跟她一起去死吗?啊?”猛然一声吼,一个酒盅狠狠地敦在了桌上,店家吓得抬起头来,想过来又不敢。
“顾颜……”陈欢茫茫的,心随之也在颤抖。
“我不能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爸了,死了就像我妈一样和脑浆混着泥土,血流了那么多,还有很多苍蝇在上边飞……”
“别说了,好吗?我带你回去。”
“不,我没有家,也没有妈,陈欢,对不起,我把我们的家毁了……我把你给毁了,我把苏苏也毁了,我就是刽子手……可这些都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是他先毁掉了我……”
“什么意思?顾颜,你在说谁?”
顾颜的脸深埋在掌心,肩膀抽动着,却听不到一点声息。
店家终于鼓足了勇气蹭到陈欢面前,不用开口,陈欢一摆手,掏出了钱包。
搀起顾颜,陈欢也随着摇晃不定,顾颜突然睁开了双眼,大叫着再喝一瓶。
“我们回去喝,我陪你喝。”
倚着陈欢,顾颜指着撵客的店家,气势汹汹地:“你特么知道我是谁吗?啊?我是小梁玉蝶的儿子!小梁玉蝶就是我妈!你知道不知道你……”
“您是玉皇大帝,您是王母娘娘……”店家忙不迭的关门上锁。
一路走,一路吐,顾颜哭着笑着喊着骂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弭在呼啸的北风里。
第二天,《化蝶》的又一则新闻跳入大众的眼帘,大梁玉蝶因拍戏劳累过度,片场突发心脏病,被紧急送往医院。
安启华很快打来电话,他妈妈已连夜返京,现正在某医院急救,叫陈欢速速赶来。
丢下宿醉未醒的顾颜,陈欢直奔医院,那抹熟悉的恐慌已漫布全身,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妈,你好好的,妈,你好好的……”
急症室的红灯亮的刺眼,一见陈欢,安启华马上从长椅上站起身:“别慌,还在抢救,你先喘口气。”
有些门,是你永远无法逾越而过的,不管权限有多大,也不管有着怎样的至亲关系,它都冰冷地关闭着,宣判着生死,隔绝着所有。
望着一夜见老的安启华,陈欢也颓然地坐在了对面的长椅上,即便他们毫无血缘关系,可他们的心都在牵挂着同一个人。
手术室前,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在同他们打着招呼,轻声安慰,小青衣眼圈红红的在一个男孩子怀中低声抽泣着,安保人员在走廊的另一端拉起了警戒线,无关人等和媒体禁止入内。
手术室灯一灭,一堆人齐刷刷地向前拥去,陈欢忽然止步了,心陡然攒成了一团,恐惧而茫然地望着眼前晃动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