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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欠条?那是要盖印的,还有,也是要有保人的。
福全的到来不是没用处的,相反的,很有用处。他是保人。他要见证黄爷用欠条去换休书。也要确保黄爷将来真的给钱。
双方跟他都是熟人,这也是两便了。
福全沉默了一会儿,看看两边,置身于这么荒唐的环境,他也只好跟着不讲究。
同意协议,护院可以退下了。下人端来了桌凳,让他们写。庆恒陪着福全坐在另外两边。
宁聂里齐格没走,她有些难过,还有不可抑制的兴奋。悄悄的偏着脖子偷看两眼。
佛尔果春,真值钱啊。
大家的想法大不相同,但得承认这价钱太高。
隆科多跟做梦似的摸摸自己的脑袋,没想到福全竟然没有帮黄爷说一句话,以后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他去洗了把脸,免得头昏写出来的字太扭歪丢人。
这个结果,无疑是最好的。
还是按原价,太好了。隆科多他要自己写,写完了让康熙签字。
休书也是他写,写完了双方互换。
康熙冷笑:“休书?”
隆科多反应过来:“嘿,知道,和离。”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嘛。
写完了,要用印。
隆科多把写好的内容放在桌上等风吹,接着从怀里摸印。他有一方黄田印:竹筠雅叙,因为他的字就是竹筠。这方印挺雅的,不知道黄爷的是什么呢。
阿林拿来了红泥,让他们在白纸上试盖。隆科多得瑟的先压在了纸上,用力一揿。
端正大方的字跃然而上,留下了最鲜明的印迹。
康熙也拿了印,不过外面有盒子。隆科多有点急吼吼的想看了。突然庆恒在桌下的脚一动,踢中了他,他一歪,手里的印章松掉,滚下去。
隆科多哼叽着俯身去捡。抬头向上的时候,愣住了。
从他的角度微微一瞥,康熙的袖口往里看,是明黄色的边。
隆科多急了,头向上一顶,撞在桌角上,破了。
他顺势一斜眼看庆恒。
庆恒张口骂他:“你有病啊,坐都坐不稳。”偷偷揪了他一下。
隆科多懂了。
哎呀妈呀,真的是主子来逗他玩了,这怎么办!
康熙在白纸上也试盖了。阿林想要看一看。隆科多一把拽住他:“滚下去!”
不看是好事,看了就麻烦了。
阿林滚了。隆科多斜了两眼,暗示他让李四儿别动。
他也庆幸她没动。
如今,一切后果,只有他自己来背。
不能戳穿康熙,那就是死。隆科多咬了下唇,突然想到了,伸手过去,把康熙的手一压:“等等!”
他盖住了康熙的手,把它压在了白纸之上,正好挡住了印章的痕迹。他急得脖子都红了。头上的血滚下来,他都顾不得去擦。
头痛没什么。
心痛啊!心上的肉都给扯烂了啊!
他好恨啊,刚才在康熙面前那可是原形毕露了。凭什么被当成猴子一样的耍?他好想拽着康熙,一拳又一拳的砸向他脑袋!
可是,他又怎么敢呢。他在李四儿在佟家面前是一座山,可是在康熙面前,那就只是一堆小面团。
粘乎乎的,康熙还不稀得去碰呢。
他不能死,不能死!
血滴成串的滚下来了。
隆科多不得不拿毛巾来捂。趁着这点机会,把眼泪也忍回去。片刻后,他又恢复豪气的模样了,一笑道:“黄爷,您看错人了!”
他有办法了,拼了!
康熙淡淡道:“哦?”
隆科多继续豪情万丈:“黄爷,您想要我夫人,那是绝对不行。她是我的心头肉,我绝对不能给您,别说您给钱,要我命也不给您!”
他好激动,庆恒和他坐在一条板凳上,都快掉下去了。忙扯他袖子。
“别抓我,我没醉,我就是不能给他,不给,我夫人是好女人,她是清白的,一点儿事也没有,凭什么有人来诬陷她。他说是坚夫就是吗,我不信,我夫人,心里只有我一个!”
这会儿再来洗白佛尔果春,不觉得太晚了吗。就是想洗白,康熙会信他是真心的吗。
信不信隆科多也只能这么做了。他必须很在乎她,他们必须有感情,才能让康熙觉得他还不至于太面目可憎,才不会罚他罚得太狠。
他要把刚才那些无耻的话当成是醉话,也务必使康熙相信。
他起码得留下命,才能保护他的四儿。
为了四儿,就算要他变成狗,他都不在乎。
但他也知道,事到如今,光是这样是不够的。
他要顺理成章的,有体面的促成康熙的心愿。康熙肯为了佛尔果春夜闯佟家,可见是真的想要她,他得成全他,至于以后,只能以后再想了。
他得让康熙有体面才能留住佟家的尊严,还有安全。
为此,他也得像爷们的样儿,顶天立地。再让康熙看不起他,他就完了。
在康熙说话之前,隆科多又飞快的道:“黄爷。我也是响当当的汉子,刀口底下滚过来的人。黄爷,您以为有钱就想干什么干什么,我告诉您,那您可想错了。我夫人她就是真跟您好了,我也不怨她,他跟您好,那就是我不够好呗。我希望她以后好好的,我也希望您好好待她。这是您要的,给您!”他先跟康熙说过了,万一将来佛尔果春说他不好,或者她已经说过他不好,那他都已经自谦过了,罪就轻了。
他把和离书交到了康熙的手里。
然后不顾大家当他是奇葩的眼神,迅速摊开了一张纸。
唰唰唰,写好了。
还是欠条,不过嘛。
康熙扫了一眼:“五万两,你给我?”
隆科多本来不想写这么多的,太心痛了,而且数目也太大了,但是不写这么多,恐怕康熙很难原谅他。也显不出他是个深情的前夫。这五万两只好他跟李四儿想办法,以后再说了。
他到这会儿倒真有一股倔劲了。康熙要他垮,他还偏就要撑住了!他的身后是佟家,他们会挺他的!
他的眼睛湿了,但自有一股男人的豪迈:“黄爷,这点钱也许在您眼中不值什么,就是我的一点心意,您转交我夫人,告诉她,我愿她一生平安喜乐。”
我愿这个贱人快点死,快点失宠!
真话不能说,只能咽进肚子里。
隆科多快要呕死了。他心里也是有怨的。
如果不是李四儿傻呼呼的去做这种事,他也不至于这么惨呐。
唉,谁让李四儿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呢。冤家。
内情到底如何,只能将来再打听了。这回都是吃了不明真相的亏啊。
其实直到现在,隆科多还没有搞清楚,康熙为什么会突然礼遇佛尔果春,并且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他疑惑的看向了福全,心想,福全既然能来这儿,肯定也是知情的。只能将来找他求救了。福全是个心软的人,一定不会看着佟家麻烦缠身。
和离的事定下了,不过这种事要走流程,隆科多心里虽然不安也只能忍了,可怜兮兮的。
看到他这样的表现,福全倒也是有了一点感动。转向康熙说道:“黄爷,您看……”
康熙瞟了一眼那两方纸,问隆科多:“你不后悔?”
隆科多身子轻颤,忙笑:“皇……黄爷,我刚才那样就是试试您有没有诚心,如今试出来了,黄爷是大气的人,是个爷们。我隆科多佩服,您往后可要好好待我的夫人。唉,她如今是您的夫人了。您一定要好好待她,否则我绝对不能答应!”他紧紧扣着手指,心想,快点让我过关!
还好,他还没有糊涂到把佟家也扯上。
可是,他这么说,也是有人不答应的。
庆恒阻止不了他。宁聂里齐格以为他疯了:“老三,你在说什么呀!你疯了吗。”写下和离书也就算了,还能说是给福全面子,还送钱,这叫怎么回事儿?
送也就送吧,五万两啊!这都是佟家的钱!
凭什么把佟家的钱给那个贱人!
凭什么让她快快活活的离开了,还拿一大笔钱走!
眼下哪儿不需要用钱?她的生日就在明天,五万两没了。怎么赔?那些分红,难道都要吐出来,她的生日还能好好过吗。
这可不行!
宁聂里齐格顾不得她是女眷是长辈了。她认定是隆科多喝高了,再不然就是被福全威胁住了,才做出这种混帐事,忙过来道:“刚才说得不做数,这事不能这么论。”
“额涅!您不舒服,快回去!”隆科多厌恶的扫了一眼。如果是乌雅氏,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反而是亲娘却不懂他正在水深火热里。
“我不回去,明明咱们有证据,凭什么放过他?”宁聂里齐格想起玻璃碗:“你等着我把它取来!”
取来就完了。隆科多崩溃的闭了下眼睛:“额涅,回去!”
宁聂里齐格哼了一声,恨恨的瞪了康熙一眼,真的回去了。
她去找证据去了。
隆科多当然也是知道的,他要保平安就必须赶快送康熙走。他忙起身,驯如羔羊般的一笑:“夜深了黄爷快回去歇着吧,至于我……您夫人……”虽然不习惯,但是必须改口了。
他猛然想起庆恒说佛尔果春在受刑!吓得他浑身一震,叫道:“庆恒!”
庆恒也是刚才想到,不该胡说,忙解释:“我闹着玩呢,没有打她!”
隆科多猛然松口气,快要吓昏过去了。只知道挤笑脸:“黄爷,要不您先回去,她么,由您安排就是。”他其实没有忘了岳兴阿,但想想,不敢再说了。
老婆是康熙的了,儿子么,总得回到这儿来,岳兴阿是佟家人,抓住他,佛尔果春会看在他的份上,对佟家和他手下留情的。
隆科多想到这儿,有点得瑟了,庆幸自己好聪明。
然而此刻,他不敢表现出来,也不敢让康熙有一点点不痛快。
他说完了,到底还是难过的,被他控制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居然这样就不是他的了。他还倒贴钱,把自己的脸送给康熙打。
而且,他自己打得啪啪响。还怕打得不够响,主子不高兴。
好心痛啊,为什么当初没有对佛尔果春好一点呢。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况出现。最起码,不是这样他不希望的情况。
如果他很爱她,对她很好,那现在等待着他的应该是升官,而不是……
隆科多低下了眼帘,埋怨自己当年到现在的错。
他不敢再迎着康熙的眼睛说话,还有想事情,他心里难受。
康熙看了他一会儿,这个奴才……该怎么说才好呢。
福全看他脸色不好,忙帮着说情:“黄爷,时候不早了,确实该歇着了,咱们回去吧。”
康熙一向很给福全面子,起身向外走了。
他留下的,只是一张白纸上的一抹嫣红的章印。
福全忙着和他一起走,瞥了隆科多一眼就出去了。庆恒跟着伺候,送到门口又忙着回来,躲回房想办法去了。
出了佟府,福全怕康熙还不高兴,又道:“皇上,他喝高了,您别跟他计较。他不是故意的。”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使康熙宽心,佟家可是康熙的母家啊。
接着,福全想了想,又说:“皇上放心,我已经派人将她和岳兴阿安排在别苑了。他们没事。我先送您回宫吧。小心龙体。”伯爵府不是好去处,福全多用了心思。但他更担心的是康熙。夜深了,宫里肯定会有动静的。
“哼,隆科多……”康熙顿了顿,回首看向佟府门口悬挂的红殷殷的灯笼:“人材!”
福全深感再说便越了臣道,沉默了。
热闹的夜晚终于归于沉寂。
隆科多只觉天悬地转,浑身一软的坐在地上。带起的风也让那张盖过印的纸翩然而落。
体元主人。
太扎眼了,隆科多的泪簌簌而下,心道,果然是这一方印啊。
这方印和他自以为得意的“竹筠雅叙”在一起,是那么的亮,它高高的印在了它的上方,一如他们之间的地位。
他只不过是康熙的奴才,居然还那么得瑟,真是丢脸啊。
如果刚才他戳穿了他,会是什么下场?
有那么一瞬间,他腿软得都快站不住了,差点跪在康熙面前直接说:“主子饶命,给你银子,给你人!你别杀我!”
这还是个爷们吗。
可是他不能死啊,他还有四儿。为了她,他必须活着。
隆科多捂着脸,无法控制的哭了起来。他的身体抖得筛糠一样,他像一条癞皮狗似的窝囊。
在不久的将来,他还要乖乖的送五万两给佛尔果春,像奴才一样的求她饶恕他从前的罪过。
这真是报应啊。
隆科多软弱的按着自己的眼睛。那些泪水从指缝中溜了出来。他气愤万分的抓起那张纸团起来,把它弄脏了。
这时候心里才有了一点快意。
宁聂里齐格急风似火的回到了大厅里,手里抓着碗。她让格根撬开了佛尔果春的门,搜到了罪证。回来一看,黄爷却没了。
她很气,很急的问隆科多:“你怎么把他放跑了,你怎么这么废物。你在怕什么?”
“额涅,别说了。”隆科多把团成一团的纸交给她:“您看看。”
脏死了,又是鼻涕又是泪的,谁要看。宁聂里齐格一扭头:“拿开!”重要的是罪证啊。
隆科多悲伤的一笑:“额涅,您别闹了,别闹得我主子不高兴。他刚走。”
宁聂里齐格一呆:“什么主子,不可能!你快把他追回来,让他给你钱!”
隆科多瞟了一眼她手上的碗,叹了口气:“您摸摸。”
那上面有证据。
宁聂里齐格顺着花纹摸了下去,直到摸到了那点满文。顿时浑身颤抖起来:“烨,他,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