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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展昭放下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罗成死,案子了,两人回到开封禀告案情,罗家庄的那批观音快马加鞭运回开封,府内众人连夜待清点完毕办完手续送还各位失主,观音盗窃案也就到此为止。
包拯案上那封为枫桥县而写的奏折已于今晨呈送,想来不久枫桥县就会迎来有史以来的第一任县令。罗成临死前的愿望达成,也不算白死。
向晴语右脚脚踝扭伤,小小白面部擦伤,左前爪扭伤,可以说,这个案子办得一点都不出色。第一次外出办案,落了个人人受伤的结果,想也知道她有多气馁。
而且,那一日,她淋了雨,有些微咳嗽,正是病号一个。
大热天裹着毯子喝热茶,浑身发热得想脱光……望一眼坐在身边如门神的展昭展大人,向晴语心酸地吸了吸鼻子,乖乖地捧着姜茶等茶凉。
许是热气太冒腾,也许是她盯了太久,竟从中看出了一片血色,那个雨夜,罗成持匕首毅然赴死的情形再度展现在了眼前。
“他早有死意。”
突如其来这么一句,展昭楞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后眸色微微一暗,“也许。”
“不,是一定!”向晴语列出她如此坚信的证据,“那酒有毒,杯子里的酒被大雨稀释后渗入地下,桌椅边的杂草受此影响,叶片发黄。”
展昭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进院子之时,桌上放了一壶酒两只酒杯两碟小菜,若是酒中有毒,第二只酒杯又是给谁的?罗成想毒死谁?
还有……“你早就知道?这才第二日回来前,定要再前去一看?”
向晴语摇摇头,“也不是,只是心里放不下想再回去看看,没想……”
谁能猜到罗成那壶酒里有毒不说,身边又备了匕首自尽用,双重保险到要置自己于死地呢?
观音盗窃案不仅是向晴语心中的一个结,也是展昭心里的一个结,他那时再快一些,指不定就能阻止罗成自尽。
然则,事无完美,他就是慢了一步,没有阻止。
事已至此,他们所要做的不是懊悔过去,而是吸取教训,直面将来,以免将来再出现类似事件时能及时阻止。
他是经历的事情多看得透,可她却……
展昭心中一动,温言劝道:“也别太在意,人生在世匆匆几十年,生老病死已是常态。何况他自尽是为了枫桥县的百姓,从另一角度来看,他又何尝不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自相识以来,向晴语第一次听闻展昭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面部神情也柔和不少,不复印象中的冷硬,却一如既往的英俊,饶有魅力。
“展大哥担心我?”向晴语笑着倾身,对上展昭的眼,两人之间仅有一臂之距,近到展昭能看到她细密的睫毛,闻到她身上浅淡的女子体香。
她的目光坦然直率,并无一丝与男子对视的羞涩,倒看得本不觉有什么的展昭先垂了眼,避开视线。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向晴语离他太近,近得能听到她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眼神一恍,他的心跳频率不知何时竟与她相同,仿佛两人心连着心,让他无法再若无其事地看着她。
向晴语浑然不知自己无意间撩拨了御猫大人一把,只以为他守礼才撇开视线。
喉间微痒,她咳嗽一声,赶紧捧着温了的姜茶喝一口:“罗成临死前说的话太轻,我回忆无数次,确认那两字是‘玉’和‘天’,可直到现在依然想不通这两字之间的联系咳咳。”
她说起案子,好似方才两人之间的暧昧实属平常,咳嗽声起,更是捧着姜茶一口口喝下,仿若前两日扭着头不肯喝的人不是她。
展昭无奈,却也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玉’字,观音盗窃案,能联想到玉观音,可‘天’字……”
能猜到还是好的,至少有对的可能性,然而一个“天”字让他们愁眉莫展,陷入迷惘。
“我也这么想,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肯定不是骂天,或叹天道不公,可那又会是什么呢?”
向晴语咬着唇,一开始想事就忘记喝完才喝了一半的姜茶。还是展昭敲了敲桌子提醒,她才皱着脸勉勉强强喝完,刚咽下就急忙往嘴里丢了一颗蜜枣。
一不注意就偷偷倒掉,有前科的人不得不防!
展昭以苛刻的眼神和态度监督着她喝完,这才问道:“那日你说罗成错在轻信他人,为何?”
“……!!!”
不能暴露自己是从乘风口中得知消息,向晴语闭着眼,抚了抚并不存在的胡子,故作深沉地摇头晃脑,拖长腔调:“山人自有妙计~”
“呵……”展昭被逗笑了。
向晴语轻哼了一声,她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
忽然想起,展昭从怀中掏出那封被遗忘很久的信,“对了,红梅姑娘有一封信要给你。”
开始是没有遇到,之后又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放在一旁,慢慢的就忘记了,今日才想起这封早就该移交的信。
说起来也是他的不是,公孙先生交给他的任务,竟然直到今日才完成。
信封上以秀气的簪花小楷书写了她的名字,向晴语接过一看,不由更为红梅感到可惜。
字如其人,红梅这般女子,本该相夫教子携手恩爱丈夫幸福一生。
谁料,她遇人不淑,因自己断送姐妹之命愧疚多年不说,辗转流落风尘卖笑为生,最后更是为向负心人复仇而死,一生坎坷多舛。
一看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展昭又何曾不为红梅可惜?
但,那又如何?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未尝没有可怜之处。
最终,他还是亲自带红梅上了公堂,定了她的命运。
向晴语当然明白,她只是因为罗成的事多有感慨,也或许是因为她正在病中,这才多愁善感了些。
展开信纸,突地怔在原地。
她的神色太奇怪,不是震撼,不是惊讶,不是疑惑,反倒像是傻住了?
展昭不由问道:“可是哪里不对?”
向晴语不语,抬手把信递给了他。
展昭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信纸看了起来。与信封上的字迹相同,信纸上的字体更显娟秀,内容也并无问题。
“不过平常问候,诉说她为何杀人,如何杀人,哪里……不对!”话说一半,他肃了神色,再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看完后,与向晴语两相无言。
红梅特意托公孙策从牢里带出来的信不可能是她早就在公堂之上诉说清楚的事,即便几张信纸之中多了她当年与丈夫的恩爱生活,也无法改变这是一封毫无意义的书信的事实。
所以,红梅究竟为何让公孙策带出这样一封信来?
————
襄阳,书房之中。
男子一身月牙色长袍,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后,一笔一画,神情极为认真,提笔沾墨,回手落笔,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赏心悦目。
案前的黑衣人已在地上跪了半个多时辰,从案上的这幅画刚落笔起到如今已近尾声,只默默跪着,不敢起身,更不敢出声提醒,仿若他就是一个不会话说的木头人。
男子全神贯注地画画,倒是身边那位绛紫长衫的磨墨男子出了声,声音慵懒,似是刚醒:“事情办得如何?”
黑衣人头也不抬地回道:“罗成已死。”
“哦?”男子换了个姿势,依旧软骨头似的斜倚在椅上,只手上的墨棒有一搭没一搭地磨两下。
黑衣人道:“属下前去之时,展昭已在罗家庄,为免打草惊蛇,属下在罗成每日必喝的酒中下了钩吻。当晚,他虽只喝了少量的毒酒并未中毒身亡,也因事情败露自知辜负主上自尽身亡。”
绛紫长衫男子睁开一双桃花眼,眸中多了分跃跃欲试,“南侠展昭?”
“阿离!”案后的男子终于出声,这一声中带着些许的警告。
他一出声,黑衣人呼吸一窒,被称“阿离”的绛紫长衫男子坐正身子,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磨起墨来。
男子落下最后一笔,收笔,这才道:“既是南侠展昭,你对付不过情有可原,若再有下次,知道后果。”
黑衣人惶恐应答:“是!”
男子挪开镇石:“展昭可有察觉什么?”
“那匹马一直守在院子门口,院里又有展昭,属下不敢靠近并未听得几分,但属下从未对罗成提及主上,他不知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黑衣人低着头对答如流,额际布满冷汗。
黑衣人回答完,书房中一片寂静,寂静地黑衣人以为过了这一关,轻舒了口气。男子不知怎的突然提了一句,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华丰那案我并未过问,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想必不会出错。”
“……是!”
“退下吧。”
黑衣人退了出来,一松手才察觉手心满是后怕的冷汗,后背也湿了一片。
以主上的行事作风……看来那个女人也不能留了。
眸中仅剩的一丝怜悯被狠厉所取代,黑衣人渐行渐远。
“哈哈,阿玉你又欺负他!”
“阿离,磨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