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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书房,青蝉见外间已有一桌丰盛的席面。姜无忧悄无声息地就做好了安排,青蝉感激之余,摸着肚子欢快道:“原本还不饿,看到这些好吃的,突然饿极了。”
青蝉对于与姜无忧同桌而食已是轻车熟路。待姜无忧坐下,她便眼明手快地替她布菜。姜无忧抬头看看她,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地用起来。
一时饭毕,青蝉收拾起碗筷,又殷勤地为姜无忧沏茶,做完这些才开口说道:“时辰不早了,我现在先回主殿,明日再来喔?”
姜无忧在喝茶,眉目不动:“无须如此麻烦。”
青蝉不解。
姜无忧慢吞吞喝了几口茶:“你自住下,待经书抄完再走不迟。”
青蝉心无旁念,略一思索,点头表示赞同:“也是,今日一过便只剩两日。我速度慢,若不抓紧誊写,无论如何都是来不及的。……我这就去抄经书。”
青蝉说着又跑回书房誊写《静心抄》。
青蝉心随意动,埋头就写,直写得天昏地暗。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只听烛火哔剥一声。青蝉抬眸,烛泪蜿蜒而下,已在烛台底盘堆积起来。
坐落在白鹤城的清冷竹屋,点的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人间灯烛。青蝉伸手过去,火苗微曳,指尖传来热感——姜无忧也会贪图这丝人世温暖?
这一打岔,青蝉才察觉眼睛干涩,肩颈泛酸。她低头看看方才所习之字,挫败地叹了声。搁下笔,闭着眼睛转动脑袋……姜无忧呢?姜无忧始终未入书房,竹屋内一点动静也无,她是出去了?
仿佛有感应,青蝉一扭头就望见窗外的溪流边,姜无忧白衣高洁,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萤火忽上忽下,姜无忧不知这么站了多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兀自盯着水流发呆。
“姜无忧。”青蝉行至窗边,扒着窗棂探身唤她,“你在做何?”
姜无忧闻声,走过来,站在窗下,问青蝉:“如何了?”
青蝉明白她是问《静心抄》誊写的如何了,不好意思地答道:“虽抄了一些,但根基毕竟是浅,那字比你之前教我那会儿,……差了不知多少。”
姜无忧又问:“累么?”
窗下地势低矮,二人此时一个屋内一个屋外,青蝉已是比姜无忧高出一头。她见姜无忧微仰着头,月色下翩然而立,散落的长发被微风吹起,如画中谪仙,神秘莫测的同时,令人万分沉迷。
“累啊……”青蝉捞住一缕她随风飘来的发丝,本是玩笑:“但看姬莲生往后如何谢我。”
姜无忧从她手中将那发丝拨回,道:“累了便休息吧。”
说着转身就走了。
青蝉:“……”
青蝉失落地看着她背影,姜无忧怎么了?怎么一下待她如此冷淡?
一忽儿,书房外响起脚步声,青蝉回头去看,却是姜无忧走了进来。屋内只点了一盏蜡烛,姜无忧由远及近,那面容也从模糊至清晰。
青蝉看着她,姜无忧径直走过来,牵住她的手:“走吧。”
青蝉:??
姜无忧将青蝉牵入卧房,随意一挥手,门便阖上了。
一室静寂,青蝉站在屋中央,这才意识到自己留在这里过夜,是要与姜无忧同榻而眠!?
这么一想,脸“唰”地烧红,青蝉别扭地呆立着,不愿再往前。
姜无忧已经躺下,见青蝉原地不动,支起手肘侧卧了:“不是累了吗?怎的不过来?”
姜无忧天生清冷,毫无媚态,然而青蝉一见之下,心头突突直跳,支吾着:“我……我想我字写的慢,还是……还是再去写一会吧……”
她说着要去写字,然而脚却生了根,不往前也不离开,头越埋越低,声音也是越说越小。
姜无忧好笑,道:“过来。”
青蝉没动。姜无忧看了她一会儿,沉默着往里让了让,然后整个人也转过去,背对向青蝉。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这是破天荒的主动邀请,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就这么回绝的话未免太不识抬举。青蝉为难地揪了揪手指,走到桌边将烛火吹熄了,之后悉悉索索的,一点儿一点儿磨蹭过去,在床榻外沿躺下。
“昨日收到阿芒书信,里面提及丹亭凶案,他请我务必转达你,那凶犯已被他移交官府,不需再担心此人出来作恶害人。”
寂静的室内响起姜无忧平缓无波的声音。
阿芒当初说会保护她,他当真说到做到,不可否认他是个好兄长。
青蝉目光没个着落,茫茫然地看着虚空一点,回说:“端木已告知过我。”
“嗯”,姜无忧轻道,“睡吧。”
青蝉:“好。”
黑暗中青蝉睁大双眼,听着辰光一寸一寸溜走。
有溪流声,汩汩的不知要流去何方。
姜无忧说休息,便真的休息了,始终背朝青蝉,呼吸平缓而轻柔。
略微一点酸涩,在心尖上破了土,抽出芽。两人同榻,闲话家常般说起兄长的事,好像已经是十分亲密了。只是想到姜无忧避而不提的未来与方才莫名的冷淡,这份亲密又能维持多久呢?
姜无忧曾说不可质疑她。并非是要质疑她,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什么都不会,连字都写不好,这样的自己与姜无忧并肩而立,凭什么?
青蝉想不下去,抓住自己发丝,在指尖绕啊绕,绕啊绕……
姜无忧转过身,舒臂揽住青蝉腰肢,略一用力便将她圈入自己怀中。
青蝉:“……………………”
“睡不着?”姜无忧蒙住青蝉双目,声音十分清醒,想来方才也并未睡着。
青蝉不敢动,缓缓眨了眼睛,睫毛在姜无忧手心如羽翅扇过。
姜无忧:“……在想什么?”
青蝉低低道:“没什么……”
不敢说,不能说。怕她厌烦,怕她厌倦。这份心意自来便是小心翼翼低到尘埃,万万不敢对她提任何要求。
只是很快,姜无忧便察觉掌心有了湿气。她不假思索地将青蝉掰正过来,青蝉被她吓到,立刻解释:“真的什么也没有想。”
姜无忧:“……”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姜无忧却看的一清二楚。双眼不知何时已经熬红,因为压抑着不肯哭出来,满脸尽是心痛之色。
姜无忧大惊,不解道:“青蝉,做何这样?”
青蝉知道瞒不过她,笑着遮掩:“我只是高兴……”
姜无忧疑惑地蹙起眉,似在考量她的话。
青蝉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叫姜无忧瞧见,唇角弯出温柔的弧度:“真的,你对我好,我高兴。”
姜无忧拉开青蝉的手,这分明不是喜极而泣的模样。
青蝉知道是自己不好,姜无忧明明在自己身边,为什么非要想着她哪一日就会离开?有一日便珍惜一日,不好吗?
青蝉坐起来,逃避般道:“我还是去誊经书吧。”
姜无忧紧随其后坐起身:“不要去。”
室内静得只能听到外面的溪流,不知疲倦地走个不停。
“噢,不去……”青蝉喃喃应着,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无忧,鬼使神差地又去握她倾泻的发丝。
这次姜无忧没有再拒绝她。
青蝉把玩了一阵,又讪讪地松开手,一抬头,见姜无忧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两人重新躺下,恍恍惚惚不知过去多久,黑暗中传来姜无忧的声音:“对你好是应该的,只是我好像不得其法,一直惹你不痛快。”
青蝉鼻子一酸,否认道:“没有。”
“怕你离开,自作主张寻来你兄长,企图用亲情牵绊你;引来你兄长,又唯恐他照料不好你,顺水推舟地送你上主殿;去了主殿又担心你受委屈,三番两次带你走……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往事一帧一帧自脑海闪过,只不知会有这样一番内情。青蝉急忙回身,发现姜无忧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黑夜里,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
“一再的反复,兜兜转转这么多,不过都是留你的借口。”
……这是姜无忧啊,高高在上的姜无忧,如此放下身段的情怯让人心疼。
“我不知你……”青蝉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喉间发紧,泪意来的汹涌,却克制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姜无忧凑过来,鼻尖几乎触到青蝉的鼻尖。
青蝉抽噎着问她:“为何不早说?”
此时姜无忧满面温柔,再不是初识那般冷漠疏远。她勾起青蝉下巴,半真半假道:“早说了,又如何能听到你那一番肺腑之言?”
一句话,惹的青蝉又气又怨,言下之意,若自己缄默,她竟也不会主动开口?青蝉忍不住后怕,她若暗地里扼死这份倾慕,两人往后又会怎样?再也没有交集吗?
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姜无忧当真心狠,对她狠,对自己亦狠。
姜无忧:“不要哭。”
青蝉:“我不哭。”
姜无忧:“还哭?”
青蝉:“才没有!”
话音方落,青蝉便觉唇上一热,铺天盖地都是姜无忧身上的冷香。她触碰她的唇,见青蝉没有躲开,便又轻轻落下。唇瓣贴合,缓缓厮磨。
青蝉哭得昏头昏脑,姜无忧此时的吻恰如春风,无比妥帖地拂去了心头烦闷。青蝉承受着,呼吸也很快失去了频率。
姜无忧含住她的唇,辗转吸吮,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青蝉被姜无忧圈进怀中,两人发丝纠缠着,有轻微的细喘响起来。
姜无忧沿着青蝉颈项亲下去,缠绕间松开的衣襟里,素色里衣依稀可见。姜无忧往上寻到青蝉懵懂而迷离的双目,一丝戏谑:“不哭了?”
青蝉躲进她怀里,因为害羞,不肯再回嘴。姜无忧了然,调整了姿势,让青蝉能够在她怀里躺得更舒服。
黑夜里听着彼此心跳,青蝉懒懒的,不愿再动。
有一丝睡意,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睡去。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么?”她问姜无忧。
“嗯。”
青蝉:“……我当时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姜无忧无声地扬起唇角:“可惜那时的你……”
她点到即止,青蝉哪能不知道自己当初灰头土脸,与她实有云泥之别。一时又好胜心强:“不过我那时总共也就见过几个人而已,眼界有限。”
姜无忧:“……”
姜无忧:“现在呢?”
青蝉有了坏心眼,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姜无忧拖长音调,怅然道:“这样啊……”
高高在上的人流露出落寞,青蝉的坏心眼立刻崩塌:“离开那艘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是在我眼里,你依然也是最好看的那个啊!”
姜无忧:“哦?”
青蝉诚恳点头:“千真万确!”
姜无忧轻轻一笑:“甚好。”
青蝉:“……”
二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些,青蝉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枕在姜无忧的臂弯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安心与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