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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湄心里有点儿欢喜。
她还不懂掩饰自己的情绪,心里有些微的愉悦,眼中便亮起光来。
喜婆在一边抿嘴笑,引着二人喝了合卺酒,吃了同一只乳猪的肉,方拿了赏退出去。
延湄等了这半天,见萧澜这回并没有又大又红的桃子给自己,微末的兴头转为失望,慢慢坐回塌上,心里一片空茫茫的。
她神情变化如此明显,萧澜自然瞧在眼中,——他与傅家这门亲事,双方都非心甘情愿,新娘子这不大乐意的情态也在料想之中,可最开始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他分了一缕思绪琢磨,面上却微微笑着,对延湄道:“要先洗把脸么?太子殿下等人还在外堂,等着要看看你。”
延湄摸摸脸,摸下一手的香粉,她早就想洗了,闻言站起身目光轻转,萧澜往西侧的耳房指了指,“在那边。”桃枝儿赶紧躬身带着延湄过去。
洗漱完回来,延湄精神了些,肚子饿得厉害,眼神不由便往点心上盯,萧澜挑挑眉,这才是上回见过的模样。
“先吃两口垫垫”,他将桌上的一盘松饼往前推了推。
延湄抿着唇看他一眼,到底扛不住饿,拿了来吃,她吃东西很专注,也没有什么特别好吃或不好吃的表情,连吃四个之后,她停下,眼睛看着碟中剩的最后一块儿,露出种分外纠结地神情。
桃枝儿磕磕巴巴地解释:“小…夫人在家里吃点心习惯吃四块儿,剩一个在碟子里她可能觉得,觉得不大得劲儿。”完了,侯爷一定觉得很怪,这要怎么解释啊?
然而萧澜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剩下那块儿松饼三两下吃完,“走吧”,他起身道。
今日的宾客已走了大半,剩的多都是能和皇家扯上关系的,太子坐在首位,正与沈元初说着话,沈元初下首坐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锦衣华服,先前一直带着幕离,这会儿人少了方取下来。
“六哥”,见萧澜领着新娘子出来太子当先喊了一声。
下面的六皇子萧旻悄悄撇嘴,太子对萧澜还真是亲厚,他心里头鄙夷就朝对面坐着的平王萧琚使眼色,萧琚是皇子里头最年长的,今年三十有一,方脸浓眉,不说话的时候很有些凶相,见了萧旻的模样便笑着摇头,意思别胡闹,他旁边的宁王萧真还在继续喝喝喝。
萧澜给延湄一一介绍,到沈元初时他身后的少女便也上前,好奇地打量一对新人。
沈元初便笑道:“这是舍妹,先前有些不适,这当儿才来道贺。小妹过来见过侯爷与夫人。”沈家小娘子便上前两步见礼,她还是个半大的女孩儿,但举手投足都透着股矜嫚,那是生在高门,且一路荣华才能养出来的。
见过礼她也不说话,只是微翘着嘴角看大家说。
六皇子在那边遥遥道:“今儿日子特殊,大家也甭守那么多礼节,小嫂嫂,你说是不是?”
他这个身份说这话本就有调笑的意味,在场成过婚的夫人都掩唇笑起来,平王妃虚指指他,笑骂道:“你还小,闹什么闹。”
她的话说完大家都起身往延湄身边凑,只沈元初拉着沈如兰往后退了退,知道她们这是要戏弄新娘子。
延湄乍被人一围,登时有些慌神,本能地躲到了萧澜身后,其中一个妇人笑道:“新娘子闹羞啦!快来来,让咱们好好瞧瞧。”一时拽手的、拉胳膊的、下黑手捶打的、掐肉的都朝着延湄伸过来。
平日里这些贵妇们没有什么撒泼戏耍的由头,且都要端着身份,也只有在闹房戏妇的时候耍做一团才见本色。
“啊!”延湄发出一声低呼,但根本没人理,她被人拽了胳膊,身体不稳,立即有些发抖,这时她感到前面的人转了个身,像是脱了件衣服兜头把她抱住,一手护在她的腰上,笑着讨饶道:“各位嫂嫂、姐姐手下留情。”
黑暗给了延湄一丝安全感,她喘了两口气,心神定下来,身上挨了两下疼的,她气得很,伸手就冲着相同的方向死命儿掐回去。
“啊!”平王妃哀叫一声,旁人赶紧停手。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是谁在乱中打到她或碰到了她。
平王妃拧着眉,被掐到的地方正好在小腹处,疼得她眼泪快下来又不好去揉,当即抽着气坐回去,不再戏闹。
旁人也略尴尬,讪讪地都停了手。延湄打萧澜怀里挣脱出来,头发蹭乱了,身上披着他的比甲都拖了地,神情有点儿愤懑。
女人们不好再上前,六皇子便叫宁王萧真道:“三哥,你平日里这些主意最多,你给咱们说个热闹的法子!”
“绳,绳么法子”,萧真大着舌头,醉眼朦胧地看过来,这位王爷据说以前也是位谦谦君子,但自从他的原配夫人死了之后,他便性情大变,整日里浪荡饮酒,姬妾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府里抬,今儿有家室的都带的是正房夫人,只有他带着侧妃来了,先还问要不要府里的姬妾来献舞助兴,因而这会儿六皇子还真是问对了人。
萧真使劲儿睁了睁眼,也不知这会儿还是否清醒,哈哈大笑几声,说:“我这儿有个最简单又有意思的法子,嘿嘿嘿”,他边说边起身,在案上提了一串紫葡萄,摇摇晃晃走到萧澜跟前,然后摘下一颗最饱满的,动着眉毛说:“这个玩儿法叫做踏雪寻踪,小郎君你听过不曾?若没听过,我教你。这粒紫葡萄放在小娘子身上,你来慢慢找,找到了东西不能破,你把它吃下去,找不到的话……”他哈哈又笑两声,“今儿这么多人帮你!哈哈哈哈!”
“……”
他说完,堂上都无人说话了,——这个玩儿法众人都知道,更甚至有一半儿以上也戏玩儿过,他一度盛行于贵族之间,且到如今不衰。最简单的便是将一样东西塞进女子的衣服里,让男子探进手去摸,女子肌肤赛雪,因叫踏雪寻踪。后有高门子弟凑在一处作乐,那塞进女子衣服里的东西便千奇百怪,寻找的法子也从手到嘴,再到脚,越发乱起来。
这偶尔做闺阁之趣儿的也有,但眼下这场和,加之他说的话,明显辱人的很。
“三哥,你喝多了!”这许多人中还是太子先制止道:“不玩儿这个,我想个旁的。”
“我没”,萧真一副吊儿郎当,往萧澜面前凑了凑,“小郎君,你说有没有……”他话没说完,萧澜忽地抬手,捏住了他的两腮,随即胳膊一弯,卡在他的脖子上,倒拖着他走了几步,到得案前,萧澜提起酒壶,一言不发,扣着腮帮子就给他灌了进去。
“咳咳咳”,萧真被灌得翻白眼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去推萧澜,可他喝得烂醉,根本使不上力气,只擦着萧澜的脸晃了一拳,随即便被揍倒在地。
萧澜的动作一气呵成,众人都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要拉架,萧真已被揍的鼻青脸肿。
“六哥六哥!别打啦!”太子拉着萧澜的手臂,平王萧琚也过来将萧真架起来,劝道:“他这是喝多了,言语便没数,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众人替你高兴才这般。”
萧澜面无表情。
架都打起来了,自然也没人再闹,外头起了风,呼呼地灌进堂里,沈元初道:“诸位,八成要赶雨了,沈某先带着小妹告辞,诸位也早些回吧,免得路上淋雨。”
闹成这样,自然也没人再留,太子今日来的晚,还没好好说上几句话,也只能眼巴巴地回宫,走前又说:“六哥莫担心,要是父皇问起来,我会替六哥说的,今日本就是三哥不好。”
——眼下平平静静地散了,太子怕闹的还在后头呢。
宁王萧真虽然现在不怎么得父皇器重,他的母妃也已不受宠,但他的外祖家还是旧族,尽管这些年在朝中不得势了,但若是年近七旬的定安伯为了自己的外孙去跪宫门,那还是够皇上受的。
萧澜笑了笑:“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怏怏地走了。
原本热热闹闹,现今变成了一屋子狼藉。
桃枝儿骇的心口咚咚跳,微微抓紧了延湄的衣裳,延湄倒没怕,只觉终于都走了。
萧澜这时才转过身来看她,见她也没甚么惊惧神色,便扯扯嘴角:“你先回房沐浴吧”,说着要走,却看延湄捏住了他的袖子,“嗯?”
延湄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将自己身上裹着的比甲脱下来递给他。
萧澜接过,放在鼻端闻了闻,说了句四六不着的话,“原都是汗味儿,这下打你身上沾了香。”
等他出了门,延湄默默抬起袖子,——没闻到香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