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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好端端的人,说走就走了。他哪里是这么不堪一击的人。”苏可失神地坐在小厨房冰凉的地面上,哭得嗓子都沙哑了,察觉到邵令航靠近,她几乎是一把抓住他,“一定是有人害他,一定是。他那些宗族里的人不是都惦记着他这点家业么,肯定是他们干的……”
邵令航将苏可揽进怀里,苏可剩下的话呜呜咽咽地消失在他的胸口。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你不要这样疑神疑鬼,瑾承以前的胃就一直不太好。这些年我不在京城,他跟着那帮朋友整日喝个没够,平日瞧着无恙,酒一喝多就开始胃疼。饭食上稍不注意,也是疼个死去活来。这回是我疏忽了,只顾着自己痛饮,把他给忘了。”
“即便这样,才多长日子,他说死就死了?邵令航,是他将我看得太重,还是你将他看得太轻?”苏可的话像刀子,慌不择言,直戳心窝。
她说完也后悔了,这个人情冷暖的世道,人总是下意识地自保。不怪别人就只能怪自己,所以就将责任这么毫不顾忌地甩给别人。
苏可垂下头,觉得自己实在可恶,“我的话重了,你别在意。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不,你说得没错,我将他看得太轻了。”邵令航搂了搂苏可,“看轻他的身体,看轻他对你的感情。知道你还活着,我该来告诉他,也该来看看他。可是我都疏忽了。我和瑾承是起小的兄弟,就算是我出门在外,也时常收到他托人带给我的书信和药材,可是……是我的错。我会着人暗中调查,我若真的有人动过手脚,我一定不会容忍。”
这个时候,谁来担这个责任,谁把过错扛在肩上,其实都已经于事无补。
可总还是想给梁瑾承的死找一个理由,因为他的死实在太让人伤心。不管是过失还是人为,是疏于对他的照顾,还是放任他的行为,总要有个出发点来埋怨一下。
苏可扎在邵令航的怀里不停地流着眼泪,她忽然生出一股大厦将倾的感觉。
现在是梁瑾承,或许不就的以后,就是邵令航,是侯府,是她身边的一个个人。一世太平,或许真的是奢求了?
……
梁瑾承的丧事办得很隆重,有邵令航和薛钰主持,即便是梁氏宗族里的人也都忌惮几分。
苏可被邵令航安置在厢房里,见了梁氏的族长,和梁瑾承提起的那个过继的儿子,梁思栋。
族长已年过古稀,人坐在肩辇上被抬进来。梁思栋跟在一旁,七岁的男孩子,人瘦瘦小小,立在肩辇旁边就像一个下人。
族长上下打量苏可,花白的胡子在手里捋了捋,目光多有不屑,“你就是瑾承说的那个苏可?”
苏可给他福了福,眼睛哭得红肿,撑着眼皮看他,须臾的工夫,苏可挺直了背脊。
“民女苏可,京郊人士,和大哥相识已久。之前在宫中当值,逢宫中裁减遣了出来,后到秦淮待了一段时间,又回京城,现在在宣平侯府……”
“你的事我听瑾承说过。”族长不耐烦地打断苏可的话,“正六品的司言,是吧。”
苏可噎了一下,点了点头。
族长叹了口气,“老朽是起小看着瑾承长大的,既是瑾承临终前的嘱托,老朽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既认下了你这个妹子,又将思栋托给你……”他复又叹气,“将思栋送到侯府,我就不同意。现在有了你,你就搬来梁府。这个家本来也需要打理,你带着思栋在这里生活,若有旁人来滋事,你大可派人去找我。”
说得这样为难,可也半点余地都没给苏可留。
“我还有些事,暂时不能过来梁府。”苏可让自己表现得真诚,并不是要故意推辞。可是看族长阴晴难辨的脸,她还是不由哽了下喉咙。
族长道:“什么事比得上瑾承的丧事重要?一个侯爷,一个指挥使,吆五喝六的,真当梁氏没有人了不成?瑾承认下你这个妹子,有老朽做主,将你登上族谱。你名正言顺成为梁家的人,一应事宜有你操办。”
登上族谱?苏可诧异地看着族长,眼睛胀胀的,这会儿连太阳穴都突突地疼起来。
族长看出苏可的怀疑,正色道:“这也是瑾承临终前商议好的,你入梁氏族谱,长房长女,为瑾承的妹妹,但你没有继承的权利,所有的在梁府的一切起坐随便,但你离开梁府时一分都带不走。这份家业是思栋的,你懂得?”
可能是正义使然,族长在说了这些后,思虑片刻,不等苏可有所反驳,将实话托出,“瑾承确实给你留了一笔财产,但你要知道,老朽能容你进梁家已经是仁至义尽。这家业是梁家多少年攒下的,老朽不可能让你随便处置。但你留在梁府还要教导思栋,所以只要你身在梁府,其他的事有老朽出面,没人会有微词。但你也必须时刻记着,你本身并不是梁家的血脉。”
苏可的喉咙涩得发不出声,她非常明白,也真心地感受到,梁瑾承为她安排这一切是出于怎样的考量。
她是他什么人,敢把嗣子托给她,敢把一份家业托给她。
自始至终,她对梁瑾承的感情只在最一开始发了芽,她心狠,连根拔起,一点感情都没留。兜兜转转好些年,到了如今,他撒手人寰,却对她这样珍重待之。她觉得她不配。
可临死之人的嘱托,她不敢辞。族长的立场已经摆明,其实正合她心意。
“梁家的钱我一分也不会要,我会尽己所能将思栋抚养大。待我抽身时,思栋必顶天立地挑起梁府的梁柱。”
族长沟壑般的脸上满是皱纹,古稀的年纪并没有让他变得糊涂半分。他审视着苏可的神色,品咂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渐渐的,紧蹙的眉头舒展开,那份盛气凌人的模样变得柔和许多。
“老朽不知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待思栋能够顶天立地的时候,别忘了给老朽的牌位上柱香。”
苏可郑重地跪下来给族长磕了一个头。
……
族长叫了人进来抬肩辇,梁思栋跟在身旁,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临走前,梁思栋从门槛外又跑回来,将攥在手心里一块碎得没了形的虾酥塞给了苏可。
苏可小心地捧在手里,俯下身道:“谢谢,我会吃的。你也要认真吃饭,之后守夜烧纸,你还要打起精神来。”
梁思栋点点头,然后跟着族长离开了。
邵令航一直守在门外,和族长擦身而过,并没有什么神色交流,直接踏进了厢房。
他将门扇掩好,转身道:“都跟你说了什么?那族长年纪大了,颇有些倚老卖老的架势,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可摇摇头,忽而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梁瑾承是不是知道了敬王的事?”
邵令航一时错愕,随即应道:“你来之前我告诉他你还活着,他问了几句,我如实相告。他倒是平静,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出见见你,我才亲自去接你。怎么了?”
“他……”苏可声音涩哑,“他给我找了容身之所,从现在开始,我是上了梁氏族谱的人,是他的妹妹。他的嗣子和府邸都托给我照管。既然是他已经知道敬王的行动,那么这就是在给我寻找的庇护。即便是敬王落败了,你和侯府都牵连其中,有梁家保着我,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还有他的嗣子需要照顾,即便我想要为你做什么,也要量力而为。邵令航,他临死前还将我妥善地安排好,我,我觉得这样对不起他,如果我早点知道,我早些来照顾他,或许现在他不会死。”
又是止不住的眼泪,仿佛只有哭才能宣泄胸口里满涨的悲伤。
对于梁瑾承的安排,邵令航的感激夹杂着愧疚,在四肢百骸里流窜着。他闭上眼睛情绪激动地站在那里,没有再去刻意的隐忍,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没有想到的,没有办法做到的,梁瑾承在临死前都帮着做了。
这份恩情,他要如何还。
……
苏可亲自带人给梁瑾承擦拭更衣,预备好的寿衣,每一颗扣子都是她亲手系好。她看着吉祥板上平静躺着的梁瑾承,忍着哭腔,一字一字地说:“你放心地走,你交代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做好。你不必担心我,我会将思栋照顾好,我也会照顾好我自己。”
小殓,大殓,出殡,停灵。苏可并不太懂其中的章程,幸而有薛钰和邵令航安排,她只负责带着思栋在灵前哭丧和给亲友磕头。
众人瞧着苏可,大多以为苏可是梁瑾承的妾室。只有那些宗族里的人在不停宣扬,说苏可是怎样迷惑了梁瑾承,上了族谱,成了正房的长女。一个外来人这样登堂入室,为人不齿。族长年老糊涂,也是为了私利才允诺了这桩事。哪里冒出来的人,说上了族谱就上了族谱,还有没有道德礼法?
也有熟悉的人,发现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妹妹”竟然就是以前的苏司言。
来吊唁的有不少是世家夫人,但凡有品级的诰命,几乎都见过苏可。于是事情口耳相传,很快在京城掀起了小小的风波。
灵堂旁的偏室里,敬王看着苏可丧服下憔悴的面容,拳头紧紧地攥着。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瑾承的事是我没有料到。我于他有愧,我若有能力,我会尽力弥补。”
苏可咬着发白的嘴唇,冲上去拽着敬王的衣领,几乎是咆哮,“你有愧,你哪里有愧。在你拿着不知什么人的尸骨给他看的时候,你心里有过愧疚吗?你的心够狠,说我被猎狗蚕食,尸骨都收不全。哪怕我下落不明呢,你居然编出这样的故事来伤害他。”
邵令航在一旁死死抓住苏可的手臂,但他并没有太过用力,他知道苏可需要宣泄,而面对始作俑者的敬王,苏可根本做不到理智。
苏可哭得声嘶力竭,“你的宏图大业重要,我们的命就都是蝼蚁。你可以利用,可以编造,可以不择手段。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有一天真的御极了,那些俯首称臣的众人心里会怎样评判你?我会记着的,记一辈子。就算你一统江山,名垂千古,百姓们对你歌功颂德,我也会永远记得你曾经做过什么。”
敬王的眼睛瞪得猩红,凭他此刻的怒火,只要抬起手掐住她的脖颈,她就再不能言语了。
可他又真的难过,痛彻心扉的难过。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也知道踏上这条路会失去很多人。但这些人里,他并不希望出现一个苏可。他是利用了她,可每一步都有考量,都没有将她置于险地。如今事情演变成这样,回不了头了。她恨他也好,怨他也好,他能否弥补都是未知,面对她,他也无话可驳。
“你知道我的苦衷,你也知道旁人不知道的。我已经做了取舍,如果不是因为你,事情会更加惨烈。你避而不提的,你隐瞒的,你顾忌的,苏可,你已经是我的同谋。”
苏可在一瞬爆发了全部的情绪,她死死抓着敬王的衣襟,奋力地在邵令航的钳制下挣扎。
是,她知道许多,也隐瞒了许多。
这世道将她推向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步,她挣不脱逃不开,悬崖边上奋力一搏,搏来的也不一定就是皆大欢喜。
敬王的话她听明白了,他所谓的取舍便是她身后的邵令航。
将贵妃尊为太后么,呵,这就是取舍了?
“现在你要我做什么?你还想利用我什么?凭我和之落的关系,让杜家不插手你的宏图伟业吗?你和杜家前后脚来吊唁,不就是这么目的吗!”此时的苏可,竟是这样恨透了自己。
敬王的目光瞬间一黯,他看着苏可狰狞的面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真的是旁人在伤她吗?追根溯源,一切也不过是因为她的聪慧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