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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脸色煞白,惊呼道:“屿儿!”
旁边人亦是吓得个个呆立当场,只见身边一道绿影闪过,向那摔落的身子直扑过去。
“哎哟!”
那靖屿虽然是幼童心性,毕竟也是身长八尺的男儿,加上摔落的力道十足,便将阿沅重重地压在了身下,不能动弹。阿沅痛得直抽冷气,只觉胸前一片生疼,几乎被生生压断了几根肋骨。
太后连忙上前查看,:“屿儿,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靖屿却翻了个身子,自个一股脑儿站了起来,有些不高兴地说:“疼。”
红萼在一旁插嘴问:“四郎哪里疼?”
他踟蹰须臾,忽地一拍脑门,道:“对了,就是你,你说有藕粉圆子的!快端来给我吃!”
这四皇爷本就是因她一句“藕粉圆子”才一激动不慎摔落的,红萼害怕太后追责,惴惴地瞟了她一眼,见太后只一心顾着靖屿,才道:“做好了叫人摆在宫里呢,四郎跟奴婢回去就吃得着了。”
太后见他仅是扯破了衣袖,听到有好吃的便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也不像是受了什么罪,方才心安下来。又见还躺在地上的阿沅,一张俏脸疼得惨白,便问她:“你怎么样了?”
“多谢太后关心,奴婢……无碍……”阿沅勉强撑坐起来,想着自己这副身子近几个月真是屡遭摧残。先是被迫喝下毒酒,后来又险些被火烧,然后又被公主抽了鞭子,又被自己剜去了胎记,这会儿又做了人肉垫子。旧伤未去,新伤又添,当真是流年不利,阿弥陀佛!
宜秋上前扶了她,笑道:“刚刚太后还问她主子是谁,这下可不看出来了。奴婢瞧这姑娘,对太后也是一片忠心呐。”
太后抽了下嘴角,不置可否。却见靖屿在一边瞪大了眼睛正端详着阿沅,想了好一会儿道:“这个姐姐,我好像见过的。”
红萼问:“四郎在宫里的时候,这姑娘还不会走路呢,您哪里见过?”
靖屿十分笃定地说:“见过就是见过。”
红萼嗤笑道:“难不成是她长得像庙里的菩萨,人人都见过?”
靖屿痴痴地看着阿沅,出了半晌神,口中喃喃念着“女菩萨”、“见过”之类的词。红萼转念一想,便低声道:“兰妃把这个义妹留在您身边,奴婢看她牙尖嘴利的,左右也是惹得您心烦。俗话说眼不见为净,正好她又合了四郎的眼缘,不如由了她去伺候四郎,太后瞧着如何?”
太后听了觉得甚是有理,点了点头,对靖屿说:“好啦,既然屿儿喜欢,母后便将这个宫女赐给你,好不好?”
他喜孜孜地盯着阿沅道:“好,好!菩萨姐姐!”
太后道:“那就这么定了,左右哀家身边也不缺人。阿沅,你以后遍跟着四皇爷,伺候他饮食起居吧。”
阿沅心中一喜,一颗大石这才落下。这一步棋,总算是走对了。有个傻瓜皇爷傍身,她暂时是不用终日如履薄冰,担心自己小命不保了。
又过了几日,她正在长宁宫中伺候靖屿进膳,小琳子匆匆从外头跑进来:“阿沅姑娘,珣郡王和五长公主来看四皇爷了。”
她将碗箸搁下,本想退到一边不打扰他们兄妹相聚,只听靖屿喊住了她:“姐姐别走。”说着还伸手要去拉她,阿沅无奈,只好留下。这些天两人相处,虽然他不通世事,言行幼稚,在她面前倒也算得上十分乖觉。因此仅仅是照顾他吃饭睡觉这些小事,亦谈不上费神费力。
两人正拉扯着,靖弈和绮玥便进了屋。一看这二人架势,靖弈失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四哥的菩萨姐姐了。”
阿沅红了脸退到一边,向珣郡王和长公主行了礼。绮玥先前是来过的,靖弈却是头一回过来——他平日里住在宫外面的珣郡王府,偶尔有事才进宫一次。阿沅想着这兄弟几个,感慨真是一人一个模样,不说都不知道他们会是亲兄弟。难怪都说,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这靖屿虽是表情有些呆怔,倒也看得出他之前风流俊逸的相貌。尤其此人刮净了胡子后,才让人感叹,真真是肤白如玉、貌似琼花,活脱脱一副男生女相。老八靖弈却是个身材黑瘦精壮的少年,五官轮廓如雕刻般分明,却又不失精致,举止间也不拘小节,颇有些魏晋之风。
先前阿沅也是见过皇帝的,印象中靖祯和这兄弟二人完全不同。她再仔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靖祯的容貌来,只能模糊地记起在仁德殿庑房门口,那个天水绿的背影……
“你在想什么呢?”绮玥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阿沅回过神来,忙道:“没,没什么。”
绮玥哈哈大笑道:“是不是见了我八哥,看他英俊潇洒,便想入非非了!”
靖弈一拳头轻轻打在绮玥额头上:“小姑娘家的,都在想些什么。”
绮玥嘟嘴道:“可不是我在想,是四哥的菩萨姐姐在思凡。那曲里怎么唱的来着。”她假装抖起了水袖,尖着嗓子念白道:“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靖弈摇头叹道:“你都是哪里听来的这些戏文本子,要让母妃知道了,非罚你面壁三日不可。”
绮玥笑道:“上回大闹仁德殿,母妃气得罚了我五日不准出门,只许在宫里陪着她念佛经。这样比起来,面壁三日又有何惧?”
靖屿看他们兄妹俩说笑,也听不大明白,就抬头问阿沅:“菩萨姐姐,什么是思凡?”
绮玥一口茶笑得喷了出来,阿沅脸红到了耳根子下面,也不知作何解释。多亏了靖弈上前替她解围:“四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八弟啊,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靖屿被废出宫那年,靖弈年方四岁,却也清清楚楚记得这个宽厚友善的兄长。靖弈又道:“这是玥儿,你的五妹,她出生的时候,你已经不在宫里了。不过她也经常听我和母妃说起你,也都惦记着你。”
饶是他再怎么努力回想,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只好瞅着他们,无辜地摇摇头。靖弈见他完全不记得人事,也不复往日神采,鼻子一酸,道:“多亏皇兄将你找了回来,四哥你放心,宫中多得是神医圣手,总有一日会医好你的。”
靖屿道:“为什么要医我?我又没病!我的力气比牛还大,我,我还会爬树,还会吃饭,吃好多好多饭……”他说着说着也想不起来还会什么了,光顾着挠头,把发髻都挠散了。
阿沅见状忙捉了他的手放下来,好言哄道:“四皇爷什么都会,珣郡王和长公主是逗你玩儿呢。”又对靖弈说:“郡王爷还是别提生病的事儿了,他最怕喝药,一提看太医吃药便要发狂。赶上不好的时候,半天也劝不回来。”
靖弈微微颔首,仔细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芙蓉面水波眼,稍稍低垂着头,更觉落落动人。他道:“多亏有你照顾四哥,听说你还是皇兄妃子的义妹,也是委屈你了。”
阿沅道:“奴婢只是个下人,能在四皇爷身边服侍,是奴婢的福气。”她这话倒是说得诚心诚意,比起在太后身边心惊胆战地过日子,跟着傻子混吃混喝的生活的确是好太多了。
靖弈正想又说什么,恰巧此时小琳子进来了,捎了话道:“郡王爷,太后说新晋的京畿营副统领卫大人来了,请您过去一下。”靖弈撇撇嘴:“那我先过去一趟,回头再来看四哥。”
待他前脚刚走,绮玥神神秘秘地跑到阿沅身边,问她:“你可知这卫大人是谁?”
阿沅摇头,一个带兵的将领,与她何干?
绮玥十分讶异:“南卫瀚北乐疏你没听说过吗?”
阿沅还是摇头,心想这小丫头在深宫里长大,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哎呀,全天下女子最想嫁的两个人,你居然都不知道!”绮玥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稍稍有些不耐,“江南的卫瀚,北方的淳于乐疏,大周齐名的两位绝世公子。”
阿沅琢磨着这两个名字,卫瀚是从未听说,不过淳于……那不是当今皇后的姓氏么?她试着问道:“淳于氏……是皇后娘娘家的亲戚吗?”
绮玥道:“当然了,天下还有几个姓淳于的。淳于氏虽出身贫寒,却是个诗书世家,大公子淳于乐疏前年考上了状元。至于他家的女儿,就是我皇嫂啦。”
“那卫瀚又是谁?”
“江南道龙骧大将军卫奉安的儿子啊。”绮玥好奇地问,“你从前跟在兰妃身边没听过么?听我七哥说,兰妃在江南住过几年,这个卫瀚可是江南第一美男呢。”
阿沅脑中轰然一响:江南道……姓卫……翩翩公子……她猛然想起那日在云台宫读书,《小山词》里掉落的那枚浣花笺,“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署名不正是一个“卫”字!
“卫瀚年少有为,文韬武略,不到三十岁就做了京畿营的副统领。他爹爹又是助我七哥登基的大功臣,所以七哥特别看重他……”绮玥自言自语,忽觉她神色有异,不禁问道,“喂,你怎么啦?”
阿沅忙道:“没什么。”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都是八哥说与我听的,八哥说选驸马要趁早!”绮玥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去瞧瞧这位卫公子?”还不等她回答,长公主就牵起阿沅的手:“走,本公主这就带你去看看。”
“长公主误会了。”阿沅可不想再惹出什么麻烦,急忙诚惶诚恐地收回了手,又道,“奴婢还得伺候四皇爷呢。”再一回头看,哪还有人要她服侍,那靖屿早就酒足饭饱,歪在榻上会周公去了。
绮玥笑呵呵地来拽住她的衣袖:“好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