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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间铺面中有两间离梧桐巷不远,这次水灾来临之前生意一直不错,奈何一家是香料铺子,一家是书局,都在这场水灾中损失惨重,不得不将铺子转手。
只是这地段不错,又是正经的三间门面,价钱上比预估的稍稍高了一筹,方琳之前是打听过青阳的市价的,觉得尚算能接受,方丽去看过之后很快便定了下来。
可余下两间就不好说了,一间位于城东南角的大空院子,这里先前是个染布坊,前院整出了两间铺面,院子里全是晾晒布匹的家伙什儿,后院则是供人休息的地方,但这地方大归大,可来来往往没多少人经过,做个布坊倒也罢了,听说之前城里有许多布庄的布匹都是在这儿进的货,还有那远处的,也不乏来回商队来回运送,但要正儿八经做生意怕是不行。
还有一间是个杂货铺子,地方十分逼仄,但架不住地段好,就在青阳县的主干道上,往昔这儿早市夜市都热闹得很,要是逢上赶集的日子,生意更是好得不得了,可就这么巴掌大一个铺面,主人家一开口就要了二百两银子。
方琳听了倒觉得那栋大院子可以用来制作腊肠,只要他们能留在青阳县,而那间小杂货铺子接下来也未尝不可,只是这样一来,那些金锞子换成现银之后爬是剩不下多少了。
姐妹两人也是头一回支使这么大笔银子,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个结果,幸而段南山一直忙于打听他爹的事,没留意到她们的情形。
赵大武是知情人,方琳姐俩商量不下,干脆找他出主意。
“这两间铺子都有可取之处,全都盘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但丽姐儿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若是大姐你手头不留些花用,这往后出点什么事就措手不及了。”涉及到这么大一笔银钱,赵大武也不敢胡乱出主意,只能给她分析利弊。
方琳低着头仔细想了想,道,“那就不要那个小杂货铺子了。”
方丽闻言有些诧异,那杂货铺子虽小,但是青阳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一旦接手就有既得的利润,而那个大空院子买下来暂时也只能放置着,谁让他们在这里没法子打猎呢。
许是看出了妹妹的诧异,方琳随口解释了一句,“总要做两手准备。”也许事情没那么糟呢?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拖得久了,她心里也渐渐松动了些。
出乎意料地是,那杂货铺子的主人一听说他们改了主意,那态度立刻就变了,殷勤的不得了,甚至方丽试探的还了一句话,便立刻让步将价钱降到了一百八十两银子,看得出是急着想将铺子出手。
方丽心存疑惑,可这地契房契全都是真的,她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跟主人家说考虑好了明日再给答复。那人一听就急了,忙问能不能下午就给个准信,要是能成就顺便去衙门将地契房契改了。牙行的人也生怕再白跑了这一趟,便帮着又还了一回价。
那人一咬牙,“行,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不过,我要现银。”
方丽亦觉得这个价格合适,但不管买不买总得要问过方琳的意见,便跟主人家约定好下午再来。
方琳仔细算了笔账,觉得余下买完铺子余下这百十来两银子过一年没什么问题,就点头将这事应了下来。
因着方琳嘱托了这事要瞒着,方丽特意挑了石磊在家吃饭的时候去了衙门,却不想改完房契地契刚出来就撞上了段南山。
她平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这一桩事其实仔细来说也算不上,但不知怎的,方丽就是不敢抬头看段南山,生怕一不小心就露了馅。
段南山也是满心纳闷,方丽是个不爱走动的,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跑到县衙来,还一副慌乱的样子,他以为是遇上了什么事,想问两句,却不料还未开口,只是近前了两步,方丽就立刻退了几丈远。
“姐……姐夫,你怎么在这儿?”
“我正想问你呢,我来这儿有点事找石头,你呢?”段南山见她神色惊慌,心中不由起疑。
方丽一时间想不出说辞,只好转移话题道,“石头在……在家呢,他不在这儿。”
无奈段南山压根不买账,继续追问道,“那你来这干什么?”
“我……我……”方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段南山心里确信方丽是有什么事儿瞒着他,而且一定是跟他和方琳有关系,他往前一步,说道,“你不说也行,我去里面问问就知道了。”
“别……姐夫,你别去……”段南山身上散发的压迫感太强,方丽根本抵挡不住,只得从实招了,“那个……姐夫,你也别生气,我姐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们的孩子考虑,她就是爱操心……”
“谁说我生气了?”说实话,段南山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一天光顾着在外头忙活,倒有些忽略了方琳的想法,让媳妇一边操着心一边为将来打算,他这个做相公的未免太不称职了。
见方丽用疑惑的眼神看他,段南山笑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姐花了那么多钱生气吧?那钱给她就是任由她支配的,再说了,这件事我也不一定反对,为什么要瞒着我?”
方丽想了想,还真没想到方琳说过什么理由,可是段南山心底清楚,方琳这是怕自己多想。
两人从外边回到梧桐巷的时候,家里头已然乱成了一团,李氏指挥着几个小辈在厨房烧热水,老太太被何绣儿扶着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方丽见状心中一惊,忙问道,“二舅母,这是怎么了?”
李氏却没应她的话,目光落到了她身后的段南山身上,尖尖地声音立刻响起来,“我说你这人是怎么的,自己媳妇要生娃娃了,还成天不着家,要不是平安媳妇发现得早,后果可不堪设想哪。”
段南山一时间转不过神,但脑子却飞快地抓住了重点,“生娃娃?你是说我媳妇生娃娃了?”
“不是你媳妇还能是谁?咱们家也没别的人有身孕,这不是提前发动了吗,羊水都破了,接生婆子进去半个多时辰了,也不知里面情况咋样?”孙氏跟沈大山在外头摆摊没回来,这家里能主事的妇人也就只有李氏一个。
段南山听到这话就要往里头冲,忙被李氏一把拦住,“你这人,咋是个愣货,女人生产那是跟在鬼门关走一遭似的,产房里是要见血的,你一个大男人可不能进去。”
就在这时,方琳终于忍不住痛楚,叫喊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大,可腹中的孩子丝毫没有要主动出来的迹象。接生婆见时辰尚早,推开门叫外头的人准备些吃食,好让她吃饱了再生。
方丽到底是过来人,低头跟石蕊说了几句话,便跟着那接生婆子进了产房。
段南山被李氏拦住之后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他得压抑住自己想破门而入的冲动,手背上青筋暴露,脸上沉默的有些骇人。直到见到方丽进去才换了副表情,“为什么丽姐儿能进去?”
李氏忙得顾不上回答她的话,是何绣儿在一旁应声,“丽姐儿生过孩子,所以能进去。”像她和石蕊、沈媛媛这样未曾生育过的新妇,也是不能进产房的。
身体被撕裂的痛楚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尽管疼得死去活来,但在方丽告诉她段南山就在外边以后,方琳便狠命地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叫喊,甚至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段南山听到里头渐渐没了声音,这心跟悬起来的铃铛似的晃个不停,他走近几步,扒着窗口想要一探究竟。
产房是不能进风的,这窗户都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别说里面什么情况,就是连有几个人都看不清。段南山是又着急又上火,却又不敢把窗户推开。
时间过得漫长无比,方琳额头上全都是汗,为了防止她剧烈挣扎,她的双手被绑在床头,即便是用了绵软的布条,却也已经勒出了红痕,在疼痛短暂的停歇过后,那来势汹汹地无法抗拒的痛楚终于再一次来临,方琳再也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她能感觉到孩子正一点一点地从自己的肚子里往出爬,接生婆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清楚,只知道用力用力再用力,没有人能听清楚她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里究竟在说什么,只有方琳自己知道,她喊的是段南山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不停地呼唤,她才能使出全身的力气。
屋子外面,段南山已经急得开始呯呯呯不断地砸窗了,他忍不了了,他要进去,他想看看方琳到底怎么样了,孩子到底怎么样了?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情况是不对的,可李氏刚刚的话还言犹在耳,女人生孩子跟走鬼门关一样,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害怕,这世上终归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直到婴儿的啼哭声从屋里传来,段南山再也忍不住,终于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