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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就过去了?
东海龙宫不日就迎来了贵客。一袭深紫的长袍,银线金丝绣着翻滚的浪涛和云海,领口袖口都是繁复的纹样,腰间缀着万年罕见的玉琉璃。眉目里七分淡然,隐着三分凛然,青玉的簪子束着发,薄唇稍稍抿了些笑意,偏还带了些若有似无的傲气。
当真是尊贵无双,气度非凡。
敖锦在厅里翘着腿候他,“沧则上神好清闲,有空来我东海作客。”
沧则也不应他,从龟丞相手里接了茶,浅押了一口,笑说,“多年未见,丞相可好?”
“多年?”敖锦哼了一声,视线转过去又摇了摇头,“再差五十年可就整整千年了,沧则上神真是好道行,就怕是天帝羽化历劫,也用不着这么许久吧?”
沧则还是不理会他,从袖里摸出了一面精巧的棱镜,木的质地,细心雕琢着鸳鸯戏水,“红裳可在龙宫里?这镜子是我从凡间带回来的,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沧则!”敖锦站起来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手夺下了镜子,“你不要以为你以前这些收买人心的手段还能奏效,我东海与你早无干系,请回——”
沧则望着他,只笑。
龟丞相偷笑了一声,赶紧就下去了,偌大的厅里只留了两个人互相对峙。
“知道你肯定是要生气的,所以才一声不说的走,不然以你的性子,就是一世又一世的来凡间寻我这种事,也是做的出来的——那样的话,我何时才能历尽劫数,安然归来?”沧则眼里带着笑,好言好语的跟他说,“只当你会恨我怨我一阵,没想你竟会化为龙形去撞轮回盘。那合欢花,是我赠予你定情之物,当真已经无情,舍得就还我了?”
缓缓站起身来,便挨上了敖锦的身,伸出手去抚他的脸颊,“敖锦,你受苦了。”
敖锦往后退了一步,却仍是垂下了眼眸。
沧则伸手去牵他的手,再缓缓拿的手贴了自己的脸颊,声音里安安稳稳的暖意,“我回来了。”
一夕之间,仿佛故事又回到了昨日。
仍是出双入对的两个人,一样的尊贵无双,一样的气度非凡。众仙不禁感慨,本该如此,若非是沧则上神凡间历劫,何必连累着两个人白白浪费了千年的似水光阴——合该是一生一世缠在一块的,如今可好,再也不必分开了。
议论纷纷传入了迟陌耳里,一盏热茶捧到再无温度了,才缓缓搁下了。
既然合该是这样的,这样就是最好。
后来,他鬼使神差又去了一次天际处。园子里的桃花开的很艳,簌簌地往下落,他踩着落花停在了横廊外——入眼只有两个在廊下相偎的两个人。
沧则躺在他怀中睡的安稳,他低头轻手将沧则眉间落花拂去,锦衣绚烂过云霞万千。眉眼里的温情,暖的过四月天里的清风和细雨。
再抬头,他就看见了那个怔怔站在原地的蠢兔子。
他头一次这样觉得心里一片空白,隔着漫天的桃花这样六神无主的看着迟陌,可是他竟只是这样与迟陌对视着。
无话可说。
他无法告诉迟陌,也无从去告诉迟陌,沧则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那是他整个过去的岁月里,对未来的全部期待。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便是一世的相守,一世的惦念,一世的白头。
谁不羡慕他们,谁不在人前人后说一句,东海的大太子与那沧则上神,真真是一对神仙眷侣!两个人缠过发,牵过手,古镇里流连百年,繁华里杯盏相酬。也曾一言不合就闹得不可开交,凭着各自的傲气谁也不肯低头,夜幕里恨不能醉死在瑶池边上,终究是承认一时负气,比不过可将他拥在怀里。
生生的想着他,整夜整夜的念着他,当在人间何处,可曾风霜相欺——就是图了一时的意气在恒越面前说着巴不得此生再不与他相见,其实整颗心还是悬着没放下来,也不甘心放下来。
凭什么说好的不离不弃,他一句话也不留就撇下了自己一个人,凭什么要他一个人在这天界里候着他回来?恨恨的想着,他回来的那一日,一定要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个清清楚楚!
蠢兔子……
这些过往,他都无法说出来啊,光是想一想,便已经好似又回顾了半生的执念。他不舍得,怀里的这个人,已然与他同筑起了琼楼高阁,此朝高塔倾塌,便是他半生心血付诸东流。他不舍得,他怎么能舍得?
迟陌站在原地半晌,舔了舔微微发涩的唇,转身就跑了,头也不回。
“他喜欢你。”
沧则睁了眼,慵懒的眸子含着笑意,“你呢,也喜欢他吗?”
敖锦低头睨了他一眼,“谁有闲情去喜欢那只蠢兔子。”
饶有兴趣的勾了敖锦的手,交缠着五指,再抵在自己的的心口处。一言不发的两个人,交织着彼此呼吸声的静谧,眼前不知掠过了多少往事剪影。曾经啊,也是挨得这样近,恨不得就这样纠纠缠缠,一闭眼就生出华发来,践了那要白头不离的许诺。
许久,沧则突然开口低声问,“我可是迟了?”
敖锦让他问得心底仿佛抽掉了什么,面上还是淡然,“你我之间,何必问这些。”
沧则把五指扣的更紧了。
你我之间,看惯这世上悲欢离合,执手走过了这仙界里漫长而荒芜的年月,看谁在轮回里辗转不得,看谁又负心薄幸将谁错过——都在局外,执手相扣,满心满眼都只有安稳。
沧则忽而翻身而起,那样近的与敖锦对视,满天的繁花都比不得他眼里深情如许。敖锦却不自觉垂了眼眸,视线落在沧则那精致漂亮的下巴上——多少次他嬉笑怒骂,就忍不住拿手去捏沧则的下巴。
忍不住又笑了,一手揽着沧则的腰,重新对上了那双漾着温情的眸子,想也不想就吻下他的唇。一如回忆里的味道,亲近而温暖,好似心里那呼啸着冷风的洞口终于堵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