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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光阴(10)
食堂肯定缺人。
但林雨桐并不打算在食堂干的。食堂多辛苦啊。早上, 得赶在大家吃早饭之前, 就把饭给做好了。又这么多人的大厂子, 至少得凌晨三四点起床。就是烧水也一样了, 不赶早了, 烧的过来吗?这要是赶上加夜班,别的岗位还能三班倒,可食堂你试试?只能抽着俩顿饭的间歇睡会。要是手艺好, 专门去给领导做小灶, 当那就是好差事了?随时听命就不说了,还得人家领导喝到几点, 你陪到几点。天天折腾到三更半夜的, 谁受得了啊。更不要提一年四季里,只有冬天食堂的日子能好过些,其他时候,那真是一身汗水换一顿饭。
她得多想不开,才在食堂找活干呢?
她过来并不是为了竞争食堂的岗位, 就是单纯的想跟这几个人搭话,建立人脉关系的?
别小看食堂的这些人, 她们其实是接触厂里的人最多的一拨人了。而且是各类人都能接触到的。
就跟现在一样,扔下手里的活,出来弄鱼。
鱼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耽搁那么多人吃饭?甚至还一边抱怨人手不够一边兜鱼。人手不够是肯定的,但是吧, 越是人手不够越是不能出来对不对?
可是她们偏偏出来了。
为什么?
鱼能每个职工都吃到吗?不能吧!就那几双手, 能兜出多少鱼来?这鱼肯定是为了招待领导吃的。
也就是说, 她们花费精力伺候的是领导。
他们是说不上话,但是传话偷听个一言半语是能的。所以,她们的消息肯定是比较灵通的那一类。
本来是为了以后打听消息的,得!现在直接叫人嚷了这么一句话。
但你别说,一般的单位还就怕这种豁得出去闹腾的。
林雨桐正要说话呢,结果边上刚才那位正跟她说话的大姐,人称戴大姐的就说:“这是谁家的媳妇?你这都说的什么?咱们可不知道什么师长不师长的。你说你这么个同志,说话怎么信口开河呢?”
这桂兰转的也是快,急忙道:“俺才认识她几天,哪里知道什么师长不师长的,这不是她说的吗?”说着,就指向程美妮,“她说的,她们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啥师长的闺女都是她刚才告诉俺的……”
把程美妮给吓的有点手足无措。
这戴大姐就跟边上刚才说话的陈大姐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陈大姐就说:“听这大妹子刚才的意思,是想找活儿吧。也成啊!咱们食堂缺俩临时工,一个月十块钱。你们俩要是干,那就留下来。”
“干干干!”桂兰赶紧道:“肯定干的。”她不好意思的看林雨桐,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就扭脸说:“那你们看你们还要人吗?这金老四家的,也挺能干的。还会编席子,算账还算的可快了。还会扒拉算盘珠子……在驴车上买东西,都是她帮着大伙儿算账的……”
她是搅和了一顿之后,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想拉扯林雨桐一把。
这人吧,说不上是好是坏,就那么个不肯吃亏的人。
跟她计较都跌份。那就是个一点就爆的脾气。
戴大姐就说:“就要两个人,要是愿意干,就你俩了。马上去食堂,我姓戴,就说是我叫你们去的。不过咱可得把话说到头里,厂子现在可是一千多号人呢?要供应这么多人用的热水,可不是个轻松的活。随后我给你拨两个劳力过去,一共四个人,负责大家的热水,没问题吧。”
程美妮摇头:“没问题,没问题,肯定干好。”
林雨桐心说,这领导是好得罪的?如今开始招的工人,那都是正式工。啥临时工?那是没有的事!但如今她们应下了,这领导小鞋就给穿上了。临时工当到啥时候这还真说不准。干最苦最累的活不说了,一个月就平白少了一半的工资去。
你说这是何苦来哉呢?
林雨桐不好在这里多呆了,也不兜鱼了,只说:“两位大姐忙吧,我先回了。”
再留下去,人家对着她该说啥?
明明想打听背景,但当面打听就是叫人瞧着不好。所以,她避开了。
不过也没真回去,干啥去了?
去了广场上支起来的帐篷那一块。各个部门,办公的场所,都在支开的帐篷里。她不是去找四爷的,就是想熟悉熟悉环境,另外看看这边送货拉货的人在不在这边,得买些粮食,最好有蔬菜。
结果林雨桐到的时候,过来的家属还真不少。都不满足于小驴车上的东西了,觉得没啥可挑拣的,下来踅摸来了。
有个大卡车拉着土豆白菜的,这会子都被围住了。
“这是给食堂供应的……”不知道是不是后勤采购部门的工作人员,站在车上喊道:“咱们家属别在这里挤了。车上的是不卖的,都去东边,给家属提供的,都已经卸下来了。”
林雨桐就不挤着了,赶紧过去,赶早还能多买点。
到的时候还真没几个人,她挑了俩白菜,又用兜鱼的网兜子兜了一兜子土豆,提过去等着过称,然后给钱。
人还没到跟前呢,结果就听见买卖两方吵起来了。
为啥呢?
因为买房支付给卖方一张一千元面额的钞票,那边说不够。这人就说:“前面那人买的比我还多呢,结果你才收了人家一毛二,我给了一千,你不给我找钱,还说不够。”
这么着,就吵起来了。
林雨桐就笑,如今这货币混乱着呢。有的人家里存着银元铜板,G民党的时候叫上交,有些人家就偷着藏下了,如今家人出门,把家底掏出来了,这些钱都给带上。还有些是从边区来的,身上带着边区票。不是同一个地方发行的,但你还不能不认。要是没记错的话,四八年的十二月,第一套人民币就已经发行了。但面额大啊。最小的是一元,最大的是五万。更有如今厂里给工人发的,解放区自己印刷的钱币。
这相互换算费劲的很。大家又是从五湖四海来的,手里什么样的钱币都有。如今来买菜来了,我的天啊,咋弄呢?有些钱这些后勤的工作人员压根就没见过。但你还不能不认。
像是掏出这个第一版人民币的这位,一千元相当于多少钱呢?一百差不多能兑换一分算,一千就相当于一毛。
你家的白菜说是两分五斤,那边买菜的是个农村来的小媳妇。拿着一千当富豪呢,结果这边人家不认。
两边是掰扯不明白。
林雨桐就说:“赶紧的,拿咱厂自己发的工资先用吧。”
这话对!
这小伙子马上吆喝:“带咱自己发的钱的先来,要不然先不收!”
好容易吵吵完了,一溜串好些人都回去拿钱去了,可剩下的进度也未必就快。
来买菜的都是家属,能来的大多都是乡下来的。不识字的占了大多数。然后你说买菜吧,白菜两分钱五斤,土豆是五分钱两斤。
而各家挑的菜,哪里有刚刚好的?
工作人家偶尔搭上一瓣蒜或是调整一下称,就这人家也算不明白。
还有一姑娘就说:“一个两分钱五斤,一个五分钱两斤,那我给七分钱,别管我装啥菜,我拿够七斤就算了,对吧?”
这卖菜的小伙子一愣:听着好像有道理啊。
他点了头,这姑娘就兜着一兜子土豆走了。
林雨桐就说:“你倒是赶紧追啊。七分钱你卖了七斤土豆,回去怎么交账啊。”
这小伙子一拍脑门子,“……一分钱一斤土豆?哎呦!绕进去了!”麻溜的把人揪回来,两人又开始掰扯开了。
这小伙子就拉着林雨桐过来,“大姐啊,你过来给评评理。这还讲不讲道理?”
林雨桐坐过去扒拉算盘珠子:虎妞本身也会用算盘。家里的老爷子是手艺人,其实也是生意人。别看老太太,老太太跟着老爷子,凑活的能把算盘珠子扒拉明白。人家老人说了:能不识字,但不能不会算账。因此,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是会用算盘的。哪怕算的不快,但是肯定会。
而林雨桐呢?算账是本职工作好吧。
一只手扒拉算盘珠子也比他们三五个人算得快算的准。
她往那儿一坐,手底下一扒拉,嘴上一算,然后面无表情的看买菜的,示意小伙子按照自己算的收钱。
这一手挺唬人的。
其实没文化的对有文化的有本事的,从内心就有点敬畏。这姿态往这里一摆,别说没错,就是有错了他们都不敢质疑。
争吵的声音消失了。
乖乖挑菜过称,林雨桐算账然后小伙子搁在边上收钱,一下子就井然有序起来了。
看着翻飞的双手,好些买完菜的都不急着走,就搁在边上看稀罕呢。
这个说:“比我们村的会计都算的快。”
“还算的准。”那个就说,“搭给我一瓣蒜,我没吃亏。”
这边的菜卖了不到两小时,就空了。
林雨桐把自己的钱付了,这小伙子就拉着不叫走了,“大姐,您快跟我来。刚才我们科长可来过了,招手叫我把你带过去呢。”
看着帐篷外挂着的‘财会科’的牌子,林雨桐比较满意了。
如今不是看啥文凭的时代,只要你有一技之长,就有单位愿意要。
林雨桐之前其实是想去采购科的,不过赶上了就算了吧。纵观这些科室,有哪个科室比财会科更舒服?
但同样的,这地方又是个相对而言技术性比较强的地方,能算就是能算,算不了就是算不了,做不得半点假的。
有技术,人家就很客气。
科长于友光亲自迎出来:“……咱们科室是一直缺人,我是四处求人想借调几个人过来。却没想到啊,咱们厂里就有大行家嘛。你看,差点错过了!快请进。”
谈话是老程序了,只要说愿意,立马填表格,人家马上拿去厂里的人事科,入档案。刚开始,拿的工资是比四爷多的。给了二十三块五,比四爷多了三块钱。
说好的第二天按点上班,出门的时候,那个叫李勤劳的小伙子愣是塞给林雨桐一个猪蹄,“要不是林姐,我今儿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小伙子不光是感谢,还为了找林雨桐帮忙的,所以提前贿赂贿赂。
林雨桐知道意思,见小伙子红着一张脸她就大方的收下了:“明儿做了好吃的给你带。”
其实猪蹄也没多贵,就是不好买罢了。
在部队大院住着的时候,食堂也有卖猪蹄的,一只红烧的猪蹄九分钱。如今的人都不大爱吃猪蹄,觉得这玩意是‘狗吃的多,人吃的少’。所以,价钱真不高。对比一下,一个鸡蛋得八分钱,就知道这玩意到底价值几何了。
带着东西回去,碰上不少兜到鱼的家属。在自家背后住着的那家,女人叫孙秀芳,收拾她家的地窝子顶的时候瞧见林雨桐回来了,还专门送了一碗收拾好的小餐条鱼来。
临走的时候就又问说:“看那张宝柱家的跟钱家的女人在烧热水,说是临时工,你去了吗?”
林雨桐就说:“人家只要两个妇女。”
那就是没选上!孙秀芳就道:“不羡慕,不就是临时工吗?一个月才给十块钱。我说干那个干啥啊?明儿这不是就开工了吗?咱们这些家属,只要愿意帮忙参加建设的,人家都是给钱的。干体力的,一天人家能给□□毛。就是编席子,一张席子也两三毛钱。晚上多熬上一会子,那点钱都赚出来了。”
很是看不上的样子。
个人有个人的算计。但这跟四爷和她无关。
越是有这种临时工按天结算工钱,财会科的人就越是不可能被抽掉去工地干体力活。她心里踏实着呢。
将鱼用调料腌制好了,炕的焦黄,醋溜了白菜,酱了土豆块,用大垚送来的黄豆炖了猪蹄。瓦罐闷的米饭就出锅了。
四爷之前做的小桌子小凳子,就在门口空旷的地方一摆,等他回来吃饭。
到了晌午十二点多一点,一串一串的人就回来了。
钱思远先回来的,问林雨桐:“见到美妮了吗?怎么不见人啊?也不说做饭。”
林雨桐就说了:“……工作要紧嘛。这会子食堂正忙呢。”
钱思远就跑:“钱全在她身上,想去食堂吃饭都不行。”
食堂吃饭,是有定量的。每人一顿是多少,这个有规定。要在食堂吃饭,也行。伙食费一个月八块。饭量大的不一定能吃饱。
按说是不贵的!对于那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青年,这工作足以叫人过的有油水。可还有家属没跟来的,还有孩子要养的。那真是怎么省着都不为过。
不管怎么算吧,肯定是做饭更合算。
林雨桐和四爷纯粹是为了吃的好点才开火的。等四爷一回来,饭就上桌了。三菜一汤,白花花的大米饭。谁看了不眼馋?
人家问说:“一来就改善伙食啊?”
林雨桐也不瞒着,就说:“偶尔一顿,明儿去财会科上班去了,也没时间做这繁琐的饭了。”
大家这才知道,哟!人家两口子是双职工啊。
羡慕啊!这财会科多体面啊。
“怎么找到财会科去了?”四爷就问她,“我还当你去采购科了?”
之前是想,不过这不是赶巧了吗?
林雨桐就问他:“你呢?要跟着出去巡查吗?”
四爷摇头:“没有!办公室呆着呢。弄个安保手册,岗位规范,注意事项……”其实干的都是办公室文书的活。没办法,除了苗家富,整个保卫科识字的也没几个。就这个手册,他也是想弄个绘图版本的,叫不识字的也能看的明白。这个要给厂办交的,是特别露脸的事,所以苗家富是什么也不叫他干,就只弄这玩意就行。
哦!这活是轻松。大内侍卫的安保程序他都知道。如今干这个,还不是跟玩似的。
除了要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住宿条件各种条件都不好之外,一切都慢慢的步入正轨了。
两人也不着急,这就不错了,这个年代嘛,能活成这样,就很可以了。
跟大部分人比,他们都属于比较清闲的那一类人。其他人干啥呢?扛着筐子铁锨,推着架子车,大家一起干起来,建设我们美丽的一一五厂吧。
人多嘛,厂区和办公区同时开始建设。整个厂区就没有闲人。
林雨桐每天都是跟着工程的进度记录开销花费,科里也不是只她一个人。但她拿的是大头,所有工程上的事,从材料到人工的费用,都得从她手里过。没几天,就得了个绰号‘神算子’。还都是科室里的人开始叫的。
如今,会干这个的,女人少,男人多。整个财会科,就三女人。
一个是林雨桐,一个是一个叫姚红的姑娘,她是个中学毕业生,干的是出纳的活计。再就是一个刘七娘,男人是烈士,她带着俩孩子,在财务科做杂勤。
今儿刘七娘打热水回来就问林雨桐:“林会计,听说你爹是师长,真的吗?”
“谁说的?”林雨桐就看她:“别人瞎说的,不用信。”
“咋是瞎说的,别人都这么说。”刘七娘还一脸你瞒着我们干什么的样子。
姚红就说:“我们都知道。”说着,就指了指外面,“你听,是你妹妹的声音不?”
啥声音啊?
原来是喇叭响了,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姑娘的声音:“……今天……就是今天……历史当铭记今天……D中央……”
再说什么,林雨桐没有听。这声音有点失真,但细听确实是能听出来,是林晓星的声音。
姚红就说:“她现在是咱们厂的播音员。”
播音员?
归宣传科管吧?
这工作比林雨桐还清闲,读读报纸念念社论放点歌曲,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挺好的。”她还能说啥呢?
“要我说,咱们林会计其实长的也好看,不过可惜结婚了。要不然,这厂花怎么也轮不到选她啊。”姚红好似是知道姐妹俩的关系,来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给笑的不行:“我?还厂花呢?咱们姚出纳还差不多。”
这话叫姚红高兴,话就多了起来:“林姐你不知道,我跟她是中学同学。以前家里有钱,看不起咱们。如今进了厂子了,那下巴更是能翘到天上去。您还不知道吧?她妈妈亲自到咱们厂里来过了,然后她的工作立马就给换了。”
这个林雨桐还真不知道。
不过也没啥大惊小怪的,范云清要真是不管,那才奇怪呢。
她这边还没说话呢,那边于友光就在外面叫了:“小林啊,跟我跑一趟,帮上级单位一个忙。”
“多长时间啊?”要是来不及做饭就要跟四爷说一声呢。
“俩小时差不多了。”于友光边说边走,外面就停着小吉普。
以为去哪里呢?结果没想到是回了师部,直接去了后勤处。
后勤处有些账目对不上,偏找不出哪里出了问题。这不是听说一一五有个神算子吗?想借过来用用。
谁知道一见面,还都是熟人。
后勤处的处长和大部分人员的,林雨桐都认识。毕竟常秋云那个服务社,是归后勤管的。
这边一见人,就都说:“是妞妞啊。要早知道是你,就直接打发车过去接你了。还至于专门求人吗?”
把于友光说的哭笑不得。
林雨桐就笑:“接什么啊?以后有事,给我们科挂个电话,我一准回来。”
于友光就心说:看来她爹是师长,这事假不了。
查账对于林雨桐而言,实在是不算难事。翻了几页,就找出问题出哪了。这是后勤处出了耗子了!
她这么一说,这位处长的面色就冷下来了,“确定吗?”
“确定。”林雨桐就说:“也就是近期小额的挪动了一下。这个人应该不难找。”把出问题的账目标出来,差事就完了。
肯定是要留下吃顿饭的。林雨桐叫于友光留下了,她自己则说:“我回去看看我奶跟我娘。等会出去的时候,在服务站门口喊我一嗓子就行。”
于友光笑着应了,才又问这边:“是林师长家的千金?”这位师长的家事早在一定的圈子里传开了,不用问也知道,这位是原配生下的。
几个人坐在一处,说起了林师长的二三倒霉事。
而林雨桐则回家了。
先去服务社,地方就那么大。什么东西都卖。常秋云跟一位婶子坐在柜台后面,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话。见林雨桐回来了,这婶子就叫常秋云回去:“孩子好容易回来一趟,家里去说说话。”
常秋云摸出五毛钱,“给我称上点桃酥。”
五毛钱不到一斤,拿回来够林雨桐和老太太吃的。叫常秋云吃,她摇头:“光是箱子里的点心渣,都够我甜嘴的了。”
这种桃酥都是整箱子的买回来,谁要多少才称了另外包装。肯定少不了碎了的,这也算是这工作的一个福利。
老太太也舍不得,只叫林雨桐吃:“吃不完带回去。听你哥说那里苦,连咱老家都不如。”又问林雨桐在那边干啥呢,是不是上了工地跟男人一块干活呢。
林雨桐就夸老太太,“……您教的算盘派上用场了,在财会科算账呢。清闲!”
老太太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得细心啊,不能出错,更不能看见钱就眼热。这守着钱的人啊,这就得心静,别管那有多少,你记着不是咱的就不是咱的。就是天大的事也不能动……”
正说话呢,范云清跑进来了:“大姐,帮帮忙,劝劝老林吧。”
啥事啊?
“老林咋你了?”常秋云莫名其妙,“急什么?慢慢说。”
这一说,林雨桐才知道怎么了。
刚才啊,后勤处那笔账查出来了,是被一个叫周和平的副处给做了手脚了。
可巧了,这个周和平之前被范云清介绍给了她的侄女范舒拉。
周和平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到现在依旧是没娶媳妇。范云清其实物色的人物不少,但看看范家这出身,愿意跟这样的姑娘处对象的,其实也没多少。积极主动的,就只剩下这周和平一个了。
范云清就是介绍两人认识,谁知道范舒拉不怎么热心,这周和平倒是热心的很。请假出门跟人家约会,请这样的大小姐,手里的钱少都拿不出手,他就是想挪借一下的,谁知道这就被查出来了。
而根子呢,就坏在范云清给人家介绍对象上。
好些人就抱怨呢:“这就是腐蚀拉拢革|命干部。”
还有些战友说:“人家周和平都跟家里联系上了,人家爹妈说,等革|命彻底胜利了,就给他完婚。”
原来人家家里,早些年就给娶了个媳妇。他没回去,一直没圆房。就等着男人回家呢。
结果,这又闹出了这么一出。
周和平倒是不推卸责任:“不怪别人,我就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我的错我认,枪毙我都行。”
如今这贪|污可不是小罪过,超过两百都是要枪毙的。
这么大的事,林百川能不知道吗?结果彻底就怒了,要开除周和平的军籍不说,也叫范云清赶紧准备,明儿两人就递交报告,“离婚!”
范云清找常秋云:“离婚这个我同意。没有这次的事,我也打算办的。但是大姐啊,周和平也是在战场上立过功劳的人。就这么把人打发回老家去,身上还背着污点……这是不公平的。挪用了多少,我可以帮着补上。但是不是可以别叫他这么迁怒,人家那罪过,顶多就是内部处分,实在不行,叫他以伤退的名义离开部队,不行吗?”
常秋云也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到底是深是浅:“我也不懂。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百川也走不了大码子。求我?你不如去找钟政|委,看看人家怎么说……”
然后就把范云清给打发了。
常秋云回头就说林雨桐:“老四在家的这段时间,我也看了。是个有主意的人。男人家在外面的事,你要是懂,就说说。你要是不懂,可千万别耳根子软听外面人的瞎嚼咕,就在老四耳边念经。不管跟谁,这都得有个分寸……”完了又说她:“你那婆婆还算是懂事,前两天田占友到省城办事,替你婆婆捎带了两床新被子,我也顺便叫他捎带了二十斤白面给你那婆婆。就说是你叫给的。”
“那回头我补给你。”林雨桐就说,“以后也别替我给了,这是我如今没嫂子,要是有嫂子,你这么着,可不成。”
常秋云就跟林雨桐嘀咕:“这师部医院有个小护士,进进出出的买东西,我总能见到。那姑娘爽利的很,父母还都是烈士。”
“想说给我大哥?”一个警察,一个护士,其实说起来,条件倒是也好。没有爹妈,少了助力,但也少了牵挂。成了家就更想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再加上,烈士的父母,这家庭出身,本身就是一层保护。
林雨桐翻翻一边簸箩里放着的鞋面,女鞋的样子却明显比自己的小:“这是给人家姑娘做的吧。”从来没见过当妈的替儿子追媳妇的。
常秋云有啥办法呢?“你大哥就是个榆木疙瘩。我呢?不对人家姑娘好点,人家能乐意吗?但愿啊,人家不看旁的,就看在将来过了门,家里就有个好婆婆的份上,能跟你大哥有戏。”
说了没俩小时的话,外面就喊了。
该回去了!
常秋云又给拎了半袋子粮食:“缺了什么,叫你们那采购的司机过来捎句话,给你捎过去。”
林雨桐应了。
结果到车上一看,副驾驶座位上还放着干蘑菇干木耳什么的。看着量还不少,得有十几斤。座位下还塞着两只绑着腿的母鸡,时不时的咯咯咯几声。
于友光就说:“人情往来嘛。以后该拿就只管拿,没事。都是该得的。”
林雨桐就笑:看来这以后有外快赚了。借调出来干活,人家不好意思开工钱,但这总得意思意思。
这干货,就是人家的意思。
四爷晚上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闻见家里的飘出来的香味了。
“小鸡炖蘑菇。”他洗手吃饭,“从哪淘换来的?”
“还是虎妞有本事,你看你们家这日子……”钱思远拿着窝头端着碗蹭过来了,“那什么,给我喝口汤也行啊。”
不请自来。
“进来坐吧。”其实这人不怎么招人烦。比程美妮那人可爱多了。
钱思远三两步窜过来,真就只撇了一碗汤,林雨桐又给捞了一勺子肉才说他:“你这是啃了几天的馒头了吧?”
“可不是!”钱思远叹气,“我家那口子,在伙房。好家伙,一天到晚的坐在灶膛前烧火,回来就熏的灰头土脸的。我说你别干了,就是编席子割苇子,都比干那个挣的多。人家两个男劳力都是职工,平时给工地送送水,就她俩是临时工,啥苦活累活都得她俩干。她是烧火,张宝柱家媳妇,那是运水的。一天到晚的,吃饭都是坐在驴车上兑付一口的。俩傻婆娘!图啥?”
林雨桐就说:“干着吧,干的好了,许是能转正呢。”
钱思远摇头,一副不报希望的样子。
四爷那边呢?却顺手打开钱思远放在一边的图纸,“这是画的什么?”
“这是人家用过的图纸,叫咱们作为参考的。”钱思远凑过去叫四爷看:“这是青工宿舍。一边男一边女,就是单身宿舍。”然后指了指另一个图,“这是优先给双职工家属提供的,带着暖气的,一层楼一个厕所,一个水房……”
林雨桐凑过去看了两眼,我的天啊!就是筒子楼。
以现在的人看来,这就非常不错的住房条件了。
可一层楼只一个厕所,看那样,一个厕所还不分男女,里面有格挡,但肯定也会有很多不方便。更重要的是,水房是在厕所里面的。
这洗脸刷牙洗菜洗碗,都得去水房吧。
这可真有点接受不能了。
四爷就说:“咱们第一车间,是在这个位置吧?”他用手指在中间画了一条线,“冷萃之后的水,从这里导出来,温度一般是多少度?”
“七八十度吧。”钱思远扶了扶眼镜:“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将冷萃之后的水……”他用手指画了一条线直接指到宿舍楼的锅炉房,“是不是只要一个装置,就能将这热水二次利用……”
嗯?
钱思远一拍脑袋:“如此,冬天就不用烧暖气了。只要车间不停工,就能供暖……”他一拍脑门,“你真是个天才!我怎么没想到呢?我留在家里的那些书,你还真看懂了!”他嘀咕了几句,就盯着图纸看:“这么一来,一年得节省多少煤炭!得省多少钱啊!”他放下碗,抓起图纸就跑:“找我们主任去,现在改还来的急。”
四爷施施然的吃饭,说林雨桐:“你以后也别总想着外快的事了……”在哪,都能叫你过上好日子。不就是赚外快吗?等着吧!外快是赚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