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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夜里,山里格外的安静。
月梅和衣侧躺在床上,面朝里,竖着耳朵。一直等,一直等,良明清睡在门后一些的位置,铺了厚厚的麦秆,身上盖着厚厚的稻草,寒酸又可怜。
月梅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起先还嫌弃人家这被子不干净,可是现在呢,她占着人家不干净的被子,人家却只能打地铺,还没个铺盖。
应该已经很晚了,月梅一直没听见良明清打呼的声音,在她的记忆里,男人睡觉都是会打呼噜的。小时候的爸爸和爷爷,后来父母离异后的姥爷,在将军府时那个□□熏心的二爷,甚至是大爷那样的人物,也一样睡觉打呼噜。
所以,良明清,他是还没睡着吗?
可是,即便他真的是冷的睡不着,月梅也无法说出邀请他一起上床睡的话。所以她连翻身都不敢翻,就怕其实良明清睡着了,却被她吵醒。
不能再等了,明天就走吧,她的脚忍一忍,其实也没啥大碍。
暗夜里,良明清面对着墙壁,也的确没有闭眼。
茅草屋小小的一间,他睡的位置离床不过两大步的距离,女人虽然老老实实的睡在床上动也不敢动,但呼吸却是杂乱的,很明显的没睡着,而且现在心里还格外的不平静。
良明清微微勾起嘴角,他也在等。
夜越来越深了,即使他向来能忍,但这么舒服的躺在地上,北风被茅草屋所挡,屋里凉气有稻草和麦秆遮着,他眼皮子还是慢慢开始垂了下去。
奇怪,这女人怎么还老老实实的躺着?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急色之人,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半夜就会忍不住怎么了她?
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他就是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在这山里,不明不白的和她这个不能确定来历的女人发生什么。
直到月梅扛不住困意睡着,传来清浅平稳的呼吸后,良明清才终于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光大亮,月梅才从黑甜的梦乡里醒来。一夜保持同一个侧躺的姿势,这会儿才察觉出一半身体都僵了,她抽着气,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来,转了身。
眼一瞥,就愣住了。
良明清已经醒来了,但是没有像前两日那样早早就去外面烧饭,而是坐在草堆里,抬头透过窗子看向外面,发呆。
月梅暗道,看来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她起身下床,听到动静的良明清转头看了过来,月梅一笑,道:“早,良大哥。”又问:“我去做早饭,今早上想吃青菜鸡蛋饼么?还是喝肉菜粥?”
良明清的大胡子抖了抖,大概是在笑,然后又摆了摆手。
月梅想了想,猜测他的意思,“随便我做什么?”
良明清重重的点头。
“那继续吃青菜鸡蛋饼吧,饼子做好了喝白粥。”今儿要去找程月荷,路程不近,早上不吃多些,回头只怕得饿。
快速洗漱好,月梅便忙活了起来。
不多会儿,先把青菜鸡蛋饼给做了出来,今儿面放的多,给良明清端了六块,她自己也留了两块。米早早淘好了,一股脑添水放入锅里,捡了几个树枝塞进灶膛,月梅捧着青菜鸡蛋饼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吃过饭洗好锅碗,月梅擦了擦手,进屋和良明清说话,“良大哥,我今儿要去我二妹家那里一趟,中午不一定能赶回来,到时候你自己做饭吃吧。”
良明清似乎怔了下,然后才点了点头。
月梅只是交代他一声罢了,说完这话,便紧了紧身上的小袄出门去了。程月荷嫁的村子不算太远,但是这个年代交通靠走,她脚受伤了,这么走过去怕是得大半个时辰,一来一回的,中午饭的确赶不回来吃。
程月梅脑海里有记忆,只要从这儿走到雪窟窿那边,然后再往程家村的方向走一小段路便有个岔路口,顺着岔路口出去就行了。
今儿是个好天,不过月梅出门早,雪还未化,因此路上很好走。她小心翼翼的,一口气走到了岔路口那块儿了,才停下来擦擦汗,打算歇一下再走。
抬头擦汗,擦了不过两下就瞧见岔路口前方走来了一个人,瞧着穿的是件长衫,身长玉立的,走路也颇有几分气势。没想到这小小的农家村,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人物。
因为有段距离,月梅狠是带着赞赏瞧了几眼,等到距离近些了,才转了视线,没敢想着仔细看看那人样貌如何。没法子,在古代,容不得女人花痴,尤其是下层人民。
所以她也就错过了那男子在看见她时一瞬间脸上露出的惊喜,然后慢慢的,随着一步步走近,那男人脸上的惊喜也就慢慢的褪了干净。
“月梅,你怎么在这儿?”一道让人一听身子就想酥的声音响在耳边,月梅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张俊秀非常的脸。
这……
这是……董秀才?董董董怀礼?!
月梅整个人都傻了,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就那么愣愣的看着董怀礼,半天了没出声也没动作。
“月梅?”董怀礼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声音冷冽里带着轻柔,“你怎么在这儿?是……在等我的?”
“我……”我不是啊!
听着董怀礼这么低落的问话,月梅居然觉得嗓子里像是蒙了层,一张口就像是想哭,看着他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月梅知道,这不是她的情绪,是原主程月梅这具身体对董怀礼的情意。就如同上回穿越到小丫鬟的身体里一样,每回回到原先父母的住处,就忍不住要哭一场,明明她是不怎么伤心的,可随着眼泪一直流,心里也就生出了几分难过。
当初可是用了好几年才消除了原主的情绪呢,现在呢,现在……现在碰到的是爱情,怎么感觉好像比那会儿更严重似地?
月梅还在胡思乱想着,就觉得脸上一热,原是她已经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泪,董怀礼满面心疼的拿着手指在细细替她擦掉泪珠儿。
她慌不迭的后退,避开了董怀礼的手指。
原主那么爱董怀礼,爱到甚至宁愿撞墙,也不愿另择他人。可现在原主已经不在了,换成了她,虽然董怀礼长身玉立,跟玉竹青松一般高大挺拔,姿容俊秀,可是,她的良心却让她没有办法坦然接受这份本该属于原主的好。
董怀礼看着月梅后退,自己也是双腿一软,微微后退了一步。接着他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双眼紧紧盯着月梅看了好一会,手都垂下去了,却突然又抬了起来。
“月梅!”他突然抓住了月梅的两边手臂,声音凄楚却又坚定:“不要嫁给那个人,跟我走,现在就跟我走,咱们去县里!”
不要嫁给谁?
月梅看着董怀礼的动作,眼泪唰唰,都快看不清他了。
她死死咬住了嘴唇。
不哭不哭,月梅不哭,她在心里悄声说着。
“月梅……”董怀礼的声音里几乎带出了哭腔,他突然猛地一拉,把月梅紧紧按在了怀里,按在了胸口上,“月梅,跟我走,我给旁人抄书,我可以养得起你的。你先去书院边上暂住,待我来年中了举,我就去你家里提亲,你相信我,我日日夜夜都看书,我一定可以中举的。月梅,跟我走吧,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但是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好,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护着你,不叫你受委屈。”
月梅心都要碎了。
她耳边听着董怀礼砰砰砰的心跳声,伴着他铿锵有力的表白,只想紧紧抱着她,好好的哭一场。
哭程月梅,她看对了人,这个男人的确值得托付。
也哭自己,怎么会这么命苦,穿到了程月梅的身上。
“怀礼!”她几乎下意识的都要这么做了,但一声爆喝,却突然惊住了她,吓的她猛然一把推开了董怀礼。
一个瘦巴巴的老妇人正在不远处瞪着这里,她手里拿着根拐杖拄着,似乎看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整个人都气得在发抖。
“祖母。”董怀礼看过去,叫了一声。
老妇人的眼风像刀,狠狠扫了月梅一眼后,冷脸喝道:“怀礼,你给我过来!”
董怀礼脚步动了动,然后转头看向月梅,不过思考了一瞬,就伸手拉住了月梅的手,拉着她大步走到了老妇人跟前。
“祖母。”董怀礼叫道。
董老太太突然举起拐杖就往董怀礼背上打,“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不知上进的东西,打死你这不顾亲长的混账,打死你,打死你!”
老太太中气很足,月梅被董怀礼护着,眼睁睁看着那拐杖一次一次的打在他背上,每一次力气都特别大,她看见每一次拐杖落下时,董怀礼都眉头紧皱,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